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红日映窗,微风轻抚,徐大娘刚刚起身,用过早饭,又对着铜镜仔细照了照,不觉叹息了一声:“昨日听刘大爷说奴家徐娘半老,气煞奴也;还是孙大人会说话,说咱风韵犹存……嗯嗯,仔细抹点□□,其实也看不出几丝细纹……”说着又嫌身上的衣服不够鲜亮,仔细翻捡了几件,分明是年轻时的衣服,又没胆子穿上,正在叹息“美人迟暮”,忽听婢女来报,说是古琴师求见!
徐大娘一听,便有些不乐:这古琴师前几日,刚诓了自己馆里的花魁去,今日又来做什么?少了一个花魁,自己不知少赚多少银钱……
这样想着,到底磨蹭了半晌,才来到前厅,只见古琴师正伫立在窗前,凝望着窗前缸里养着的几株莲花出神,她不禁冷嗤了一声,古琴师却蓦然回头,满脸堆笑地给她施礼,口称:“几日不见,大姐越发精神了,这一件衣服,很是衬大姐的肤色,似乎又年轻了几岁!”他本来生得俊,又如此口舌生花,徐大娘早乐得笑起来,一边用肥肥的手拍他,一边笑道,“哎哟,小凤,你可真会说话——说吧,今个又有什么事找大姐,倘若是小事,大姐没有不允的!”说着满身肥肉乱颤地坐下。挥手让奴婢们退下~~~~~~
古凤鸣作势给她捏肩,口中说些恭维的话,见大娘渐渐入巷,舒服地眯起了眼睛,便道:“前些日听闻红杏姑娘找琼州城最富盛名的程铁嘴占了一卦,说是本馆最近有邪神作祟,若要兴旺,须避苦姓,以及青蓝两色,却要名字里有红或紫的姑娘,方能带契得馆里的生意兴旺起来。”
“哦,这么说,红杏和新来的紫菀那丫头,却是咱们馆里以后要依仗的红人……至于苦姓,莫非,却要避楚,还要避青蓝二色,莫非,是想离间莲衣与奴家之间的关系么?”徐大娘看似漫不经心,却突然用戴着指套的右手,猛然按住古琴师的左手道。
“哦,大姐,切莫误会,凤鸣也是心忧馆里的生意,是以对这道听途说,也将信将疑起来……”古琴师心里一紧,却轻轻地抚摸了一下大娘的手,然后又若无其事地为她捏起肩来。
“呵,你素来不是这样的人……有什么话,何不直说?”徐大娘索性闭上了眼睛。
“是这样的,大姐,我听说前些日朱小侯爷要为莲衣赎身,莲衣却很干脆地拒绝了,且说‘宁为乞丐妻,莫为富人妾’,竟气得小侯爷拂袖而去——想他位高权重,想要什么,无有不得,今日莲衣得罪他,只怕会对馆中不利……”
“哦,你说得不无道理,莲衣这丫头也忒倔强些;只是依你看来,奴家要怎么做才好?”
“以我看来,不如让莲衣自己选择,是自愿嫁给富人为妾,还是索性选个清寒却人品好的,嫁了了事……”
“呵呵,一句话,让莲衣从良,好免馆中将来有无妄之灾,是么?”徐大娘又下意识地捏着古琴师手边的嫩肉说,不小心手劲大了些,指甲就掐进了他的肉里,他却生生忍着,并不做声,赔笑道,“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大姐总要为馆里的生意着想……”
“是么,奴家若真为生意着想,又怎会把即将捧红的清倌让出去?!古琴师,你以为你几句花言巧语,一番小小殷勤,就真能让大娘我糊涂了么,你真是看低了我——说吧,你究竟打的什么算盘,何不当面锣对面鼓地说出来?”徐大娘说着,竟暗自用力,三根尖利的指套,顿时在古琴师白皙的手背上,留下三条血淋淋的痕迹~~~~~
古琴师暗自抽气,却蓦地用双手掐紧她的喉咙道:“徐大娘,徐老妖婆,我本念在一年来你接纳的情谊,又看你对莲衣还算不错,打算和你客客气气相商,没想到你不识相……既然如此,我先掐死你,再带莲衣远走高飞,到那时,嘿嘿……”说着,手上用劲,徐大娘顿时直翻白眼,连连咳嗽,濒临窒息,勉强道,“不……要冲动,有话……好说……”
“没什么好说的,马上叫莲衣来,并且叫人当着我的面,撕了她的卖身契……不然,我就掐死你!”
“哼哼,哪有那么……便宜的事?你掐……好了,我说什么……也不会……赔了女儿……又……赔钱……”
“这么说来,我只有赌一赌,究竟是你的命要紧,还是银钱要紧!”古凤鸣犹豫一下,随即就红了眼睛:他本来就不剩多少银钱,此时也只有出此下策了!
“咳咳……我答应,答应……就是……”老鸨觉得眼前一黑,终于屈服了。
古凤鸣手上一松,她连忙拼命吸气,好一阵,才梗着脖子道:“古凤鸣,算……你狠,咳咳,不过,我徐凤娥……也不是……好欺的……如果,你拿出3000两银子,我立马,将莲衣……和卖身契……交给你;否则,我死,也会拉你和她……垫背!”
正说着,外面已经有龟奴喊:“徐大娘,徐大娘……”
古凤鸣踌躇一番,只好将手放在她的肩两侧说:“好,你先在这个字据上画押,我立即放你,否则……”
徐大娘无奈,只得在字据上画了押;心里却把古琴师,恨了个要死:小兔崽子,有朝一日,让你知道你老娘我的厉害!!!
古凤鸣见她按了指印,立即藏好字据,从容地从后门出去,但一出门,就随即飞奔起来;徐大娘有心叫人捉他,却已经晚了一步。
莲香院。
大清早的,一时无客,莲衣正在窗前专心致志地练习毛笔字,忽然听见大门砰的一声被人推开,芊芊一声惊呼“古琴师!”接着是急促的脚步声,古琴师喘着粗气跑了进来,一边跑一边说:“莲衣,你快看,这是什么?”
莲衣接过来一看,一幅白巾,上面用朱笔写着:
今有幽梦馆徐氏凤娥,与馆中琴师古凤鸣议定:用千两白银,为楚莲衣赎身!
立此字据,双方都不得反悔!右下角是一个鲜红的指印。
莲衣一见,又惊又喜:“这,这是真的么?还有,这字据是从哪来的,你是怎么弄到手的?”说完拉住古琴师的手,连连摇撼,显然激动以及。
“唉,一言难尽,我怕她不肯让我为你轻易赎身,所以特意要挟了她一下,她无奈,就签了这个字据……”
“是么,还真是难得啊,不过,你确定这个字据有效么,会不会……”莲衣犹疑道,徐大娘可不是个好说话的人!
“管她会不会,事已至此,只有尽快筹银子了——如今,我只想确定的是,莲衣,你愿意与我远走他乡,过与世无争的日子么?”他说着捉住她的双手,迫切道。
“这……”莲衣本来有些犹豫,因为她在刹那间想到了应非远,但是下一瞬,她就发觉古琴师的左手背上鲜血淋漓,好像被猫抓过一般,不禁大吃一惊,“这,这是怎么回事?”她关切地用手抚过周围的好肉道。
“没什么,是我和她交涉的时候,不小心被她抓了一把……不过,她也差点被我掐了个半死!”
“什么,你,你居然为了给我赎身,与她拼命?”这下,莲衣内心,真的受到了极大的震撼:在这个陌生的世界,居然有一个男子,为了让她拥有自由身,而不惜自己的生命!若非情深以及,又怎能如此?
“只是,你既然得罪了她,你以为,她还会顺利答应让你为我赎身么?”静默一会,按捺住内心的翻腾,她忽而忧心忡忡起来。
“不管了,火烧眉毛,我什么都顾不得了——就算要我拼上一条命,我也一定要带你一起走!”古琴师说着,激动地把她拥入怀中道。
“这……”这下,莲衣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