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慕枝笑靥如花地看着几位送行的宫女:温和地同她们闲聊起来:“要走这么远的路送我出宫,真是有劳几位宫中仙娥了。”
几个宫女唯唯诺诺道:“王小姐客气了。”
王慕枝又道:“听闻皇上晕倒之后一直宿在华阳宫里,想必日后应该会选华阳宫做寝殿吧。”
她心里暗暗忖度着,华阳宫位置好,离金銮殿很近上朝方便,而且一路走来,算是宫里比较新的建筑,皇上大约会选这里做寝宫吧,若是能跟其中的一二个宫女搭上话,往后想打听皇上的喜好也容易些。
几个宫女互相看了一眼,没敢接她的话。
王慕枝看她们的神色,有些懊恼自己心急了,打了个哈哈道:“我一时好奇,同诸位姐姐闲聊几句而已。我心里想着这夹道这么长,姐姐们需要走个来回送我,累得腿疼,甚是过意不去。”
一个尖脸宫女终于轻声应了句:“贵人的事情,奴婢不敢妄言。只皇上若是选此处,奴婢们定然实心实意当好差事。”
王慕枝看那宫女比之其他几人颜色都好,立刻对那宫女柔柔一笑:“华阳宫里有姐姐这样大方端庄的仙娥,真是相得益彰。我瞧姐姐谈吐不凡,想必也是读书识字的吧。”
宫女得了夸赞,脸上有些羞赧,“家父曾教奴婢读过几年《诗经》和《女则》,后来入宫便不曾读过了,也就略微认识几个字罢了。”
王慕枝听她这样说,心中暗想,一般富庶的人家不过教女儿一些《千字文》、《三字经》之类,此女应该也是官宦之女,后来家中变故辗转入宫为奴的,这样的人往往自命不凡不甘为奴,最好拉拢了。
她亲切地拉起那宫女的手道:“我与姐姐甚是投缘,敢问姐姐芳名?下次我再入宫找韩娘娘请安的时候,给姐姐带几本书来读,我也最爱读《诗经》了。”
宫女低声道:“奴婢贱名百卉。”
王慕枝看着那宫女一笑,一听这名字她便知道自己猜中了,“春风百卉摇,旧国路迢迢”,起了这种名字,此女果然是前朝落魄官宦人家的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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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皇石怀玉殡天后,石昊晕厥了一天一夜,但是老皇帝的遗体总不能摆那儿晾着,寿王石暄只好拖着病体代替长兄操持父亲的丧事。石昊来到灵堂之时,先皇的遗体已择吉时良辰入殓完毕。
灵堂很大,石暄带着一众小皇子跪在梓宫前哭灵烧纸,后面是皇家宗室的男丁们,从灵堂里面一直跪倒外面的的廊下、台阶上。
胡晓光远远地望去,果然如周彭成所言,除了白色的孝袍,还有不少红的绿的,甚至还有两个黄色的肉团子被抱在怀里。
远远地见到有个一身明黄色的人来了,所有宗室们不管真情假意,都开始捶胸顿地嚎哭着,两个穿黄孝服的小奶娃子被这阵势吓坏了,更是哇哇大哭惊天动地。
胡晓光跟在石昊身后,遥望这些号哭的皇亲贵戚们,默默地觉得,还是那两个穿黄色孝袍的曾曾孙子哭得最真诚。
石昊在龙袍外罩了白色的孝服,他面色如冰,步履端庄持重,这些宗族亲属们看清来人是谁之后,突然不哭了,有不少人捂着嘴瞪大眼睛看着石昊,似乎完全没想到来人会是他。
皇帝死得突然,马冀中又带兵将城内戒严,所以这些宗老亲属们并不知道皇后和太子已经跑路的事情,更不知道皇帝临终前遗诏将皇位传给石昊的事情。
石昊并不在意这些人的惊异目光,他稳稳地迈过门槛进了灵堂。天下是他父皇的天下,父皇愿意把皇位给谁,轮不到别人置喙。
一直跪在老皇帝灵位前哭灵的寿王石暄抬起了头,他身形瘦削,眼神却清亮。同石昊对视了一眼之后,石暄起身让出了灵位前的正位,朝着石昊跪下称臣:“臣弟参见吾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其他的小皇子们大多都是建国之后老皇帝纳入后宫的嫔妃所生,都在童稚之年,他们本来也得了母妃们的交代,让他们凡事都学着皇兄的做派,皇兄做什么就跟着做什么,那便不会出错。
这些小皇子们虽然不太明白,为什么大皇兄会穿着父皇的衣服出来,但是既然二皇兄都磕头了,照着做准没错,于是他们学着石暄的样子跪下磕头,稚声稚气地跟着喊:“万岁万万岁。”
眼看着皇子们都磕头称臣了,皇亲国戚们更没啥好说的了,立刻跪下山呼万岁。
老皇帝石怀玉是靠拳头打出来的天下,多年征战让他的本家凋零,如今这些石姓的皇族都是石怀玉称帝之后跟着鸡犬升天的远房宗室,在朝中没啥根基势力,即使不是石昊坐朝,也轮不到自己家孩子,真论起来,秦王石昊继位还比原来的太子石恒更好些,一来多少有些老交情,二来,那袁皇后一族实在是不好相与的。
在众人的注视中,石昊从胡晓光抱着的盒子里取出了传国玉玺,双手捧着玉玺跪在了老皇帝的灵台前。
胡晓光这才知道自己一直抱着的,居然是这么重要的东西。
皇帝都跪了,所有人立刻跟着跪下,胡晓光毫不犹豫地也跪了,毕竟这是在石昊父亲的灵位前,死者为大。
石昊恭恭敬敬行了三跪九叩大礼,把自己即将依照遗诏登基的消息亲口禀告给先皇。
礼毕,石昊却伏在地上久久没有起身,胡晓光知道他在无声地哭泣。
哀乐声响起,灵堂里哭声一片。
胡晓光也很想流泪,她想起大家曾约定退伍后要轮流去照顾那个战友的父母,但任何人也无法填补失去亲人的痛惜。
不知怎么的,那位母亲的脸忽然变成了自己妈妈的脸。胡晓光一阵心慌,她无法想象自己柔弱文静的妈妈若是失去独生女该是怎样的悲伤,她努力喘息了几口气,告诉自己,不会的,不行的,你要加油,你一定可以顺利完成任务回家的!
“皇上,皇上,请节哀吧。”陆崇理轻唤了几声。
石昊又顿了片刻,方缓缓起身。
周彭成跪地朗声道:“启奏陛下,礼部遣往天坛、地坛、太庙、社稷坛的诸位司仪均回禀,天地祖先皆已准允,就请皇上移步金銮殿,奉天承运,早登大宝。”
石昊出了灵堂,礼部官员替他将孝服暂时除去。
灵堂外,皇帝的步辇、旌旗,伞盖全套大驾卤簿仪仗准备齐全,浩浩荡荡数百人的队伍,仪仗队伍威严华美,让人叹为观止。
胡晓光跟着石昊的步辇走在后面,她觉得自己的眼睛简直不够看了,那些黄金打造的提炉、水瓶、香盒、盥盆和一大堆她叫不出名字的器物,全是纯金制成,镶嵌着珍珠宝石,一看就价值连城,这些东西还都是一对一对的,放在红漆描金托盘和金杌之上,由美貌的宫娥们托着,分左右走在队伍两侧。
胡晓光忍不住在心里暗自估计了一下那对金洗脚盆的重量,然后又悄悄换算成人民币,她先添上一个1,又默默地在脑海中数出了许多00000……,最终得出的结论是,石昊是一条很粗很粗大腿。
观礼的百官们早已经等在殿外,新皇的銮驾刚进正殿,群臣便无声地分开跪下,王公贵戚们跪在西边,文武百官们跪在东边,新皇的銮驾缓缓从中间走过,登上了金銮殿前的丹墀。
数百人的卤簿仪仗队伍依着顺序在丹墀两侧的指定位置慢慢停下来站好,皇帝的步辇则一直到了金銮殿前才停下。
正门两侧是两只巨大的铜制万年龟和仙鹤香炉,松柏枝和檀香正在燃烧,青烟袅袅升起,石昊在这薄薄的烟气中下了步辇,气氛神秘而威严。
金銮殿的屋檐左侧,陈设着丹陛大乐的乐队;屋檐右侧,陈设着中和韶乐的乐队,身着礼服的乐手们看到皇帝已至,全部伏在地上不敢抬头。
石昊的目光扫过檐下的全套礼乐器物,轻轻点了点头,对礼部的安排很满意。
陈而不奏。
陈是对新君的尊敬。
不奏是对先皇的追思。
胡晓光知道自己是没有资格入内殿的,她和王柏等几个御前侍卫,自觉地左右站立,留守在门口。
石昊脚步停顿,看了她一眼。
胡晓光轻声道:“我一直在这里看着你呢,努力。”
石昊却留在她面前不肯走,众人不知道出了何事,目光都偷偷往这里看,胡晓光有些窘,她垂在身侧的手掌悄悄朝着大殿的方向摆动了一下:“快进去呀,吉时就要到了。”
石昊踟蹰片刻,看向了捧着遗诏和玉玺的陆崇理。
陆崇理立刻上前:“皇上有何吩咐?”
石昊从他手中的描金托盘里,将传国玉玺拿了出来,放在胡晓光的手里,“替朕拿好了。”说罢他抬起长腿迈过了高高的门槛。
胡晓光捧着这玉玺不解其意,为难地看向了陆崇理:“陆大人,这,这是什么意思啊?”
陆崇理微笑:“皇上希望你进去观礼,你进去吧,捧着玉玺站在我身侧便可。”
石昊入殿,他一步一步走上御阶,稳稳地坐在了那把天下唯一的龙椅上。
陆崇理托着三封遗诏,胡晓光捧着传国玉玺,端正地站在了龙椅右侧的御阶下。
新皇坐定后,周彭成首先率领礼部和鸿胪寺官员进殿向皇帝行了三跪九叩大礼,这样在接下来的仪式中,他们就可以不再反复行礼,安心于指挥引导的各级官员的工作。
吉时已到,午门外沧洪的钟鸣声响起,紫禁城内所有的宫殿的大门全部打开,丹墀内一个太监三声鞭响提醒众人,新帝登基仪式正式开始了。
登基仪式庄严而隆重,鸣赞官首先出列,引导着陆崇理走到了金銮殿门外,陆崇理站在高高的台阶上,代新皇面向跪在殿外的群臣,也即是天下之人,朗声宣读了先皇的传位遗诏。
群臣山呼万岁。
接着又有一鸣赞官引导着胡晓光走出大殿,胡晓光这才知道还有自己的事,她有些紧张地回头看了一眼石昊,石昊对她用力点了点头。重复了一遍她方才说过的话:“我一直在这里看着你呢,努力。”
他想让她看到,这是我的天下,这也是你的天下,虽然现在还没法说出来,但总有一天我会让你名正言顺的站在我身边,接受这天下的朝拜。
胡晓光鼓起勇气捧着传国玉玺走了出去,她将那玉玺高高举过头顶,给下面跪着的官员展示了一番。
群臣又是山呼万岁,声音震耳欲聋。
胡晓光跟着陆崇理回到殿内站定,她的心还在砰砰直跳。
遗诏宣读完毕后便是致礼,身着隆重朝服的文武百官、皇亲国戚、元老宿臣们,在礼部官员的引导下,按照序列依次入殿,行三跪九叩大礼,伏在地上山呼万岁。
胡晓光知道,只有在这个王朝身份地位不凡之人,才有进来向新皇参拜致礼的资格,现在他们每个人脸上都写满恭恭敬敬的臣服。
胡晓光忍不住用余光偷眼瞧了一下坐在宝座上的年轻皇帝,虽然那男子好看的眼睛被皇冠上的冕旒挡住了,她仍觉得他今日俊逸非凡。
今天万众瞩目的是他,高高在上的是他,唯一的主角是他。对御阶下跪拜的群臣而言,对武朝万千百姓而言,从此以后他就是天子,他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将代表天意,他就像高高在上的神明俯视着天下的一切。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登基典礼,简直写得我要疯了。我真想一笔带过的,又觉得生活需要仪式感,前面为了登基已经铺垫了五十万字,结果登基就一句话,那样的话,小天使们也许会很失落。如果我没写出仪式感的话,也别骂我了,我真的尽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