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饭的时候,苏玥和于夫人相对而坐,桌上摆着四菜一汤。
苏玥率先动手盛了一碗汤放在于夫人面前:“于伯母,先喝碗汤暖暖胃。您这段日子因思虑过度,劳伤心脾,气血亏虚以致失眠多梦。这汤里放了茯神、酸枣仁、当归、红枣,有宁心安神、补血养心的作用,正适合您。”
于夫人不爱喝药,也不爱闻药味,她喝的汤里从来不准放药材。但现在,却毫不犹豫地拿起勺子喝了一口,汤入口甘甜,丝毫吃不出里面加了药材。
也许是太多天没好好吃饭,一勺汤下肚,于夫人竟然感觉到了饿。一勺接着一勺,虽然还保持着良好的餐桌礼仪,但舀汤的频率一点都不慢,很快一碗汤就见了底。
见于夫人的目光扫向放在一旁的汤锅,苏玥抿嘴一笑,拿起公筷夹了一块炖的软糯的山药到她碗里:“山药养胃,多吃点。如果喜欢这汤,等吃完饭可以再喝一碗。”
于夫人不好意思地放下勺子:“之前听你报了好些药材,我还以为会和汤药一样苦,没想到竟然一点药味都没有,而且还这么好喝。不瞒你说,我已经很久没感觉到饿了,即使一天不吃不喝。”
“那说明您脾胃失调,如果不及时治疗会引起其他病症。既然您喜欢喝汤,那我开几个药膳的方子给您,您回去先喝上一段日子,半个月后和于大哥一起过来复诊。”看在苏老爹的面子上,苏玥愿意多用点心。
于夫人喜出望外,开心地连连点头,能不喝药真是太好了。越看对面的小姑娘越喜欢,她要是有个这么可爱又能干的闺女该多好。
吃完饭,苏玥见于夫人有些精神不济,便让她去自己房间休息,于夫人很痛快地点了头。亲自侍候于夫人躺下,苏玥拿着晒干的草药去了西院新整理出来不久的药房。
堂屋里,于彦彬和苏老爹正在喝茶聊天,苏玥很好奇他们两人能聊点啥,看两人的表情似乎还聊的挺开心。
说完韩慎在学堂的事,于彦彬刚想喝口茶,一转头就见苏玥拿着草药从门外走过。想要跟上去看看,但常年所受的礼教又让他做不出如此唐突的事。更何况人小姑娘的爹还在这里坐着,他就是有那个贼心也没这个贼胆。
苏枭年借着喝茶的动作掩饰嘴角的笑意,老子在这里干坐半天就是为了盯住你。臭小子想借机接近我闺女,门都没有!
苏玥在药房捣鼓了一个多时辰,出来的时候手上拿着一只葫芦形状的白瓷瓶。原本只是想随便配点治疗龙血症的药水就算了,虽说不能完全根治,但也能显著舒缓症状和抑制复发。可是苏老爹的态度让她改变了主意,在原本的药水里加入了半瓶药酒,如此一来,内服外用半个月便能根治。
于夫人已经醒了,正坐在堂屋喝茶。苏老爹不在,估计去了地里。于彦彬站在院子里,眼睛有意无意地瞟向苏玥离开的方向。
苏玥从角门过来,一转眼就看见了站在银杏树下的于彦彬,一身月白长袍,系绣银云纹腰带,腰间悬挂虎纹白玉佩。阳光透过树梢撒落在他身上,为他清俊的气质增添一抹柔和温暖。
于彦彬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片刻,然后移到她的手上拿着的瓷瓶,不禁激动地跨前两步。
苏玥晃了下手中的药瓶:“你的药。”说罢转身走进堂屋。
于夫人已经站起身,显然也听到了苏玥的话,两眼直勾勾地盯着她手中的瓷瓶,双唇轻颤,张张合合半响却一个字也没能说出来。但伸出的双手却颤抖的厉害,泄露了她此时激动的心情。
苏玥刚想把药瓶递给于夫人,一看她这抖成筛糠的手,立马转变了方向,递到了相对镇定的于彦彬手里:“拿稳了,这里面可有三十几种药物,要配齐不容易,特别是里面还有十几种名贵药材,包括三百年份的野山参,可遇而不可求,万一打破了,我可变不出第二瓶给你。”
苏玥说这些话也是提前打预防针。这病遗传,她敢肯定于夫人的亲戚里肯定有人患相同的病,除非他们家只剩下于彦彬这么一个男丁。但据她所知,古代大家族讲究多子多福,开枝散叶,这病没散出去的可能性真不大。如果一下来个十几二十个求她治病,家里剩下那半坛子药酒都不够用的。
苏玥这话一说,于夫人的双手抖得更厉害了,眼睛死死地盯着于彦彬的手,就怕他一个手滑,药瓶掉地上摔碎。
于彦彬当然也激动,困扰他半年多以为治不好了的病如今突然有了治好的希望,怎么可能不激动?紧紧地握着手中的药瓶,感受着手中沉甸甸的分量,心却奇迹般的渐渐平静下来。
苏玥请两人坐下,给两人重新添上热茶,才开口道:“这药里有酒,如果不胜酒力,就每晚睡觉前喝一小口。”
苏玥拎起茶壶往一只空杯里倒了些茶水,然后端着茶盏给他们看:“只能这么多,千万不能过量。”见两人都点了头,苏玥放下茶盏,继续道:“除了内服,还需要外搽,每天沐浴后,用这药水涂抹患处。一天一次。三天起效,七天痊愈。等皮肤恢复正常就可以停止外搽。”
“七天?”于夫人惊呼。
于彦彬的眼睛也亮的吓人,他以为会像御医开的药,一喝就是一个月,期间还不停的换药方,一次比一次的苦,一次比一次的大碗。有时候,一天得喝上好几碗,灌得肚子全是苦苦的汤药,甚至连解手时都能闻到苦药味。
苏玥在两人不敢置信的眼神下点了点头,看着于彦彬继续道:“七天后你身上的皮肤就能完全恢复,但是内服必须喝足十五天才能断根,以后都不再复发。”
“玥玥,你的意思是半个月后,彦彬的病就彻底好了,从此以后再也不会复发?”于夫人捂着嘴,眼眶里的泪又开始积聚。
苏玥是真不想再看见她哭,利落地点头:“彻底根治,再不复发。好了,我还有事,你们拿着药可以走了。十五天后来复诊,如果没空不来也没关系。”说着就站起身,准备送客。
于夫人也跟着站起身,又哭又笑地连连点头:“来,来,一定来。”
苏玥从怀里拿出两张纸递过去:“这是药膳的食谱,您回去照着喝,同样半个月后复诊。”
于夫人接过纸便塞进了袖袋里,拉着苏玥的手又嘀嘀咕咕地说了好些感激的话,甚至邀请她去家里做客。
好不容易送走了于家母子,苏玥揉了揉额角,太久没见过这样涕泪横流的场面,有点无法适应。
马车上,于彦彬双手紧紧握着药瓶,抿成一条直线的双唇泄露了他的心情,但眼睛却亮的发光,里面盛满了对未来的希望。
见儿子这样,于夫人是真的高兴,也真心感激苏玥。想到苏玥,突然想起食谱,伸手从袖子里拿出那两张纸。
刚才情绪激动一时没注意,现在一摸上手就察觉到不对劲。打开对折的纸,即使车厢内光线较暗,但她仍然一眼就认出手中的纸正是这两天风靡青山镇的桃花笺。
空气中弥漫着的淡雅花香也引起了于彦彬的注意,看着母亲手中的纸,不确定地问:“桃花?”
于夫人欢喜地点头,摸着上面的点点花瓣:“袁夫人送来的那封信用的就是这种纸,一模一样,我不会认错。听说桃花笺最早便是从袁夫人那里传出来,一夜之间传遍荆州。”于夫人口中的袁夫人便是青远书院院长袁舒邈的夫人。
作为知府夫人,自然会有人到她这里来打探消息,她当时全副心神都在儿子身上,哪有闲情关心什么信笺。还是前两天收到青远书院院长夫人告知她望尘大师已回到岳华寺的信,她才第一次见到被官家夫人小姐们大肆追捧的桃花笺。
不得不说,她当时也被惊艳到了,不说淡雅的桃花香和错落有致、浓淡相宜的花瓣,就连纸张的纹理都十分独特,摸着比时下的纸张更有质感。
“这种纸只要见过一次就不会认错。”于夫人摸着手中纸张的触感,忍不住感叹道:“能做出这纸的人除了手艺高超,必定还有着一颗七窍玲珑心。”
于彦彬却盯着信笺陷入了沉思,半响后,迟疑道:“既然一纸难求,为什么苏家会有?”
于夫人光顾着欣赏,差点忘了这茬。苏家的情况她早就查清楚,人口简单,小有家产,还查到已故的苏夫人出自如今已衰败的淮南伯府。
如果是其他东西,还能说是苏夫人的嫁妆,但是这纸,怎么看也不可能是放了十几年的东西。
于彦彬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娘,院长夫人这纸从哪里来的?”
于夫人想了想:“听说是别人送的生辰礼物。”她也是听上门探听消息的夫人们说起过:“袁夫人这次没办生辰宴,也没给我们府下帖子,我也不清楚有哪些人送了礼物。”
“以院长的为人既然不大办生辰宴,肯定也不会收外人的礼物。所以送这份礼物的不是亲戚就是院长的弟子。”于彦彬拧眉缓缓道:“韩慎正是院长的关门弟子。”
于夫人拿着纸的手一抖,惊讶地睁大眼:“你是说,这纸是韩慎送的?”
“我觉得是。娘你也可以去问问院长夫人。”于彦彬对自己的猜测很有信心。他甚至觉得这纸就是出自苏玥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