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张脸她再熟悉不过了。一样狭长的眸子,一样高挺的鼻梁,一样瘦削的下颌。
那双薄唇她还偷偷亲过好几次呢。
就连身上的衣服都是一模一样的,曳地黑袍上绣的大片曼珠沙华位置都毫无偏差。
可几乎是一瞬间,她就分辨出了,他不是嵇无尘。
他勾住她的膝弯将她抱在怀里,游到岸边才将她放下。
李由喜呆呆仰头看着他——怎么会这么像啊,比双胞胎还要像。
唯一不同的地方就是,他与嵇无尘身量虽是一般高,身形却略显单薄。
他面容还带着几分少年人的清亮稚嫩,嘴角微微勾起,赤瞳不似嵇无尘的黯然忧愁,多了几分蓬勃生气。
若非如此,她也不会立即就认出来。
李由喜冻得瑟瑟发抖,身上衣物破烂不堪,还在往下滴水。
她扒拉两下紧贴着额前的凌乱碎发,牙齿冻得咯咯打颤,试探着问:“你,你是谁啊?”
相比她的狼狈,他身上是干爽整洁的,连头发丝都没乱一根。歪头盯了她一会,半晌才说:“你很冷吗?”
不知是敌是友,她不敢轻举妄动,只得轻轻点了点头,垂下眉眼。
下一个瞬间,却被圈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对方将她的手举到唇边,轻轻呵气,柔声问:“好点了吗?”
李由喜仿佛被烫到一般匆忙推开他,抱住脑袋,“不对不对!不对!”
嵇无尘身上总是很凉很冷的,盖五六床大棉被都捂不热,这可家伙身上却似暖炉一般,比寻常人的体温还要高出一些。
李由喜抱住脑袋在岸边来会踱步,悄悄问识海中的嵇无尘,“这人谁啊!我知道肯定不是你,快出来解释一下啊!”
嵇无尘的惊讶丝毫不亚于她,整个人犹如被雷劈过一样的,微张着口,满目震惊。他还没开口,就听见外面那个跟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少年说:“什么谁谁谁的?解释什么呀!”
李由喜耳边仿佛响起一道炸雷,振聋发聩,惊恐地睁大眼睛看着他——他为什么可以听见我跟嵇无尘说的话啊!这是怎么回事啊!
对方却没多计较,迈开长腿几步上前,再次展臂将她圈在怀里,关切说:“你不是冷吗,我抱着你就不冷啦。”
——啊啊啊啊啊!!!
李由喜快控制不住叫出声来了——谁能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啊!
她一手扶额,一手拽着他的袖子扯下,“不不不,我,我我我,我需要火,这样没有用……”
对方笑了笑,一个清脆的响指,地上凭空出现一堆篝火。
识海中的嵇无尘彻底石化,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他跪在地上,看着自己的双手。那小子为何会跟他心意相通,就连阿喜在心底同他说话都可以听见?
同身共感,同身共感……自己抱自己是何感受?
那少年揽着李由喜走到篝火旁的一块大石头上坐下,直接将她抱到自己腿上坐着,宽大的手掌包裹着她的小手,“这样就不冷啦。”
嵇无尘感觉到腿上无端多了些分量,手上也一会冷一会热的。他喃喃:“阿喜,这是怎么回事……”
坐在石头上的少年忽然皱起眉头,掏了掏耳朵,警惕看了看四周,“谁在说话?”
识海中的嵇无尘显然也听见了他的声音,那四个字就仿佛从他嘴里说出去的一样。他捂住双唇,再也不敢说话了。
李由喜神色几番变化,轻轻在他怀中挣扎,抽出手,“我,我衣服湿了,不舒服,要换下来。”
少年十分体贴,伸手就要来解她的腰带,“我帮你换。”
李由喜一下子跳开,有生之年,恐怕死也不会想到这几个字会从自己嘴里说出来,“不不不,男女授受不亲……”
她背过身去,从芥子袋里翻出伏魔伞,把自己藏在伞球里,换下湿衣,随便处理了一下身上的伤口。好像随着大魔王的秽身一份份找齐,她的身体也变得更结实了。
从那么高那么陡的山上摔下来,也没动到筋骨,只是些皮外伤。
她收拾妥帖,抱膝坐在伞球里,思考。
脑子里有一大堆问题,也不知道该从何梳理。不过可以肯定的是,外面那小子跟嵇无尘肯定有脱不开的关系。难不成埋在不咸山里的那份秽气成精了?
现在没办法跟大魔王沟通,也没办法把他叫出来对峙。最重要的是,不咸山的毒秽之气说不定就是他放出来的,按照柳如卿他们说的,此人嗜杀成性,一定要格外小心!
可是,他的样子看起来,很温柔很乖巧啊……会不会是弄错了?
正胡思乱想着,守在伞球外的少年等不及了,抬手轻轻戳了戳伞球,问:“你好了吗?”
李由喜忙回神,应了一声好,收起伞球。
她一出来,那少年又再次贴了上来,牵住她的手来到火堆旁坐下。
他贴心替她拢了拢披散的长发,用手掌缠绕住抓在手里替她烘干。
李由喜偏头看他,火光将他的脸映出几分暖意,眸子里是道不尽的温柔缱婘。
从小到大,还没有人对她这样好过。看着这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她一直竟也忘了挣扎反抗。
“你,是谁啊,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少年正专心替她烘着头发,闻言微微偏了偏头,笑着说,“我叫有尘,你叫什么呀?”
有尘?无尘?是大魔王的亲兄弟吗?还是双胞胎?可是大魔王不是跟乌召松是双胞胎吗?
难不成他老娘后来又生了一个?
不对不对,大魔王一生下来就被丢掉了,连名字都是自己给自己起的,不会再有兄弟了。
难不成是他儿子?可是大魔王从未娶过亲,哪里的儿子?难道是私生子?
李由喜想不明白,只好继续问:“有尘……你认识我吗?”
叫有尘的少年觉得烘得差不到了,五指插/入她的黑发,替她轻柔梳理,温情脉脉:“以前没有见过,但是一见到,就觉得好像上辈子见过一样。就好喜欢好喜欢你啊,想对你好,想永远跟你在一起。”
“好喜欢你啊,想对你好,想永远跟你在一起……”识海中的嵇无尘双唇无声开合,眼神仿佛穿透了一切,与那人眼中的她对视着。
仿佛他真的将那些话对她说出口了。
有尘说完圈住她的腰将脸埋在她的颈窝里,深吸了一口气,“闻到你身上的味道,我就觉得好安心,好舒服,我也想不明白是为什么。”
被这样温柔的对待,听到这样赤/裸裸的表白,任谁也无法保持清醒。何况她本来就藏着些别的心思,脸腾一下子就红透了,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这是为什么,这是为什么,她也想不明白。
他双目微阖,就这样枕着她,似乎睡着了。李由喜一直紧绷着身体,时间长了有些受不住,也渐渐放松了。
察觉到她身体的变化,有尘唇角也勾起笑意,感觉心里被什么东西填得满满的。
他们就这样依偎着坐在火堆边,四周静悄悄的,只能听见树枝燃烧的噼啪轻响,时间都好像静止了。
不知过了多久,黑雾深处传来整齐的脚步声。
李由喜如受惊的小兔般,瞬间绷紧了身子,将他推拒开。有尘睁开眼,看着雾气里走近的身影,眸光一凌,深情已荡然无存。
是之前在山上遇见过的肃慎人,一行约有十人,有男有女。身材皆魁梧壮实,皮肤同样是青黑色,举着三大坨不知道什么东西由远至近。
李由喜挣扎着离开他的怀抱,却感觉到腰上那双手用力一收。他将她梏得紧紧的,竟丝毫动弹不得。
这些肃慎人将三个人押到有尘面前,其中一个领头的男人上得前来,跪在有尘面前,低声说着什么。
李由喜坐在他大腿上,侧耳细听,却听不懂,只好将目光移到远处。
那个被困成麻球的东西,长得好像十阳啊……不对,就是十阳!
再一看,旁边那个大方脸不是赤烬吗?还有一个全身长刺,团成一团的大白球,是白月啊……
十阳垂头丧气跪在地上——弄丢了阿姐,还被一群肃慎人给群殴了一顿,他正郁闷着呢。
李由喜轻咳一声,十阳抬起头。看见她,他脸上露出惊喜的表情,正要说话,前面忽然传来一声惨叫。
刚才还在同有尘说话的那个肃慎人身上不时何时竟燃起大火,他浑身被火焰包裹,尖叫嘶吼着挥舞四肢跳入湖中。可是那火却愈燃愈烈,火焰由红转黑,几息之间,便将他烧成了一捧黑灰。
湖面很快又平静了下来,有尘听着他的呼号渐渐衰弱,脸上表情充满了餍足和惬意,他唇角勾起残忍的笑,“坏了我的兴致。”
李由喜愣住了,那个肃慎人,看样子应该是他的下属,他果真是柳如卿们说的那个魔头。
可为什么会突然发脾气把人烧死啊?看剩下那几个肃慎人的样子,面上没有丝毫的情绪,似乎对这种事已经见怪不怪了。
他们是死了还是活着,还是被他蛊住了?
有尘站起身,松开李由喜,缓缓踱到被抓来的三人面前。
十阳瞪着眼睛看他,显然没有认出,还以为他是嵇无尘,大喊:“你装神弄鬼的干什么呢,还不快把我给放了!”
李由喜心里咯噔一声,果然,有尘停在十阳面前。
肃慎人会意,将十阳押了出来。
有尘揪住十阳的头发将他提了起来,声调转冷:“很好,那就先从你开始吧。”说罢他食指一挑,篝火中一簇小火苗便落入他指尖。
十阳简直不可置信,嵇无尘竟会这样对他,他当即破口大骂,“你大爷的,你干什么!”
李由喜几个箭步冲上去,抱住有尘的胳膊,赔笑:“他他他,他还小,先放过他吧……”
微风送来她身上清浅的香气,她柔软的身躯紧贴着他,眸中倒映着他的样子。有尘低头看她,目光也软了下来,他轻声说:“好。”
李由喜松了一口气——看来这小子,真是被她迷住了。
有尘果然放开十阳,重新将他扔到地上。十阳摔倒,还想骂人,李由喜赶紧用眼神示意他闭嘴。
有尘继续往前,走到赤烬面前,两指捏住他的下巴,迫使他抬起头,“你为什么闭着眼?看不起我吗?”
李由喜又赶紧挡在赤烬面前,尴尬笑笑,“其实其实,他们都是我朋友,我们只是误入了,不是专门来捣乱的,可不可以将他们三个都放了呀。”
白月听见李由喜的声音,悄悄从刺猬球下面露出一双眼睛,滴溜溜乱看。
李由喜抱着有尘的袖子撒娇,还踮起脚尖亲了一下他的脸,努力做出娇羞动人的样子来。
有尘摸着脸,愣了一瞬,答应得爽快,“好呀!我不管他们是来做什么的,只要你愿意,我什么都可以为你做。”
李由喜依偎在他怀里,“你真好。”
赤烬和白月已经不是第一次随柳如卿来不咸山打怪了,早在肃慎人部族的时候就见过有尘,自然认得他,现在被抓当即吓得大气也不敢出。
这个昨天刚来的姐姐,这么快便将这魔头降服了吗?也太厉害了吧!
两人心中敬意油然而生,只有十阳还十分不解。
这个时候,又听见有尘说:“可是放了他们,就没有东西可玩了,山里的日子好无聊啊,总得有些消遣……”
李由喜救人心切,想也不想就说:“玩我玩我,我陪你玩……”
有尘朗笑两声,回亲了一下她的脸蛋,说:“好,那我们走吧。”说着勾住她的膝弯将她抱起,平地一阵黑雾,两人消失在原地。
这些肃慎人也跟着消失了。
余下三人面面相觑,满头雾水。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是我签约的第二个月,是我连载这本文以来不断更的第一个自然月。
再接再厉!继续努力!努力奋斗!加油加油!巴扎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