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白芷刚扶着莲衣到了后院,就被人捂了一下口鼻,转眼软倒在地。
那人挟起莲衣,转眼越瓦过檐,走了个无影无踪。
天色渐渐亮了,那人挟着莲衣越瓦过檐,一路风尘,忽然听见莲衣低低的呻吟,仔细一看:莲衣的衣裙,都被鲜血濡红了一片,看来触目惊心——“不好,这是怎么回事——表姨母怎么事先没告诉我,如何是好——罢罢罢,也只有去求我那个便宜大哥了!”想到这里,云中鹤折了个方向,径直向一家客栈奔去。
城外的明月客栈。
莫神医正在屋子里缓缓踱步,窗子砰的一声被人推开,云中鹤挟着一个女人闯了进来,大喊:“大哥救命,算小弟求你这一次!”
“哼,你又干那伤天害理的勾当,这次居然连一个孕妇也不放过,该死!”莫神医怒喝。
“拜托,你睁大眼睛看一看好不好——这不是什么别的‘良家妇女’——这是莲衣!”云中鹤赶忙将莲衣放在床上,急得跺脚道。
“什么,莲衣?”莫神医顿时大吃一惊。
上前细细号脉,莫神医的眉头顿时皱得死紧。
“怎么样?”云中鹤焦急道。
“你还问怎么样,莲衣本来就有滑胎的危险,你居然还挟着她跑了一路……唉~~~~”
“什么,那莲衣可有生命危险?”云中鹤顿时面色苍白。望着莲衣那惨淡枯槁的容颜,他的心紧紧纠结起来。
“就算不会有生命危险,只怕,她也再也不会原谅你!”莫神医沉重地说。
“什么?!”
“她这个孩子,保不住了!!”
“保不住正好嘛,谁要她和别的男人生……”瞥到莫神医极度谴责的眼神,云中鹤终于心虚地说不下去了,囧了一会,才道,“大哥,拜托,你一定要让莲衣好起来啊!”说着,他怒冲冲地往外走。
“你干什么去?”
“冤有头债有主,我去找那个死老太婆去!”
城西的山神庙。
笼罩在一片晨曦中。
云中鹤只一脚,就踹破了残旧的庙门。
轰隆一声,尘土飞扬,呛得他赶忙捂住口鼻。
等烟尘散尽,他抱着极度戒心,缓缓进庙,才发觉庙里格外寂静。
山神,浑身结满了蛛网。
香炉里,一只耗子出没。
云中鹤细细查看,发现地上那破旧的蒲团,有被人坐过的痕迹,翻开蒲团一看,只见下面赫然是一封信,题着:鹤表侄亲启。
云中鹤一愣,打开细看:
鹤表侄,原谅姨母失信,没在此处等你。
莲衣,那个贱婢,此刻,想必已在你的手中了吧?
不过,她本来就有滑胎的危险,此刻,想必没死,也只剩半条命吧?
就算莫神医能救活她,她也永远不能原谅你吧?
呵呵~~~~~~
不要奇怪,也不必怨恨。
我和你的母亲,我的表姐,本就既是亲戚,又是仇敌。
当年,她抢了我喜欢的铁匠,又害他死于非命!
后来,我被迫远嫁,为一个官宦人家做妾,受尽非人的折磨……
想来,真是一言难尽。
不料,天道昭彰,那家人家居然一夜败落,我也侥幸提前逃走。
万万没想到,我们姨侄能够相遇。
那时,我辗转嫁的第三个男人也已死掉。
我好恨……
我骗你我和你母亲是表亲,关系很好,你居然信了!
后来,你竟然叫我在莲衣必经的村子埋伏,设法帮她,我本来无所谓,不料,一见面,就发现,她竟然是大夫人之女,也就是我的仇人之女,我如何能够放过?
几经周折,眼看我就要得手,可恨古琴师那个贱人,居然从中破坏!
不过也好,莲衣到了你的手中,与相亲相爱的良人分离,又失去孩子,我已经很安慰——
至于你,我聪明乖乖的表侄,就好好地面对你自己种下的孽缘吧!
有缘,不再见!
云中鹤看完信,忍不住恨恨地把信撕碎,然后哐啷一声,把神案给捶破:“好恨啊好恨,居然上了这个老妖妇的恶当!莲衣,还不知怎么样了?……”想到这里,他急忙朝城外奔去。
巳时。
他赶回明月客栈,却徘徊在莲衣门外,久久不敢叫门。
终于,莫神医一脸疲惫地捏着眉头,从里面转动轮椅出来,看见他,眉头顿时又皱得死紧:“你还不走开,难道想找死么?”
“大哥,莲衣她怎样?”他禁不住抓住他的衣袖道。
“你还有脸问——一个女人,失去了自己已经成形的孩子——你说,她能怎么样?”
莫神医这么一说,云中鹤顿时如遭雷击,他真的没有想到,事情居然会演变成这样!他只不过,听说莲衣有难,而不顾一切,前去营救而已。
都怪那个老妖妇,胡婆婆——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想到这里,云中鹤就像推门,先进去看看连衣——
不料,莫神医冷冽如冰的话语蓦然响起:“她现在状态很不好,如果我是你,一定不会现在撞到她眼前去——何必好心,一再办坏事?”
一句话,顿时叫云中鹤面色惨白,几乎立不住脚。
莫神医不理他,顾自转动轮椅离去。
“你敢说,你就没有一点私心吗?”望着那渐渐远去的背影,云中鹤忽然嘲弄地问。
莫神医听到,分明顿了一下,继续漠然地转动轮椅……
屋子里,帘幕低垂,莲衣呆呆地躺在阴影里,手下意识地抚着小腹,不敢相信:自己就这样,失去了与非远一起,无比期待,无比钟爱的孩子!
本来,自己和非远远离江湖,远离是非,过得好好的。
每天,种地,浇田,或者做做生意,为人诊病,生活虽然平淡,却自有一种安然与甜蜜。
每天,他们一起吃饭;晚上,他就拥着她一起入睡。
她以为,这样的日子,就是幸福,会永永远远,持续下去……
她没想到,她真是做梦也没想到:
原本惨死的古琴师,居然会突然出现!
出现也罢,她原本也不希望他死——
只是,万没想到,他居然会性情大变,完全像变了一个人!
若非他突然出现,扬言一定要得到她,她也不会一时不小心,撞翻了椅子!
接下来,如果不是他安排人,将自己弄到他的府中,又差点逼她喝药,她也不会……
最糟的是,明明白芷放出自己的时候,有人把自己救了,可惜,一路颠簸……
等她清醒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危在旦夕不说,孩子的命,已然保不住!
只是,她怎么也没想到,莫神医会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依然是那么沉静,温情,他握着自己的手说:“莲衣,有人为了救你,没想到让你益发动了胎气——只是,与其怨天尤人,不如先养好身子!”
“你,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莲儿,一切,都是命——冥冥中,有种玄异的牵引,我们分离,又再度重逢!”
只是,他眼里的温情与希翼,悲悯与伤感,她完全看不懂——
只因为她的心,已完全被悲伤占据——
非远,非远,你现在在哪里?
你可知道,我在别人手里辗转,已经失去了——我们的孩子……
非远,我对不起你!
若非当初种下情孽,又怎会有今日?
可是,这一刻,我真的好希望,有你在我身边……
如果,没有你,也没有孩子,我究竟该——怎么活下去?
千里之外。
一座叫青梗峰的山。
一个叫独孤观的院。
非远浑身绵软无力,宛如一个废人一般,坐在一个破旧的院落。
望着眼前枯死的葡萄藤,发呆。
正在这时,有人拍了拍他的肩。
回头,是一个仙风道骨、慈眉善目的老者,手里拿着鹅毛扇,尽管是,冬日。
“师傅。”他漠然道。
“非远,你身上的毒,已基本去除。这几日,可想清楚了?”老人慈爱地问。
“想清楚什么,徒儿不懂。”
“非远,你本是我的所有弟子中,最聪明的一个,老朽也一向对你,期望甚深……没想到,你因为一个女人,居然坏我大事,害大皇子惨死……这也就罢了,如今新帝登基,正不遗余力,铲除异己——你,可说是他要铲除的头号敌人,居然妄想着过平静日子,怎么可能呢?”老者娓娓而谈,悠然叹息。
“师父,你费尽心机,叫人捉回徒弟,究竟想说什么,何不竹筒倒豆子,一次痛快?”非远望着远处火烧云一样的天空,头也不回道。
“呵呵,做师父的,再怎么说,也会关心徒弟!”
“谢了。”非远心想,我有你这样的师父,才是我一生的噩梦。
接下来,老者抚摸着颌下须髯说:“远儿,你可知道,古凤鸣现在是当今圣上面前的大红人?”
“哼,那个娈童!”非远鄙夷切齿道。
“你可知道,你的妻房,落入他的手中,会怎么样?”老者弯腰探首,宛如一条阴森的毒蛇出洞道。
“不要说了!”非远猛然挥手道,他不敢想,心里暗沉,纠结,疼痛:莲衣,她现在怎样;还有孩儿……
“如果我所料不错,你现在那个孩儿,已经没了!”蓦地,一个残酷无比的嗓音,在耳边低低响起。
“不,不会的,不会,我不相信!”非远禁不住大吼起来,一颗心顿时被剜一般。
“非远,你要知道,你入江湖,再难抽身——我劝你,还是好好想想吧,就算是为妻儿报仇,也一定要——东山再起……”老者见他勃然变色,踌躇不决,摇着鹅毛扇,悠然离去。
他知道,这一次自己下的药,很准,也很及时。
作者有话要说: 哎哎,可怜的孩子,可怜的莲衣,可怜的非远。。。
前两天有事,亲们见谅。天气很热,注意喝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