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公主歇下了,昨日晚间捧着那琉璃珠爱不释手,今日精力便跟不上了呢。”守门的小宫婢并不该随意回了秦深,只能匆匆去请了阿芙身边的贴身婢子过来。
那宫婢身穿藕色一等婢子宫装,言辞之间满是谦卑端正。
身子却将进去的路拦的死死地,半分不让。
虽然上次公主去西北王府未回的来是事出有因,但是王爷的所作所为并不光彩。
且苗姑娘之事,若不是公主开口去问,王爷可是没有半句解释。
有情人之间,是要坦诚解释的,而不是我扪心自问,毫无半点对不起你便可以了。
那苗姑娘的来历,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总得来说,是她家公主受了不少委屈,王爷是该自省的。
“本王过来,只是送些东西,你拿进去便是了。”秦深也不恼,他入宫来是因帝王有诏,路上恰好遇见了小姑娘喜欢的点心,便带了包过来。
这个时辰,也没想着将小姑娘唤起来。
“好生伺候着,本王便不进去了。”
这宫女的排斥秦深不是一无所觉,只是他现下顾不得,陛下那边还等着呢。
“王爷慢走。”那宫婢屈膝低头,礼数周全。
“姑姑,这,公主醒了,怕是会不高兴的。”那小宫女看着男人远去的背影,有些忐忑的问了句。
“慌什么?先帝去时亲口吩咐,婚事延期三年,那这三年里,公主与王爷便只是未婚夫妻。
现下公主歇着,王爷若是体恤,便不会吩咐我等去扰了公主清梦。”
那年纪大些的婢子神色坦荡,看了一眼那小宫女便转身回了殿内。
公主是还未过门的女方,又是金枝玉叶,自然不必处处迁就王府那边。
再者说了,公主已然累了,她们这些伺候的人,哪个忍心去唤公主起身。
“主子,”十七快步而来,到了秦深面前。
“何事?宫中不许急驰,日后注意些。”男人腿长,步子虽稳,速度却不慢。
“发现了。”十七说的隐晦,低头听训。他方才心急了些,未注意规矩。
“在何处?”秦深神色平静,该来的,总是会来的。
“城南。”十七声音沙哑,似是许久不曾说话。
他是死士出身,隐匿和寻踪是基本功,他亲自去城中寻了一整日,才确定了具体位置。
“下去休息,不必擅动。”秦深步子慢了几分,眸色带了几分煞气。
宿安公主府,在城南。
哪怕是巧合,却也不得不防。
“主子,那人租了房屋,位置与王府后巷恰好隔了一条街。”十七低声接了句,而后住了嘴。
那苗疆圣女,所住的地方便是那后巷。
“本王知道了。”
与此同时。
“你可还好?”轻音一回头,便看见桌旁的女子吐了口血,抓着桌子的手青筋四起。
“别过来。”苗伶脸色苍白,厉声提醒了句,而后低头专心运功压制自己体内的蛊毒。
仆蛊与那蛊物相抵,她还能撑些许时候。
这般反应,那人当是亲自来了,且距离不远。
“关上窗子,今日之内,不许任何人出入,路过此处也不行。”苗伶嗓子干的厉害,却还是撑着嘱咐了句。
她是不在意这西北王府死多少人,但是这里是小公主日后要嫁进来的地方,总不能死太多人不是。
“顺便告诉你家王爷,鱼上钩了。”
她为饵,大鱼能不能钓的上来,便不是她的事情了。
“知道了。”轻音低声应了句,而后自袖中抽了根银针出来,抬手封住了眼前女子的经脉,成功让其昏睡了过去。
方才那一瞬间,她似乎想起了些什么东西,有一个紫衣女子,也是那般伏在桌上,这般对何人说了这么一句。
而后那个女子转头朝她笑了下,好像安抚了句,“轻音,莫怕。”
那个女子只露出了半张脸,苍白的厉害,轮廓与苗伶有些像。
那一瞬间,轻音有句主子差点脱口而出。
那女子的腹部,是高高隆起的。
可是这并不合理,在她的记忆里,自她有记忆开始,便是在那人手上,被当做药人试过了数百种毒药。
“轻音,你要记得,你是个人,有血有肉的人,且是个女子。”
那个女子失去生息之前,似乎是这般嘱咐她的。
“要活着。”
“要活着。”她低头重复了句,而后盯着自己的手开始发呆。
半刻钟之后,她突然剧烈的咳了起来,一口黑色的血便吐了出来。
她想起来了,银针扎血,压制记忆。
她叫轻音,是个南疆女子,她不是苗疆人,却在三四岁时便被人贩子贩卖去了苗疆,成了仆人,买了她的那个女子,是上一任苗疆圣女。
后来那个女子死了,死在陈国境内,所以自己便落入了当时的苗疆祭司手上。
因为她的体质,极为适合成为一个药人。
轻音曾听见过许多次,祭司问女子要人,要拿她试药。
至于女子的孩子,则是被祭司带去了苗疆之内,找人扶养长大。
轻音其实对那个女子并无多少感觉,她只是恢复了记忆,情感却依旧是缺失的。
她看了一眼地上的黑血,而后将桌边昏过去的女子抱起送到了床边,便出了屋子,亲自去守在了院子外头。
“丫头,这院子里,可是有什么了不得的人住着?”天机面色凝重,站在远处问了句轻音。
他老头子虽是个搞物件的,却也识得天下各种毒物,虽不十分精通,但是这几年恰好迷上些虫虫草草的。
他住的地方又离得近,方才那毒虫,可是躁动的厉害。
“是客人。”轻音没反驳,只是回了句话。
“告诉小王爷,天机先行告辞。”事关那处,他就不参与了。
他早些年游历时,遇上过一个女子,应过她,今生再不与蛊术之人沾染。
能让他那虫子这般的,也就苗疆的那蛊物了。
虽不知是何物,但是他老了,便不多管闲事了。
若不然,九泉之后,可如何去见她啊。
世人皆道他天机无牵无挂,又怎知他也曾为你女子驻足过。
那女子与苗疆并无什么干系,只是听闻过苗疆阴毒,便不许他碰那些罢了。
虽现在已经无人管辖了,还是要听那婆娘的话才是。
宫中。
“陛下,臣以为不可。”云大将军面色诚恳,看起来言真意切。
“若是因此便后宫空悬,只怕不妥啊。”
“这有何处不妥?先帝丧期未过,云大人便急着往陛下后宫添人不成?”洛季同脸上笑吟吟的,姿态悠然。
反正他家无女入宫,他自是不急的。
“若是云大人担忧这后宫无人操持,太后娘娘还健在,管个六宫还是游刃有余的。”
“洛大人言语之间,莫对太后娘娘太过不敬才是。”云大将军梗了一下,毫不客气的回怼了过去。
洛家是无女可送入宫中,可是那旁系可不是没有,他就不信了,洛家当真一个女子也不送。
现在这般倒是会做人,招人眼的事情都让旁人做了。
都是千年狐狸,装什么纯良。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先帝若是在,也不会眼睁睁看着陛下三年后宫空悬。”礼部尚书说话不紧不慢,言辞恳切平缓。
“但是这孝期一事,也确实依和礼制。”
“尚书这话,与不说有何两样?”秦深入内的时候,刚好听见这句,当即便开口驳了句,只是口气却没什么恶意。
礼部尚书历来做惯了老好人,从不会极快站队,所以这话,自然说的模棱两可。
“臣参见陛下。”一身黑袍的男人拱手见礼,姿态不卑不亢。
“西北王免礼平身。”新帝开口唤起,脸色依旧刻板。
他严谨的样子久了,倒是教旁人都觉得,他好说话的很。
不打心眼里抵触选妃一事,只是因为玲儿以及权衡利弊之后的抉择。
而不是由着这些人,把女儿都塞进他的后宫中来。
“臣倒是觉得,这妃选是不选,都该由着陛下的心意。”秦深直起身子,手上还拿了块双龙玉佩。
话未对着任何人,却提了个大难题出来。
由着皇帝的心意,那选是不选,就不受任何人掌控了。
再想起心思的,那也不能逼着皇帝娶妃吧。
“王爷这话,也是白说不是,陛下若是开口选妃,那不是让天下人觉得陛下不顾孝道?可若是不选,又违了诸位大臣的好意。
王爷莫不是要让陛下两难?”
户部尚书说的随意,语气里带了几分耿直。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选妃之事必定要陛下愿意,但是话却不能说的明透了,若不然,他们这般作态还有什么意思?
“陛下也到了该成家的年纪,也不可为了规矩,便罔顾陛下的幸福不是?”站着角落出声那人是个年轻人,语气温和儒雅。
“严大人此话不假,只是若是论年纪,西北王爷还长陛下两岁,王爷都不急,陛下更不必着急此事了。”洛季同未回头去看,却与其语气平静的刺了句。
论年纪,陛下守孝三年,也没大到何处去。
他话是有礼,却成功让在场有些人生出了些许心思来。
新帝继位,提拔严家并不难理解,可是朝中一权臣,却突然无故对上个年轻人,其中意味,就值得旁人深思了。
“是臣拙见。”那青年人也不恼,温温和和的应了,便不再开口。
“洛大人这话便不对了,先帝临终前,特意留了旨意,宿安公主婚期推延三年,可未要求陛下也三年如孝不选妃。”云大将军言之凿凿,“
公主婚期延迟,西北王自然不能如今便完婚,这与陛下是否选妃,并非能一概而论的事情。”
毕竟陛下偏宠宿安公主,也不是一日两日了。
更何况一介公主婚事,怎能与陛下相提并论。
这话有人在心里敢想,却不敢说出来。
毕竟西北王与洛家人都在这呢,一个手上有西北军,一个是权臣。
可得罪不起。
“此事延后再议,西北王,朕交由你去办的事情如何了?”新帝平抬一手制止了争论,而后看着秦深问了句。
“回陛下,先帝棺椁已入了皇陵,明日正式闭陵。”秦深答话,视线扫过还欲开口的几位朝臣,成功让几人闭了嘴。
“诸位大人若是执意要今日议陛下选妃一事,不如直接等到明日,去皇陵内,对着先帝的棺木议如何?”
当年他扶灵而归时,这些朝臣也是如此,非要议西北何人为将的问题。
他们怕是忘记了,历代西北王,都不是靠嘴皮子与何人讲道理。
“若是不服气的,若不然与本王的□□一论?”
“王爷何必动气,下官等不说了便是。”礼部尚书拱手打了句圆场,“同为陛下的臣子,想必诸位都是对事不对人才是。
陛下面前,何必提那些刀枪之事。”
毕竟在场的,可以与西北王动手还能活下来的,只怕也就云大将军一个。
他们身子骨可脆弱着呢,打不得,打不得。
“既如此,便散了吧,西北王留下。”新帝开口道了句,神色带了几分不易察觉的不快。
“臣等遵命。”原本熙熙攘攘而来的一众大臣又一拥而去,殿内便难得安静了下来。
“陛下今日辛苦了。”人都走了,秦深便也不拘着,自己寻了椅子落座。
“你惯是霸道,说不服的,便以武力压制。”新帝也不在意,自桌后起身坐到了男人左手的椅子上。
“早间便来了,连小憩一会的功夫都不给朕,是变着法子希望朕松口。”
“陛下便是太过仁慈了。”秦深将茶杯推到新帝面前,语气不明的说了句。
“何必动气,你西北之地的兵权被人惦记又不是一二日,父皇与朕都是信王府的。”新帝摇头,没再多说什么。
朝中勾勾绕绕历来如此,便是心寒也不能如何。
“再者说,依着你的身世,他们自然不能放心将西北之地交给你。”
若是这人哪日头脑一热投去了陈国,宿国百姓便注定流离失所。
“陛下可担心这个问题?”秦深也不在意,直接了当的问了出来。
他虽能应付,却不怎么喜好京都大部分官员做事时那弯弯绕绕的一套。
但是官场上,哪有不披皮的鬼。
“朕倒是想怕,但是朕更怕你哪日查出什么了不得的事情,要与陈国鱼死网破。朕这天下,还未彻底稳当。”
新帝十分平静,只是语气严肃了几分,“朕自幼时便知道你在查你母妃的死和你父王身上的毒。
但是你要记住,你如今是宿国的西北王,也是阿芙日后的夫君,朕日后的妹夫。”
行事之前,三思而后行。
拦是拦不住的,但是新帝也不会眼睁睁看着这人做出什么对宿国不利的事情来。
“陛下放心便是,陛下为明君,臣自追随护佑。”秦深承诺的干脆,当年他便认定了,会辅佐这人,自然不会食言。
“回西北何事?”
“陛下,”秦深放了手上的茶杯,与其对视了许久才开口,“取物。”
“带阿芙做什么?”新帝追问了一句,神色严谨。
“陛下,宿国不必牵扯进来,阿芙臣会安然带回来。那东西与阿芙有关,再者,阿芙还未去过西北。”
秦深脸上带了几分轻松,西北之地极美的,地福辽阔,景色壮丽。
那是无数英魂,魂归故里的地方。也是数万万将士,魂牵梦萦的地方。
“护好阿芙。”新帝不再多说什么,起身离了原地。
“臣,遵命。”
宫中某处。
“主子,该回去了。”宫婢温声唤了自家主子一句,站着风来的方向挡了几分。
“走吧。”那女子不动声色将手上的纸条塞进了袖子里,点头应了一声。
她在这宫中多年了,她本奢望,永不要再接到族里的命令了呢。
这世上啊,果然不能生出野心这种情感来。
否则啊,好端端的人,都会变成野兽。
她本无意做什么算计旁人的事情,只希望,需要她这步暗棋动手的日子永远不要到来吧。
也幸好,这次的命令只是个提醒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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