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夜半私语(1 / 1)

这一夜,莲衣辗转反侧,怎么都无法入睡。

漆黑的夜色被渐渐望淡,连外间守夜的珍儿也发出了均匀细微的鼾声,一切反显得更加寂静,寂静中有一种紫色的怅惘与不安,在渐渐弥散开来。

莲衣伸出双臂,枕在脑后,觉得那沁人的夜凉,似乎让自己舒服了一些;头脑涨得发痛,胸腔很闷,心一下一下地钝痛,深层的意识,却似乎更加清醒。

她的眼前,不断闪现出古琴师如绝望孩童般双手抱膝的身影,这身影却又与梦中被打得溅血的白影混合,在在刺痛她的心:

古琴师,他那样一个单纯至情的人,本不该沦入这样的境地啊!他应该在明月下吹箫,在春风里放歌;他应该富贵如闲散王侯,或者归隐如山间高士,身边有一红袖添香……

想到红袖,她不禁暗自羞红了脸,急忙侧身,把脸埋在臂弯里,却更加清晰地回忆起探监的情景——

他忍不住微微推开莲衣,郑重地凝望着她月夜清波一样的双眼道:“莲衣,我知道你一定会救我……只是,我希望你答应我,只是尽一般人事,千万不要不顾一切,更不要,答应别的男人什么……好吗?”

而她,凝视着他那双深湛柔和宛如弥漫月色的双眼,心里涌上一层又一层甜蜜而又伤感的波澜:“好的,我答应你;只是,你也要答应我,在这里千万保重身体,无论如何,都不要丧失信心和希望……要知道,我一定会在外面等着你……”她说着,娇羞地低下头去。

古凤鸣用力将她揽紧,用下颌轻轻地摩挲着她的发顶说:“莲衣,你放心,有你在外面,我绝不会甘心赴死……我也想出去,和你好好地在一起……”

于是,两个人甜蜜相拥,只觉得两颗心紧紧地贴在一起,跳得那么快,那么急……

倘若,这瞬间便是永恒,该是多么好啊!

莲衣不禁抱着被子,想得痴了。

但是下一刻,她就想到古凤鸣在里面如何吃苦,也蓦地想起一个问题:以古凤鸣的为人,或许会为富贵折一下腰,为人表演一下,可是很难会想到贩卖私盐这样的致富门路吧?恐怕,有人刻意引诱、利用他也说不定!

想到这里,莲衣更睡不着了……

正在这时,笃、笃、笃,轻轻敲窗的声音响起……

霎时,莲衣以为是古琴师来敲门了,但是随即,她就有些失望地意识到,不可能是古琴师,他习惯敲门,而不是敲窗,而且,他敲门的时候,总是有些急促,不像这敲窗的声音,悠悠的,缓缓的,笃定的——是他?

她蓦地一惊,又有几分欢喜,慌忙坐起身来,披衣下床,悄悄拉开门,只见应非远一袭黑衣,竟然站在紫藤花树下,静静地抚摸着紫藤那虬曲的树干,不知在想些什么,竟有些痴了。

一轮圆过又缺的月,正将柔和的清光,撒在他颀长峻拔的身影上,平添了几分幽意。

莲衣忽然心里一阵感伤,说不出是酸是苦,她缓缓地来到应非远身后,轻轻咳嗽了一声:“你来了?”

“不错。见你睡不着,就想打扰你一下。”他悠然转身,似笑非笑地望着她——

“唉~~~~~~~~”莲衣被他瞅得不自在,也莫名地有些心虚,就叹息了一声,别转头去。

“怎么,有什么为难的事么?”他并没有问:有什么心事吗?

莲衣一听,若有所悟地抬起头来:“怎么,你知道了?”

“不多,刚好知道一些,也算是碰巧了!”他挑起眉毛,微微有些嘲弄地说。

“是吗,你都知道些什么?”她似乎浑然不觉地问。

“嗯,我只知道,古琴师入狱了!”他略一沉吟便道,目光却十分专注地凝望着她——

莲衣顿时黯然,眉头紧蹙在一起,她虽然没有叹息,应非远却好似听到她心中长长的叹息了一声,是那么忧郁,忧伤,低回,无奈。

仅仅这一个表情,已经让他的心略略凉了下来,但他却笑了笑,就拍拍她的肩道:“我知道你和他交情匪浅,但是也不用这么愁眉苦脸吧?”

“唉,他竟傻得去贩私盐,你说……”

“他懂得去贩私盐,也不是那么傻吧?”他笑得含蓄而又淡然。

“不是,我这会担心他是不是被人利用……”莲衣焦急道,关切之情溢于言表。

唉,我现在担心你被人利用啊!应非远在心里叹息着,却没有把这句话说出来。

“也许,他的确是被人利用吧;不过,或者他明知不可为,也偏要为吧!”

“唉,明知不可为,还偏要为……”

“好了,风寒露冷,也不知给自己加件衣服!”他说着话,把自己那黑色的斗篷解下,为她轻轻披上。

“唉……”她又叹息了一声,却情不自禁裹紧了斗篷,瞬间的温暖,仿佛被古凤鸣抱住一般,她顿时微微羞红脸……

应非远凝望着她,不禁摇了摇头:这么容易就对人动心了,还真叫他,唉…………然而此刻,任凭他平时如何机灵百变,却一点办法也没有!

怅惘好一会,他才又拍拍她的肩说:“莲衣,古琴师而今入狱,你打算怎么帮他?”

莲衣瞬间凝望了他一下,似乎在说:她本来想依靠他的,可是当时他不在……但是随即她就遗憾地笑了笑:“还能如何帮他,唯有求助……一个也许不该求助的人!”虽然义父对自己恩深义重,慨然出手,但是内心深处,她是并不想依赖这个人的,因为她隐隐觉得,这个人,并不是那么可靠……

“嘿,你倒是说清楚些,究竟求了什么人帮……”

“嗯,是我无意中认的一个义父,是宫中的一个老太监,姓秦……”

“姓秦?”应非远的眉头顿时皱了起来。

“怎么?”莲衣不觉有些不安起来。

“唉,莲衣,我只能说,这个太监,很是厉害,你却不能不防!”

“防什么防,人家如果不计一切帮我,我又如何能防?何况,我一个青楼女子,他又能从我身上,图谋些什么?”莲衣不禁苦笑。

“莲衣,你要记住:世事难料,人心叵测——不要觉得,有人会那么轻易帮你……”他忍不住捏住她的肩膀,定定道。

“是啊,人家帮你,总有所图;而咱让人家帮,也总要付出代价……”莲衣却怅然叹息道。

“莲衣,你听我说……”他见她总是这么一副做梦似的神情,忍不住就想摇醒她,“秦公公,绝对不是一个可以招惹的人,而古凤鸣入狱,也绝不会象表面上那么简单——你放心,我回头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只是,你如果想大家平安,就一定要记住我的话:就算你允诺别人什么,也不一定要兑现的,你明白吗?”他用力摇撼着她——

“嗯,我明白……”莲衣迎上他关切焦灼的眸子,顿时清醒过来,不觉有些赧然,有些羞惭:她最近,真是越来越控制不住自己了!

“你明白就好,时辰已经很晚,快些回去喝些热茶,早些安歇吧!”他似乎叹息般地说,眉头却渐渐紧皱起来,面上掠过一丝坚毅,一抹狠厉:居然敢动我的人……

“好的,你也别老在别人屋顶上跑来跑去了!”她乖乖地说着,一抹促狭突然冒了出来。

“如果能不在别人屋顶上跑,我也很想在自己屋子里……拥着枕头,入睡的!”他暧昧地挤一挤眼,“保重,记住我说过的话:做人,不要那么老实……”说着,拍拍她的肩,蓦地腾身而起,跃上紫藤树,又轻轻借力,转眼飞上远处的屋顶,消失得无影无踪。

“唉,我要是有这样一身功夫,该是多么好啊!”莲衣忍不住望着那远去的背影,羡慕不已:如果这样的话,自己只须夜入监牢,挟起古琴师就走……但是,这样一来,古琴师就是畏罪潜逃,要被处处通缉的……唉,事情还真是麻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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