大将军依然跪着,“如今天下安定,我这武将也没了大用……正该‘刀枪入库,马放南山’。愿意为陛下尽忠的人多的是,不差臣一个。”
“谁说武将无用了?文武百官都是朕的股肱之臣,国家就算安定了,也要居安思危才是。”皇帝正色道。
武将那边听了,群情振奋。这几日,为了件鸡毛蒜皮的小事争执了太久了。如今总算听到皇帝一句公道话。而文官那边有些人听了这话,却觉得不妙,意思这几日白忙了?陛下难道没有打压武将的意思了?
郑大将军依然没有起身,“臣告老还乡,也是因为多年征战,身上旧伤累累,常常发作,当不得大用了……戎马半生,妻子已经故去,儿子、儿媳也都先臣而去了,臣现在只想守着他们留下的唯一的孙女,回乡过些平静的日子,享受天伦之乐而已。还望陛下准奏。”
皇帝不紧不慢,“科举在即,文科举之后就是武科举了,大将军在兵部的武库清吏司挂着个闲职,正可从旁指点。也无需大将军多费力,在旁边帮忙掌掌眼就好。……好了,此事不准,日后也不必再提起。”
郑大将军见皇帝坚决不允,也不再坚持,领命起身。听见皇帝又说,“你那小孙女几岁了?”
“回皇上,八岁了。”
“改天带她进宫让朕看看,毕竟她父母也是为国牺牲的。”皇帝金口玉言,底下群臣心思转得快,这郑家沉寂数年了,这是……又要起来了?
“皇上,臣这孙女自小孤苦,一出生就没了爹娘,都不记得父母的样子。臣怜惜她,平日多有溺爱,怕她不懂规矩,冲撞了陛下。”郑大将军可不希望皇家再惦记他的孙女,赔上了儿子、儿媳已经够了。
“爱卿这是哪里话,朕还为难小孩子不成?莫非朕是老虎?能吃了她?”皇帝假意板起脸,自以为说了个笑话。
臣子们也应景地笑了起来,有的一边呵呵,一边心想,这笑话可不好笑,伴君如伴虎啊。
“臣领旨。”大将军无法,只好先答应。
突然,一个文臣出列,“启奏陛下,臣要参人。”
大家吓了一跳,这谁啊,冒出来。转头一看,哦,他呀,都察院蒋御史啊。提起这蒋御史,这两年是大大有名,科举出身,原是寒门,自从做了御史,见天儿的参人。
但是本朝言官无罪,而且可以风闻奏事,也就是只要听说了就能参人。证据?那是别人的事,言官不管。
但是,这蒋御史也太爱参人了,连人家纳妾请了几桌,他也参;两家官员公子一言不合打了一架,他也参。不是鸡毛蒜皮,就是鸡零狗碎,啥都管,这就惹人烦了。偏你还不能把他怎样,就算他有时候风闻奏事,弄错了,但是律法规定,言官不以言获罪。你能怎样,说明了自己的清白就是了,白白晦气一场,自己捏着鼻子忍了。
今日这人又冒出来,几个大人都翻了白眼。皇帝正想着怎么施恩,留下大将军。就看这货冒出来,心情可就不大美妙。但也不好说什么,只得让他讲下去。
蒋御史这回参的就是大将军,说他教孙不严,据说孙女在家封起官来,给几个下人都封了官了,荒唐胡闹,对朝廷不敬。
群臣都不说话,皇帝也觉得无趣,但是借着话题说起来,“既然如此,改日就让大将军孙女进趟宫,朕问问。放心,童言无忌,朕不会为难小孩子的。”
大将军听到“童言无忌”四个字,就知道无事了。可那蒋御史不甘心,“陛下,此风不可长,一个孩童尚且如此,可见大将军心里对朝廷何其不敬。”
“好了,散朝吧。”皇帝不想听了,散朝了。
众人都散去了,唯有蒋御史留在原地不甘心。
再说郑敏和新伙伴以及林忠,一共五人,到了给先生安排住的院子,进了特意收拾出来的临时学堂,等着先生。
他们一人一张小桌,一把小椅,已经备好了文房四宝,学生也坐好了,只等先生来上课。
一会儿,先生来了,年龄大约4、50岁,自我介绍姓郭,是个秀才,以后要叫郭先生。这位先生问大家,有没有学过算术的。世子说学过一点,国公府聘的先生教过,但是很少;秦巍说在父亲的书房看过《九章算术》,但是好像看不太懂,就没读完。其他的人都摇头。郑敏在自己的世界是学过数学的,但是《九章算术》还真没看过,也摇了头。
郭先生说无妨,学过的也跟着温故而知新好了。
先生先给每个孩子发了一本《九章算术》,郑敏还是第一次看见这本书呢,就赶紧打开看。一看不得了,有些题,她这个学过多年数学的人也觉得难呢。
先生开始讲起课来:“这《九章算术》的作者如今已经不可考,这本书应该是经了多位算学高人的不断增补、修订而成的。西汉时候大体已经定本,后来的内容是以东汉版本为主的。如今这一本是三国时候刘徽做注的版本基础上增补的。”
这位先生一生除了科举,就是研究算术了,是个十足算术迷,若晚生上几百年,说不定也能成为个数学家什么的。几个孩子都知道算术难,都专心听着,生怕落下了。
先生一旦进入算术的世界,就浑然忘我,全然忘记了底下的学生能不能跟上,已经开始介绍《九章算术》的大纲了,“这《九章算术》顾名思义,有九章,方田、粟米、衰(cui)分、少广、商功、均输、盈不足、方程及勾股。今日我们便先学第一章,方田。”
郑敏也在翻着书,大致浏览一番,方田的内容是什么。草草翻完之后,她得出个结论,这古人所谓的“方田”,其实是现代的平面几何,学生学到的主要是平面几何图形面积的计算方法。大致包括了长方形、三角形、梯形、圆形、扇形等多种图形面积的计算。另外还有分数的四则运算,以及求公约数。
郑敏这一晃神的功夫,先生已经开始讲“方田”第一个题目了:“今有田广十五步,从(纵,zong)十六步。问为田几何?答曰:一亩。……可有谁知道,这个题目是如何计算的?”
只有世子一人明白算法,“我虽学得不多,但是这‘方田’的第一个题还是会做的。”其他人都摇头,表示不会。
先生摇头晃脑地解释,“方田术曰:广从步数相乘得积步。”
先生自己晃得头不晕,但是除了世子之外,其他几个学生的头都有些发晕。至于郑敏,看见第一个题目就傻眼了,本来以为学了多年的数学,这算术是手到擒来,哪里知道读题目就有问题了。
她弱弱地问一句,“步是多少,亩又是多少?”她现在明白了这方田就是长方形,也知道怎么求长方形的面积,可是完全不知道这个空间的度量衡标准啊。郑敏悲愤地咬着嘴唇,看着先生,心说,敢不敢讲得通俗易懂些?
就这样上了一上午晕头晕脑的课,先生走后给大家还留了作业。秦巍捧着《九章算术》赞叹,“古人的智慧真是博大精深。”郑敏听着古人赞古人,觉得好有趣。
秦巍还在那里赞叹,“西汉、东汉、三国时候的人就这般聪明了,我辈自愧不如啊!”
郑敏听着西汉、东汉、三国的,还挺亲切。跟祖父学了些日子,历史多少知道了些,是的,这里的西汉、东汉、三国跟郑敏的世界里的历史完全一样。
这个世界有秦汉,有唐宋,但是没有元朝。
因为历史发展到了南宋,就大不一样了。首先,岳飞没有被冤死,而是为了国家民族战斗了一辈子;而且,还间接地铲除了秦桧在内的部分奸臣,即便在朝廷不断掣肘的情况下,岳家几代人也艰难地维护了南宋偏安一隅的脆弱的繁荣。
具体的转折点,在宋高宗绍兴十一年(公元1141年)。这一年,按照郑敏所在的时空的历史轨迹,岳飞在抗金前线不断传来好消息,宋高宗却在奸臣秦桧的怂恿下,一日内连发了十二道金牌招回岳飞。岳将军回临安后,被秦桧以“莫须有”的罪名处死。宋高宗与金国签订了《绍兴合议》,割地赔款,纳贡求存。而南宋也因此更加失去了民心,苟延残喘了100多年之后被元朝灭亡了。
然后这里的情况就完全不一样了。
绍兴十一年,历史在这里拐了个弯。
十二道金牌并没有招回岳飞,这个空间里的岳飞不再顾忌君王,他声称“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并且趁胜追击,把金国皇帝围困在都城。另外,还派人授意金国在外的一位皇族中人趁机自立为帝,挑起了金国长达百年的内战。
听说外头新帝登基,被围困的金国皇帝急了,派使臣出城跟岳飞谈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