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尽雨林（19）
晨曦明媚，虽然白灵看不见，但她能感觉得到。
是个令人开心的天气。
也不知道闻声有没有听她的话，去阳台那晒晒太阳。
她在小区里的超市买了水果和菜“摸”上电梯。
似乎是看见她是盲人，乘电梯的大妈主动问了她几楼，然后给她摁了楼层。
随口问，“你一个人住啊？”
白灵笑说，“两个人。”
“两个人好，方便一点。你们盲人啊最可怜了，什么都看不见，什么残疾都比不过你们惨。”
大妈还在发表着她的言论，白灵没有生气。
对方本心不坏，但实在不会说话。
到了楼层，大妈摁住按钮，“到了姑娘，出去吧，慢点，我摁着呢。”
“谢谢。”白灵用盲杖找着前面的路出去，然后转身说，“盲人不可怜，任何一个残疾人都不可怜，我们不需要，也不喜欢。”
电梯门关上了。
但大妈肯定听见了，白灵周身舒爽。
她走到门口开了门，闻声就叫她了，“回来了？”
“嗯。”声音里有些倦懒，明显是刚起来。
她不用猜也知道闻声是坐在哪里。
这屋里她最喜欢的就是客厅的那张长椅。
她记得闻言也喜欢待在那，无论是看书还是玩游戏。可她不喜欢，因为四面太空了，摸不到可以依靠的实物。
闻言死后，她更不喜欢那张长椅。
白灵把买来的菜放进厨房里，出来听见闻声在手里翻转手机的声音，略有不安，“老板给你打电话了？”
“游戏期间不接私活。”
白灵笑笑，“那看来是你想打给别人。”
闻声没有否认。
她想打给林之下。
从游戏里出来三天，七个人就完全断了联系。
网络上依旧热闹。
热度很高。
闻声这几天都窝在白灵这，没有外出。
她是第二个进入第二关卡的人，比林之下早一天。
比巫师晚一天。
现在她已经从各种消息里知道他们的名字了。
私人信息早就被扒了个干净。
包括林之下的信息，还有最容易获得的手机号码。
撒旦为了在游戏期间保护玩家，所以禁止观众非正常接触，以前就有狂热观众持续骚丨扰玩家，结果直接原地爆丨炸。
果断控制了私生饭的危险行为。
但闻声同样是玩家，拨打他的号码是没有问题的。
她想见见林之下，说一说第二关的事。
白灵“见”她还在想，起身去厨房倒水。
闻声最后还是拨通号码，响了五声后，耐心逐渐消失。
在她准备挂电话的时候，电话终于通了。
传来了林之下的声音。
“你好，请问是谁？”
闻声说，“有空？见个面。”
林之下明显意外了，还有些小激动，“闻声？你怎么知道我的号码？”
“这个游戏有隐私可言吗？”
“哦……我现在没空，正要去忙。”
“忙什么？”
“解剖。”
“……”她怎么就忘了林之下还是个法医来着，她跟谁抢时间也不能跟死人抢，“你去忙。”
“等等。”
电话还没挂断，林之下说，“我忙完了给你电话。”
“好。”
挂断电话，闻声发现白灵拿了水过来，还隐隐有笑。
这种笑脸看起来，十分意味深长。
白灵把水杯给她，摸了凳子坐在一旁，小老虎跳上她的膝头，盘身舔毛。
白灵微微笑着，“林之下很不错。”
闻声点头，“是不错。”
“难得有你觉得不错的人。”白灵说，“如果你们可以通关，不如……”
“嘘。”闻声说，“玩这个游戏不要掺杂任何私人感情，那是最致命的。”
白灵轻轻叹气，“谁也捂不暖你的心。闻声，他已经去世很久了，你不要再自责，你太累了。”
提到弟弟，闻声就想起弟弟满脸的血，满身的血，眼里的绝望和不舍是她一辈子都不会忘的。
她没有再说话。
屋里沉寂下来。
白灵也默不作声，她明白闻言的死对她们来说打击都很大。
尤其是对亲眼看着弟弟死去的闻声来说，更加痛苦吧。
白灵轻轻抚摸着怀里的白猫。
一片死寂。
&&&&&
林之下到了傍晚才给闻声电话。
两人离得不算太远，开车一个多小时的路，于是林之下约了闻声一起吃晚饭。
谁想恰好是周五，还碰上了下班高峰期，路上两人直接堵车了。
等见到面，已经是晚上八点多。
林之下先到了餐厅，闻声进来的时候他正在啃小面包。
褪去了一身便服，穿着白色衬衫黑色西裤的林之下比在雨林里看起来成熟了一些。
甚至在餐厅微暗的灯火下更添了几分稳重。
只是闻声确认过眼神，温温吞吞吃小面包的动作证明这就是林之下。
一直在看门口的林之下已经看见了闻声，朝她招手。
今天的闻声穿了一条黑色过膝长裙，马尾低矮松散，慵懒随意，还化了个小淡妆。
她一进来就吸引了餐厅里众多的目光。
这样的闻声很漂亮。
在丛林里的她充满活力，透着野性。
此刻的她一身璀璨，展示着全然不同的活力。
众人看着她走到一个男人面前，心下了然——哦，名花有主。
咦，为什么觉得两人有点眼熟？
闻声刚坐下林之下就把同款面包放她面前，“饿了吧，吃点东西。”
“我不饿。”
林之下想了想，“你的三餐一定很不正常。”
闻声看着他，这家伙是推理狂魔吧。
“说说。”
“现在是晚上八点三十四分，正常来说人都会觉得饿，不会的话有三种可能。一是饭点不正常，二是你在路上吃了东西，三是你胃不好。”
“所以你为什么排除了二三点？”
“因为你没说你吃过了，而且你口红没掉。第三是在雨林吃生冷的东西都没事的人胃一定很好，所以你的胃没事。”
闻声笑了笑。
林之下问，“我说的不对？”
“第二点说的不对。女生在饭点前即使吃过了东西也会说没吃，那样在和男生吃正餐的时候就可以少吃点。还有，女生吃东西不一定都会掉口红。”
——为了保护口红可以变成血盆大口把食物一口吞。
——不过对林之下这个直男来说能看得出她涂了口红也很厉害了。
林之下皱起了眉头，“啊？
闻声已经明白了，“林之下你几岁？”
“26。”
“你还没谈过恋爱吧。”
但凡谈过，或者有喜欢的女孩子，也不会注意不到这点。
这个问题好像略微触动了一个正常成年男人反抗的心理，林之下挣扎了会才老实说，“没有。”他问，“所以这是我分析错误的原因？”
闻声不置可否地点点头。
“哦——”
闻声忍不住笑，“虽然分析错了，但结论没错，我三餐确实不正常。”
林之下的眼里又有了光，一会说，“先点菜吧，现在过了饭点，上菜速度会快很多。”
“你有没有什么不吃的？”
“没有，你呢？”
“我也没。”
菜单上的菜琳琅满目，闻声挑了几个图片好看的点了，前后不过一分钟。
林之下说，“我刚才看过菜单了。”
“是不是挑花了眼？”
“是。”
闻声发现他大事决断快，但容易纠结小事情。
他一定很喜欢工作餐，或者店里的abc套餐，那样就不用他头疼了。
闻声想起他那天腿受伤了，正想问，耳边忽然传来尖锐声响，打断了她的话。
“哎呀！！你们是……”
隔壁桌的年轻女孩叫了起来，“我就说怎么那么眼熟！！是木兰！还有军师！”
一声话落，餐厅的人立刻都往这边看。
动作整齐得好比教官一声令下。
在丛林时两人的穿着轻便简约，无论怎么说在湿热酷暑的环境下人总是显得不爽朗。
跟现在的形象差距太大。
但作为一个开播收视率即稳定在80%的全球性节目里，他们已经被大众所熟悉。
只是观众都没有想过，线下里，战士和军师竟然见面了。
他们竟然、见、面、了！
游戏里组队结伴，有荧幕cp兆头的男女线下私约，共进晚餐，男俊女美，穿着隆重（x），这代表着什么？
代表着吃瓜群众不得不沸腾的八卦之心啊。
这个新闻简直就是爆炸性的！
闻声已经看见有人拿手机要拍照。
几乎是在确认了他们两个就是这届游戏的玩家后，群众的第一反应就是拿手机。
该拍照拍照，该发圈发圈，该跟亲朋八卦八卦。
闻声立刻站了起来，从来都是身在暗处的她，突然失去了安全感。
她回来后就没有再出过门，一直在白灵的家里休息，根本没意识到自己已经变成了一个名人。
变成了聚光灯下的人。
完全透明。
仿佛一直在保护她的壁垒坍塌了。
这种感觉很糟糕。
林之下见她起身，“你去哪？”
“走。”闻声脸色有些沉，见他杵在那，一把抓起他的手就往外疾步走。
林之下只能跟着她走。
撒旦游戏论坛上五花八门的帖子瞬间被一堆新贴淹没了。
【我朋友说看见战士和军师线下碰面了】
【木兰和军师恋情实锤！速度来吃瓜】
【二次元和三次元的终极一牵，我慕了啊！！】
【军师木兰十指紧扣相约情侣餐厅！附图】
各大热门也被同一个消息占据。
【谁是木兰？】
【谁是军师？】
【神秘大盗&神秘法医】
【撒旦游戏的规则终将改变】
今晚买热门的各路人马注定无眠。
——天算地算，就没料到杀出个二次元抢热门的素人。
草，营销的钱白花了！
&&&&&
闻声走的很快，从餐厅里出来还有人在尾随。
直到上了车，开了半个小时才把后面的车甩掉。
全程闻声一句话也没说。
林之下坐在副驾驶位上，一会才想起来，“我的车还在餐厅那，好像……嗯，钥匙也没拿。不过没关系，我找代驾去开回来。”
闻声说，“你住哪里，我送你回去。”
“不吃饭了？”
“不吃了。”
林之下察觉到了什么，“你是不是很不喜欢把自己暴丨露在大众视野里？”
“是。”
这出乎林之下的意料。
因为能将自己置在全球镜头下的人却不能接受这种曝光度，好像有点悖论。
不过在游戏里只要他们忽略360度拍摄的摄像头，世界依然只有他们。
但刚才的目光太过直接，声音是真真切切在耳边回响的。
“你就把我放在前面的路口吧，我打车回去。”林之下说，“我住的小区人来人往，让他们看见你，一定又要被围观，被指指点点。”
闻声觉得有道理。
但就这么把林之下撇下，好像挺不厚道。
而且她见林之下也不单纯是为了一顿饭。
“我忘了正事。”闻声把车停在路边，但没有下车，她偏身看林之下，“我见你是想跟你说游戏的事。”
林之下点头，“你说。”
“第二个关卡是什么撒旦还没有公布，估计是几天后进入游戏的时候才知道。但结合过往的游戏关卡，这次的关卡一定存在某种联系。”
“我也是这么猜的。”
“那你猜到了什么？”
“两极分化的对比性是最强烈的，雨林闷热潮湿多植被，与之相反的，沙漠和极地最贴切。而且最重要的是，两者的环境都会让人很煎熬。”
这倒是。
撒旦为了提高游戏的趣味性怎么可能让他们舒舒服服地享受。
好比自己看电视，谁愿意看温吞水的剧情。
所以历来狗血撕x剧总能在收视率上占据一定的比例。
闻声了然，“在进入游戏之前，多做做这方面的功课。”
“嗯。”林之下说，“我们还会继续结盟是吗？”
“会。”
林之下安心了，“我们先拟好会进入的游戏关卡，然后把需要选择的东西都对一下，不要重复。”
再次进入游戏，或许还能再选三件东西。
如果两人重复了那就等于浪费了一个物资名额。
除了假设下一个关卡是极地或者沙漠，还有荒野、孤岛、火山、高原、雪地，甚至是恐怖屋、废弃医院，能想得到的两人都假设了一遍。
做好功课再考试让人心里充满了安全感。
车里比起外头来有些狭小，两人面对面详谈，外面的人也看不见里面的人。
闻声的不适感也消失了。
林之下明显感觉得到她情绪上的变化。
没想到会让她不舒服的是聚光灯下的注视。
“闻声，你是不是……”
“别猜我。”闻声不客气地打断他的话，“把话都憋回去。”
他就只是说了几个字她就知道他要说什么了？
林之下不说了，“好。”
闻声看看时间，已经是晚上11点。
她略有些无力地靠了回去，林之下问，“我能不能猜你是饿了？”
话问得小心翼翼，分明还抓不准那个“不要猜”的度。
闻声觉得自己好像太严厉了。
莫名想笑。
路边就有几家餐馆，正是吃宵夜的时候，大火炝锅、重油重盐的炒菜香气疯狂地从车缝隙里钻了进来，刺激着闻声的胃。
林之下下车了。
闻声没拦他，看着他往餐馆那走。
可一会他就退了出来，去了隔壁的小超市。
五分钟后他回来了，手里提了一大袋东西。
林之下刚打开车门，闻声就听见了各种零食袋摩擦的声音。
“现在是宵夜时间，等菜太难了，我给你买了零食。”
“行。”
闻声没想到和林之下线下吃的第一顿饭竟然会是一大袋零食。
关键是这种事发生在林之下身上，闻声又觉得不神奇了。
还挺合理。
神他妈挺合理。
她是被林之下带跑偏了吧。
于是两人就坐在车里吃起了零食。
话不多。
但闻声觉得这种相处模式很舒服。
吃过了“晚饭”，闻声见街道人不多，下了车透气。
时间已经是12点。
再过四天，她就要去游戏第二个副本。
林之下晚一天出发。
“我们的事上新闻了。”林之下看时间的时候发现手机上弹出一堆的信息，随手一戳都是亲友艾特他的消息。
无非就是他跟闻声的事。
无比八卦。
无比热情。
还有亲友的试探以及——催婚。
仿佛七大姑八大姨都已经替他把孩子的名字都想好了。
闻声倚着车身无聊说，“挑几条念念。”
林之下开始念，“史上颜值最高cp诞生了，恶魔的游戏里允许恋人结盟？召唤魔王消灭撒狗粮的！我要给木兰和军师盖楼谁也别拦我……”
闻声已经笑了起来。
吃瓜群众可真多，两人只是普通见个面，可一举一动都被过度解读了。
如果是她跟拳王或者巫师见面，那网上的帖子和话题一定充满了阴谋的味道。
林之下滑到最后一条，没念。
标题——废柴军师和他的超能女友。
他禁不住抿了唇角，不想念。
你才是废柴。
闻声没想到听自己的八卦竟然这么有趣，简直打开了新世界大门，“随他们说，反正游戏结束后什么都会跟着结束。”
林之下问，“游戏结束以后，你就不会再找我吃饭了是吗？我们在线下也做不了朋友了是吗？”
闻声没有回答，只是说，“先通过游戏再说吧。”
林之下明白了，“嗯，加油，闻声。”
闻声简直受不了他这种小学生式的加油，摆摆手，“你打车回去吧，我走了。”
“好。”
没等她关上车窗，林之下又弯腰看她。
闻声问，“还有事？”
林之下说，“晚安。”
闻声顿了顿，点头，“晚安。”
林之下目送闻声开车离开。
心情……很好。
虽然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好。
忽然手机铃声又响了起来。
是个陌生号码。
“你好，请问是谁？”
“你好林之下。”
“你是？”声音有点耳熟。
夜色下灯火交映，人声鼎沸，林之下一个人站在马路对面，周围安静得不像话。
“我是医生，陈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