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进栖梧宫的一刻,苏玥以为自己进了花卉展览。前院、游廊、窗台,甚至连屋檐下都吊着各色花篮。明明是寒冷的冬季,天上还飘着细密的雪花,可是这里却繁华似锦,宛如春暖花开,姹紫嫣红。
“娘娘在后殿暖阁等小姐,小姐请随奴婢这里走。”来到前院,立刻有个身穿碧色宫装的宫女上前,恭敬地行礼带路。
苏玥回头,发现刚才带她过来的宫人已经悄无声息地退下。而眼前的宫女无论是身上的衣服和头上的首饰都说明她在栖梧宫的职位不低。
“奴婢叫杜鹃,是娘娘身边的大宫女。”皇后身边有四个一等宫女,简称大宫女。
连贴身宫女的名字都以花为名,这位皇后娘娘到底是有多喜欢花啊。
看杜鹃的年纪应该有三十上下了,不是说宫女二十五出宫吗?心中疑惑,但面上始终挂着浅浅的笑:“有劳杜鹃姑姑了。”
杜鹃对她的这一声“姑姑”显然很受用,脸上的笑容更深了。怕她见到皇后会紧张,去暖阁的一路上都在低低的和她说话,试图分散她的注意力,缓解紧张的情绪。
虽然不需要,但苏玥领她这个情。
栖梧宫分前后两殿,和前殿的姹紫嫣红比起来,后殿的花以白色和紫色为主。屋檐下串串垂落而下的紫藤花迎风轻摇,为这飘雪的冬季增添了一种别样的灵动和优雅。
两人还没走近,就见暖阁的门帘被人从里面撩开,走出来一个身穿紫色宫装的宫女,头上插着一根珍珠发钗,装扮和杜鹃有七、八分相似。
“来啦,快进来,娘娘都等急了,问了好几回。”一说话就发现这宫女比杜鹃要活泼,说话的时候,眼睛弯弯带着笑。
苏玥被她的笑容感染,也勾起了唇角:“有劳姑姑了。”也许爱笑的原故,这位宫女的眼角已经有了两条浅浅的鱼尾纹。
“奴婢叫木兰,小姐快里面请。”木兰笑眯了眼,眼角的鱼尾纹更明显。
一走进暖阁,便看见了正迎面向她走来的清丽妇人。不用说,这位一定就是皇后了。不等多想,苏玥便屈膝行了一个福礼:“臣女参见皇后……”只是她这偷工减料的福礼才行到一半,放在胯侧的手便被人握住了。
随即一只温暖的手抚上她的脸颊,耳边响起一道清悦的女声:“叫师姑母!终于见到我们家玥玥了。哎呦,这小脸凉的,快过来暖暖。木兰,你去端碗红枣姜茶来,再看看丁香的点心做好了没有。”
木兰应声退下,皇后萧颜夕拉着苏玥的手在软榻上坐下,嘴里不住的埋怨:“这么冷的天也不知道让你做软轿过来,瞧瞧这小脸都被吹红了。男人就是这么的粗心大意,一点都不知道怜香惜玉。”
从进来到现在,苏玥连一个字都还没说,皇后已经拉着她的手絮絮叨叨了一大堆。趁着她说话的功夫,苏玥细细地观察,皇后给她的第一眼就是干净。双眼清澈,眼神清明。五官不是明艳那种,但很清爽耐看,属于越看越舒服,越看越漂亮的类型。再加上她身上恬淡清爽的气质,让每一个和她相处过的人都会不由自主的被她吸引,苏玥也不例外。
苏玥没见过皇贵妃,但有这样的皇后在身边,皇上怎么可能还看得上其他女人?所以说,天下皇帝都是渣男。
“就几步路,不碍事的。而且我穿的多,也就是脸上有点凉,其实身上暖和着呢。”苏玥听她都要埋怨到皇帝身上去了,赶紧插嘴打断。
萧颜夕看着眼前的小姑娘真是越看越喜欢,忍不住又在她肉乎乎的脸颊上摸了两下:“长得像你娘,不过眼睛像你爹,还有这眉毛,一模一样。哈哈啥,你娘最遗憾的就是没把你的眉毛生好,每次来信都要提上一句。我瞧着倒是挺好的,浓眉大眼,英气飒爽。听团子说,你身手很好,小姑娘就应该会点防身的功夫,免得被人欺负了去。”
皇后娘娘太会说了,苏玥又没了插嘴的机会,不过听她提到自己的娘,她倒是来了兴趣。在家里,她不敢提,一是怕苏老爹伤心,二是怕自己露陷。
“我娘是个大美人。”这是听于夫人说的,苏夫人未出嫁前在京城颇有才名,不少世家大族上门求娶。
苏玥比较好奇,这么有才情的大美女怎么就嫁给了苏老爹这个大老粗。听说是皇帝赐得婚。苏玥猜里面肯定有不为人知的隐情。
“对,你娘很美,特别美,是我见过的最美的人。”说到自己唯一的闺中好友,萧颜夕的眼中流露出伤感和怀念。
“你娘魏栀是淮南伯府,不,那时候还没降爵,还是淮南侯府。你娘是淮南侯府的嫡出小姐,父亲是淮南候,她还有一个哥哥,淮南候世子魏白,也是当时京城中有名的少年才俊。只是天意弄人,淮南候父子双双死在了北疆战场,消息传回京城,你外婆受不了打击一病不起,不到一年就去了。你娘那时候只有十四岁,办完你外婆的葬礼也倒下了。这一病就是大半年,等她病好,侯府已经易主,先帝把爵位给了你娘的大伯。一个孤女寄人篱下在大伯一家手下讨生活,日子艰难可想而知。”说到这里,萧颜夕的眼里透出恨意和悔恨。
苏玥很想问,她娘怎么说也算烈士遗孤,先帝难道就任由她被人欺负?心里这么想着,也就这么问了出来。
“先帝那时候自顾不暇,北疆战场失利,他又病倒在战场上,怎么会有闲心来管你娘一个小小孤女?”萧颜夕的眼中带着毫不掩饰的不屑,先帝的晚年就是一个笑话,为了自己留名百世,不惜牺牲万千将士的性命,御驾亲征攻打北辽。花费了五年时间,无数钱粮,二十几万将士的性命,最后还是没能将北辽打下来,不是笑话是什么?如果不是他的一意孤行,不是他的沽名钓誉,不是他的好大喜功,栀娘的父兄就不会死。栀娘也就不会被她大伯一家磋磨得没了半条命。
“都怪我那时候跟着师父在山上,等听到消息赶过去,你娘已经被磋磨的不成样子。我至今还记得,当时闯进侯府后院看见你娘大冬天蹲在井边洗衣服的情景。一时气极大闹了侯府一场,然后带着你娘逃出来,跟我在山上住了两年,调养身子。”
苏玥心中一动:“我娘和我爹就是在那时候认识的?”
萧颜夕笑着点头:“对,你娘那时候身体不好,经常半夜咳嗽,都是你爹不眠不休守在床边盏茶倒水,细心照顾。”师弟那时候刚从战场上下来,满身戾气,她以为栀娘会害怕,谁知道,栀娘不但不害怕,还特别的亲近他。她去问栀娘,栀娘说,师弟身上有她父亲和哥哥的影子,在他身边特别的安全。
“虽然调养了几年,但底子毕竟是虚了,生你的时候又难产,好不容易熬过来,身体却是彻底垮了,太医当时说好好养着最多三年。但你娘一直坚持到你八岁,一是放心不下你,二来也是你爹悉心照顾。”萧颜夕心疼栀娘的同时,也心疼她这个师弟。年纪轻轻便痛失爱妻,想想也知道他心中的不舍和痛苦。
苏老爹对她娘的感情,苏玥十分清楚。因为她经常看见苏老爹温柔无比的擦拭她娘的牌位,一边擦还一边自言自语。那情景就好像一个痴情男子抚摸着心爱女子的脸颊,温柔缱绻地诉说着爱意。
“爹很爱娘。”苏玥说得十分笃定。
“他不但爱你娘,也很爱你,把你当珍宝般藏起来,不让我们看。”萧颜夕笑着打趣。师弟的顾虑她当然清楚,她也不喜欢这牢笼般的皇宫,可是,为了自己的儿子,她总是想要争取一下。当然,如果玥玥不愿意,她绝不会勉强。
苏玥也跟着笑起来:“爹爹只是比较忙,家里的地都要他看着,抽不出时间带我来京城。”
“你不用给你爹说好话,他就是小气,怕我见了你,会和他抢女儿。”萧颜夕撇撇嘴,这模样哪有一点一国之母的稳重。由此可见,帝后的感情很好,因为幸福的女人永远长不大。
苏玥捧着木兰送上的红枣姜茶小口小口的抿着,心中对皇帝和皇后之间的感情有了新的认识。但想到皇贵妃和她的一双儿女,心里不舒服之余也生出了一丝好奇,皇后真的能容忍自己的男人有别的女人,还生下两个孩子?从刚才两人的谈话来看,苏玥觉得皇后不像是这样“贤惠大度”的性子。
心中好奇,但不会当下就问出来。日子还长,她总会搞明白的。宋承祖那件事,她还没找皇贵妃算账呢,皇贵妃不会以为宋承祖死了,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吧,世上哪儿有那么便宜的事。她会同意住进皇宫,也存了找皇贵妃算账的心思,在宫里总不在宫外好下手不是。
见她喝姜茶好似喝药,半天才喝下去小半碗,萧颜夕拿起一块点心:“蝴蝶奶酥,丁香的拿手点心,香甜酥脆,你肯定喜欢。”见她伸手:“先把姜茶喝了,再吃点心。”
苏玥伸到一半的手顿住,这是把她当成三岁的小孩子,竟然用点心引诱她。
萧颜夕故意拿着点心在她眼前晃了晃:“快喝,姜茶要趁热喝才有用。喝完就能吃点心了。”
苏玥很想说,她刚才在皇上的东暖阁已经吃过点心了,四盘点心每种都吃了两块,肚子饱得很。
算了,看在救过她娘的恩情上就哄哄她。这么想着,便捧起碗一口气喝光姜茶,佯装嘴馋地接过点心,拿近了,奶香味更加浓郁。即使肚子饱着,还是有了点食欲。
估计这东西会掉渣,苏玥极有先见之明的用手接住。果然,一口咬下去,酥脆的外皮就掉了她一手。原来,酥皮里面还包了芋泥,芋香扑鼻,甜而不腻。外型也精致可爱,像一只展翅飞翔的蝴蝶。苏玥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拿到农家乐肯定也能像荷花酥一样,卖一两银子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