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你不要朕册封别人去。多得是人想进朕的后宫。”李青麒也不知道怎么了,忽然就来气了。
赵一欢心虚地低下头,嚅嗫着不再辩驳。
过了半晌,李青麒不知摆驾去了哪个侍君那里。留下赵一华在诺大的鸾凤殿百无聊赖。
他决定自己偷跑到如意馆去打探虚实。
如意馆夜里守卫有一次轮班,中间交接摸约一刻钟的空档,这都是赵一欢打探好的。
他特地挑选了一件墨黑的短袍子,一路蹑手蹑脚地蹿出鸾凤殿。
虽然他武功底子差,但是凭这三脚猫的功夫,还是顺利爬上了房梁。
匍匐在如意馆的瓦片上,极目处尽是亭台楼阁,屋瓴处还有一只小黑猫,那绿油油的眼神正直勾勾地看着赵一欢。
‘嘁嘁嘁’赵一欢用低声驱赶黑猫。
那厮凄厉地叫了一声,‘咚’地一下跳走了。
赵一欢松了口气搬下三五片瓦砾,正好留出他一个人的宽度,倏地跳了下去。
由于他不敢点蜡烛,如意馆内漆黑一片。他掏出腰间的火折子,用手略挡住光线,开始翻找。
记得钱不文曾经告诉过他关于这宫殿命名的事,他猜测穿越时空的秘密应该和星象有关。
可看得目眦尽裂,也只有一些珍珠玛瑙的玩意,最了不得的是一块犹如人一般高的紫水晶洞,再就是摆放整齐的各种人参和叫不出名字的药材,如意馆的尽头设立了一处武器库,里面有斧头、银刀、长剑、方戟不一而足,可没有一个是有用的。
赵一欢叹了口气,跳上房梁,极目处果然没有一件有用的。
他失望地消失在夜色之中。
回到鸾凤殿,他收拾起墨色短袍,换上平日穿的素色衣裳,心中连连懊悔:为了去这么个地方和李青麒吵一架实在划不来。
他猜:或许这个皇宫根本就没有什么能够用来时空穿梭的东西也不一定。他心中有愤怒,有不甘,可却都被那铺天盖地的失望掩盖在了深处。
他只是想……能够回到现代,甚至他现在都不知道自己在真正想要什么……他不得不承认,面对李青麒他有悸动有渴望,可是面对回忆、面对李青麒后宫成群的事实,他又纠结又痛苦,理智和感情在他心中撕扯着不知怎么办才好。
不知什么时候,赵一欢沉沉地睡着了。月光下的睫毛轻轻颤动着,从门外进来一个人,面带笑容看着他。赵一欢突然惊醒,那人走近他贴住他的唇,温热的气息喷洒在他的脸上。他的心感到一阵一阵欢跳,忍俊不禁道:“你没走?”
李青麒笑了笑,继续加深那个吻。赵一欢平躺在塌上任她啃噬,一手抚摸上她的脸颊,温热的触感从掌心传来。他的眉头微微一蹙,李青麒的周身不应该是冰凉如水的么。
李青麒俯下身帖耳,声音温柔似水:“一欢,晚安。”
赵一欢蓦地从床榻上赳起身来,大口大口的呼吸,却只觉得浑身是水,恍如隔世。
眼前空无一人,他随手四处乱抓,摸到一处柔软的被子就不久分说的抱在怀里,揪地紧紧地,深呼了一口气才重新躺了下去:“烦死了,早知道就不跟她吵架了。”
李青麒中途改了主意,去了书房。星夙殿内灯火通明,案牍上奏折堆积如山。前几日出去练功,导致挤压了一百多份奏折没有批改,她拿起朱砂笔,一旁的即墨在研磨墨水,全然见到自己主子那宽大的凤袍下紧绷着的身体,和一张如口黑锅底般的脸。
“韩将军人老了越来越不中用了,敌方区区十万大军,杨柳营的人马足够对付了,竟然还要朕划拨兵力给她。”
她操持艳红的朱砂笔,扬起衣袖,重重地在布帛上批下两个大字:驳回。
即墨的眉毛跳动了两下,伺候陛下这么久,还是第一次见到陛下整个晚上批了如此多的‘驳回’。
“要茶吗,皇上?”
李青麒摆了摆手,示意不用。
只见她又在一张布帛上写上个鲜红的‘驳’。
即墨绞着衣袖,忍不住道:“皇上心情不好?”
李青麒手中的笔略有停顿,半晌才落笔,补完那个‘回’字。
“没有。”她的声音淡淡的,依旧听不出情绪。
她才不会为了区区一个普通的下奴费心。
抬眼扫过黄铜镜,镜子中的她扭曲变形,一双黛眉弓得老高,失去血色的脸颊如同刀鞘一般锋利。
李青麒放下朱砂笔,她再也没有办法骗自己赵一欢对她来说是普通的。
从冷宫到鸾凤殿,从初次到无数次,他曾经对她来说并不算特别,但是经过他带她追查真凶,还有山洞那次,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已经变成了一个‘特别的’存在。本来李青麒只是想利用他在宫中无亲无故的背景,好替自己办事,封他为侍君也并非本意,但是亲耳听到他的拒绝之后,她竟然心中恼怒异常。
很久没有人能扯动她的情绪了。
花奴的死是一个,赵一欢的拒绝是另一个。
她的确无法忽略自己心底的声音。赵一欢就像一只蛊,在她生活里无孔不入,在她心里钻来钻去。
星夙殿的帷帐被一阵风吹得翻飞,打翻了墨盘,溅得一桌水红。
时间荏苒,距离董家被处决已经过去了三个月,天气已然进入深秋。
书上的枝叶绿了又黄,像是换了一件衣裳,稀稀拉拉地吊在褐枝上摇摇欲坠。
最后一抹斜阳沉入云端中,李青麒放下手中的朱砂笔,缓缓站起身来,伸了一个懒腰,慢条斯理地走出星夙殿,极目望去是三座遮眼的宫殿,赭色的琉璃瓦上停歇着一只黝黑乌鸦。
随着皇辇,一起飞向鸾凤殿。
“朕要御驾亲征了。”
李青麒换下一身白金色凤袍,随意地放在椅子上。
正在折衣服的赵一欢突然抬眼:“要打仗了?”
李青麒缓缓点头,一双墨黑的眸子里闪动着星光:“朕要走了,你会想朕么?”
赵一欢心虚地垂眸,闷声道:“怎么突然这么……”
“如果朕回不来呢,你就不担心么?”李青麒淡淡地道。
赵一欢握住凤袍的手绞在一起:“他们会把皇上保护的很好的吧。”
李青麒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也是,朕一定是活到最后的那个。”
赵一欢突然想笑,又忍住了,折好凤袍放进衣橱,又道:“为什么一定要你去不可?”
他前世是死在战场上的,当然知道打仗时有多么危险。
李青麒坐上塌,将手背在脑后,闭上狭长的凤眼:“朕即位十年,虽无大过却也无大功,这场事关扼要的仗,朕要亲自打。”
赵一欢思索了很久,暗下决心道:“奴才也去。”
她忽然睁眼,目无焦距的望着前方,良久才转过来看赵一欢:“你在开玩笑么?”
“我伺候皇上伺候惯了,军营里没有我皇上会很不习惯的。”赵一欢眨了眨眼。
李青麒轻笑道:“你还真自恋。”
他凑过去,坚定道:“带上我。”
李青麒上下打量他两眼,渐渐收起笑容,轻声道:“果真不怕死?”
赵一欢很想笑,前世他就是这么死的,再死一回说不定就能穿回去了,求之不得。
赵一欢笑道:“不怕,为皇上而死,自然心甘情愿。”
李青麒抚上他的脸颊,一把将他抱住压在身下,在他耳畔道:“这是你的心里话?”
赵一欢心里如若擂鼓,身子僵直了半刻才缓过神来:“自然是心里话。”
李青麒方才还是严肃的表情,忽然放松地勾起了唇角:“好,朕很高兴。不过在大军出发之前,朕还有一件事要你陪着去。”
赵一欢一挑眉,直接对上了她幽深的眸子,这是赵一欢第二次直接凝视着李青麒。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李青麒有些细微的变化。
她的眸子如同幽深的寒潭,深不见底。如同那个山洞里的幽潭一般,一直从肌肤湿冷到心底。李青麒把他的外套剥去,随意地丢在水潭中,两人身上俱是一件贴肉薄衫,被潭水浸湿彻底服帖在身上。
山洞里很冷,但是由于练功的原因,李青麒身上滚烫地骇人,她伸出手勾住赵一欢的脖子,在他耳边道:“我要你像上次那样,再陪我一晚。”她没有用‘朕’,而是用我,好像寻常人家的夫妻一样。
赵一欢匍匐在她身上颤抖着,不仅是因为他紧张,而是他知道这样下去李青麒就会像漩涡一样使他沦陷。如果说一开始他完全是被动的,那么现在算什么。仅仅是因为她的一句话,一个要求,他便全情投入。这又算什么呢?
如果不是一次一次给自己找借口,他恨不得落荒而逃了。
李青麒像蛇一样,对他来说,是致命的。
可他一下又一下沦陷在这种诱惑中,不可自拔。
直到李青麒在他怀里睡过去,一切才重归于平静。
回到宫里,关上房门,赵一欢大口喘息。今天发生的一切如梦似幻,他忽然不想走了。他忽然萌发了可怕的想法,也许就这样,在这里和她过这种生活一辈子也不错。何苦去计较什么男人的自尊,计较她可能为别的男人怀孕生子,计较也许一辈子都不能和她结婚的可能……
还有什么比两个人切切实实在一起更重要的呢。
可是——
对现代人和事的眷恋,对父母亲的思念,让他在冰火两重天中煎熬。
他打了一桶水,浇在自己身上,深秋的风刮过,一阵颤栗,也许这样能使他清醒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