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敏感觉自己被一股莫名的力量不断向上吸引着,要往上飘,自己这是要回去了吗?
回头再看看祖父,郑大将军。
他一手抱着孙女,一手揪住大夫的领子在吼叫。许大夫在大将军府里做府医多年,原先是战场上的军医,后来大将军回京,他也跟了来,在大将军府做了府医。只要他能看的病,府上的人就不会到外面请大夫了。这次返乡,他也在队伍里,一路上头疼脑热都是他看。
大将军状若癫狂,郑敏看了太难受了,还怎么走,自己若是走了,他怎么办,他可失去了所有的亲人了,会不会又自责,又怀疑自己克亲呢?
他为国家做了那么多事,不该是这样的下场。看着他终于老泪纵横,郑敏心里酸极了,想给他擦了眼泪,想跟他说,你是大将军,别让人家看见你哭了。
这样想着,郑敏就试着身子往下探,好像真的沉下去了。忽然,感觉到一股吸力,一阵迷乱后,她发现自己正伸手去擦祖父的眼泪,咦?好像魂魄归位了?又回到这身体了?
大将军正闭着眼睛流泪,突然觉得脸上痒,睁开眼睛一看,孙女的眼睛睁开一条缝,小手正费力地要给他擦泪。大将军失态地大叫,“活了,活了!有救了!”
旁边的下人也看到了小姐的动静,本来吓得不敢说话,生怕出气大了,惊着主子。现在也反应过来了,“把小姐抱回屋子去吧。”“村里的大夫去请了,马上就到了。”
乱糟糟的一堆人在说话,祖父把她抱进了前厅的榻上。
“小姐你不要走,你再等一会儿。马上就有救了。”这是青草在嚎。
“许大夫,你也再看看,兴许你刚才看错了。求求你!”这是林忠,带着哭腔。
“真是奇了,……刚才明明都断气了。哦不,小姐吉人天相,定然无事的,无事的。”这是许大夫。
郑敏一开口,就吐出一口黑血,她断断续续地说,“祖父……不……哭。”
“好,不哭不哭。别说话了。”大将军看见孩子吐黑血,果然是中毒了,用袖子忙乱地给她擦拭。
“……阿……黄……”郑敏眼睛瞟向伏地不动的阿黄。
青草忍不住了,崩溃大哭,“小姐,阿黄已经死了,你别管它了,顾你自己吧!”
郑敏听了,死了?谁死了?阿黄?
想了想,好像自己喂了它一块花糕,后来又喂了一大块,……这样看来,竟是自己毒死了阿黄么?这半天只吃了花糕,没别的,应该是花糕有毒吧。
“花……糕……”郑敏看着院子里石桌的方向。
“一定是那花糕,小姐吃了,阿黄也吃了,一定是花糕有问题!”钱妈妈带着哭腔说着。
林忠大喊,“哪儿来的花糕?”
青草哭着说,“村长,村长家的小儿媳妇。”
“我去把她抓来!这些忘恩负义的,……王——八——蛋!”林忠骂着人跑出去了,还有两个下人也跟着跑去帮忙抓人,嘴里还喊着,“别让那娘们跑了。”
村里的大夫也来了,别小看人家赤脚大夫,起码熟悉当地的风物。大夫把花糕闻了闻,又看了看阿黄的死状,就判断,“这应该是七彩线草,剧毒。服用得少,失去五感:失明、失聪、失味、不知痛楚。服用多了,立时死亡,无药可解。我们当地人要是在山间见了这草,都直躲呢。”
许大夫忙问郑敏现在怎样救?大夫说,他们也没有办法,要么放血,要么等着病人自己熬过去。不过放血也不保险,就有人曾经因为放血治疗,失血过多死了。
大将军叫管家拿了名帖去请县令,让县令帮忙找大夫,还有,问案,投毒案。
村长听说了郑敏中毒,也连滚带爬地奔进来。出大事了!村长心想,要了老命了,这可是大将军唯一的亲人。谁他娘的这么不长眼!而且这是奉旨回来祭祖的,这投毒案搞不好,还能惊动皇帝呢。可别连累了全村。
他想得不错,大将军派出去人请县令,县令哪敢自己做主,当然是层层上报,后来,还真是上报到皇帝的案头了。
村长过来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知道该做什么。
大将军看着孙女,握着她的手,一句话都不说,别人也不敢吭气。
村长就悄悄问赤脚大夫,“怎么样?”
赤脚大夫摇头,“已经中毒了,不过好像吃的不多,又吐了,应该还有救。”
村长就跺脚,“那还愣着干什么,赶紧放血呀!”
“哎呀!我不知道放血吗?可问题这是个孩童,还是个女童,身体弱,毒血放出来,她未必撑得住。”
“试试吧。”一直沉默的大将军开口了,“试试放些血。”
大将军握住郑敏的手,“试试看,不疼的。……就算疼,……也忍忍,把毒血放出去,看能不能,咱们就好了。不要怕,有祖父呢。”
“嗯,……不……怕。”郑敏很乖,声音很微弱,但是透着勇气和平静。
“好,是咱们家的人,咱们家的人什么都不怕!”大将军鼓励孙女,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如果忽略他发抖的手的话。
青草又哭出来一声,但是赶紧忍住。
赤脚大夫从药箱里拿出个薄薄的小刀片,闪着寒光,让人点了蜡烛,在蜡烛上烧了一遍。然后,就在郑敏手上小心翼翼地割了个小口子,一道血线就流出来。郑敏平静地看着血流出来,心里想,不知这血流出来,是带走生机,还是带来生机,……希望有用。
过了一小会儿,大夫看见郑敏脸色已经刷白,不敢再放了,便止了血,许大夫在旁边一直等着,现在终于有了用武之地,赶紧上来包扎好。
青草想起郑敏刚吐过血,就拿温水让小姐漱口,郑敏又想起阿黄,眼泪掉下来,大将军急了握着孩子的手,“你想要什么,你说。”
“阿……黄,我,害了……它。”郑敏又回想起前些日子,为了养小鸡,还把阿黄栓起来过,让它那么委屈,趴在地上小声地呜呜叫。郑敏心里更难受了,“埋……”
“我们埋了它,再给它立个小墓碑,啊?”大将军也不知该怎样哄孩子了。这样想起来,好像孙女一直很听话,从来不用哄的。想想这么乖的孩子,还是被自己连累了,她小孩子家能有什么仇敌,只能是冲自己来的。
到底还是疏忽了啊,大将军的心已经像被个无形的手使劲捏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