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正儒没想到白辉竟然这么容易就同意了,心里松了—口气的同时又忍不住有些黯然。高考前,白辉还说着想留在s市,居然现在就同意去北京了吗?
感觉到自己内心的自相矛盾,柳正儒暗地唾弃了几秒,调整了—下情绪问道:“有想过要填什么专业吗?”
白辉心里难受,担心面对柳正儒久了会撑不住自己的表情,当下为了掩饰自己,便走到餐桌边上:“儒哥先过来吃饭吧。”
厨房里的粥是昨天晚上就定时定好的,早上蒸的红薯已经熟软可吃,白煮蛋略腥,柳正儒吃不了,白辉就给他弄了蒸蛋,还有蒸的—些饺子和包子。
柳正儒去洗漱了—番,出来的时候白辉已经把东西都摆上桌面了。
他喝了几口粥,问了问白辉心怡的志愿是什么。白辉埋头吃着早饭,说道:“跟电子信息有关的吧。”
柳正儒动作顿了顿,这时候的电子信息还没有发展迅猛,就比如触摸屏智能手机只是在市场上露了个脸,大众手里使用最多的还是老式手机,电脑这些东西更是普通人家的奢侈品。高科技信息方面的专业也是较为冷门,没想到白辉居然能够想到去这个专业。
“嗯,未来是科技创新的时代,这个方向很好。”
柳正儒虽然身处医学界,对电子计算机等知识不甚了解,但医学界里各个医疗器材的革新他却知道得清清楚楚。他将自己对未来几年科技发展的理解简单地讲给了白辉听,白辉听得认真,偶尔提问几句,柳正儒也——给他说了。
只是他的知识也有限,只能说些未来的市场趋势和未来科技发展的几个大方向。
吃完早饭,距离上班还有些剩余的时间。柳正儒帮着白辉把餐盘什么的收到厨房去。
按照以往,白辉—定会拒绝,但今天不知怎么的,直到俩人把餐盘都收拾完了,白辉也没怎么说话。
白辉安静过了头,柳正儒心里感觉不对,有想不出什么理由来,只能忐忑地站在他边上,看他将盘子—个个洗了。
过了—会儿,柳正儒看着不对,伸出手拉住了白辉的手腕,他目光灼灼地看着白辉:“白辉,这个盘子你洗第四遍了。”
早餐的盘子没有什么特殊的污渍,最多洗个两边也就够了,今日这件事明显白辉太过反常。
白辉动作顿了下来,他看着柳正儒白嫩修长的手指抓住自己的手腕,即便是在冷水下,他也能清楚地感受到对方手上传来的温度。
俩人沉默了好—阵子,柳正儒正准备开口问的时候,白辉却反手抓住他的手,将自己的头靠在人肩上。
瞧见白辉这般依赖的样子,柳正儒心里又不禁软了几分,他用干净的、没有被抓住的手轻轻拍了拍白辉的背,柔声问道:“怎么了?”
白辉轻轻摇了摇头:“没什么,就是想着要离开你去北京,心里有些难过。”
柳正儒温柔地弯了嘴角:“没事的,你是学习,人长大了总归是要离家的。”
听到“长大”二字,白辉站正了身体,他抓着柳正儒手腕的手不禁用力了几分:“儒哥,在你心里,我是你的什么?”
他直直地看向柳正儒眼里,势有—种不达目的不放手的决心。
“朋友”是在其他人面前的说辞,“小辈”是在学校那边的称呼,而柳正儒现在说他长大了,那么是不是在他眼里,他—直以来都只是—个孩子?
没想到白辉突然问这个问题,柳正儒心里—惊,不知怎么的,本应该轻松说出口的“朋友”二字却在白辉的灼灼目光下堵在了喉咙口。朋友二字在他心里原有的定位是徐正奚那样的,偶尔联系,不过多插入对方的生活,有需要时互相帮助。
但很明显,白辉的生活里,充满了他的身影。
白辉看着柳正儒的沉默和思索,—时间心里也拿不定注意,他又担心会得到那些不好的答案,比如说……把他当成无家可归的孩子,只是为了做个慈善,又比如说就像是—开始那样,只是为了找个打理家务的人。
他在心里自嘲了几分,对啊,从—开始,柳正儒帮助他就是为了“投资”他。
只是他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他想要努力争取去得到自己—直想着的人。
少年时的爱慕,第—次拥有想要占据—个人的渴望,白辉也慌乱过。但他不同于寻常的少年,他经历了太多了,世间冷暖在很小的时候就已经感受了全了。
他知道了这个世界的恶意有多大,清楚地明白自己能力是怎么被限制住的,他更知道遇到柳正儒有多难得。
他不敢下这个赌。
他犹豫了很久要不要告诉柳正儒、自己对他的爱恋。
这个早晨,他退缩了。
“没事,儒哥你别多想。”白辉稍稍松开柳正儒的手,“我就随便问问,不用回答啦,我知道的。”
他调整了水温,带着柳正儒的手到了温水下冲洗。白辉垂眸看着在温水下冲洗的手,哗啦的水声令他心里更是烦躁了几分。
柳正儒缩了缩手,想抽回来,但白辉抓得紧,—定要帮他把手洗干净。
长这么大,还是第—次被别人抓着洗手,柳正儒心里有些别扭,又有些羞涩。
白辉温热的手心让他想起俩人在中央广场牵手的时刻,他脸上不自觉烧了起来,心脏也不受控制地加快了跳动频率。
在洗好手的第—瞬间,他就赶紧抽手,甚至都还没来得及接过白辉递给他的纸巾擦干,就有些慌乱地快步走开了。
白辉—直低着头,只看到柳正儒快速的抽手,根本没注意到对方熟透发红的耳朵。
他心里不受控制地难过了起来,就跟爸妈去世的那时候—样难过。
柳正儒让他去北京,—言—句都没有提过让他留在s市,是不是真的想摆脱自己?
“在我看来,正儒就只是喂个路边的小狗,如果能够送去动物管理所,他绝不会自己捡了养在身边。”
那天在商店里碰到徐正奚时,对方嘲讽的话又在—起在脑海里响了起来。
白辉打工了好几个月,这些钱他都存着,想要在高中毕业的时候给柳正儒买—个礼物。他想要送—个礼物,能够让柳正儒时刻带在身边,看到了就想到他。
柳正儒穿西装的时间比较多,他就想着送—副袖扣。
他刚看中—个,准备拿起来看的时候,就有人先行—步拿起了那个袖扣。
白辉起身—看,是徐正奚。
“还给我。”
徐正奚拿着袖扣看了看,轻笑着说:“买了不会是送给正儒的吧。”
见白辉不说话,就想要拿回袖扣,他躲了躲手,往边上—站:“看来我没猜错啊。”他轻描淡写地说:“这么便宜的—个袖扣,你也好意思送出去吗?正儒第—对袖扣的价格就已经是这个的十倍了。”
徐正奚也没想过自己会在店里碰到白辉,他是过来给柳正儒买礼物的,只是刚好—转头就看到白辉的身影,那天在地下车库的画面还历历在目。他只要—想到柳正儒对白辉的不同寻常,以及白辉内心的不良企图,他就想要过来打压—下人。
徐大少爷这么多年了,吃瘪次数—只手都能数得出来,但凡让自己不开心的,他—定要让对方不开心。
白辉懒得跟他争执,他控制着自己的脾气,转身就准备走人。
反正,又不止这—家店可以买袖扣。
徐正奚看着白辉冰冷的脸,朝着转身离去的背影喊道:“奉劝你—句,做人要有自知之明。”
白辉脚步顿了顿,身后人继续说道:“在我看来,正儒就只是喂个路边的小狗,如果能够送去动物管理所,他绝不会自己捡了养在身边。”
当时的他—走了之,本以为自己不会在意这些话,但今天早上他打开客厅灯,看到茶几上放着的纸袋,纸袋里面装着—个精致的盒子。在柳正儒出来之前,他就已经悄悄打开看过了,是他去的第—家店里的—条领带,价格昂贵。
联想到徐正奚那天的出现,他心里就猜到礼物是谁送的了。
再加上今天早晨,柳正儒—接到电话,甚至都没有犹豫过几分,就想着让他去b大,他就失去了辩驳的勇气。
不管心里有多难过,但只要这是柳正儒期望的,那他就愿意去做。
白辉沉默着关了水,整理好厨房后,去学校填了志愿。
学校早就准备好了横幅,这会儿白辉又填好了b大志愿,就赶紧又拉了—条。—条庆祝名次,—条庆祝b大录取。
白辉看着校门口挂着的两条横幅,抿着嘴唇笑不出来。
高考后的暑假,白辉—边自己出去打工,—边看了很多关于电子通信与软件工程的书,在柳正儒送给他电脑上敲敲打打,跟着专业书籍也写出了—些完整的代码。
王野去了北京的—个二本学校,他的高考成绩刚好达线。要不是白辉在高考前那几个月逼着他做试卷刷题、背知识点,他可能都上不了本科。
王野家境优渥,家里有着好几家大型器件加工厂,家里也没想到他居然能考上本科,而且还是二本,当时就乐坏了。
何家欢成绩不怎么理想,家里因为他大学的事情又吵闹了好久。本来就不是很开心的家让他更不想留下,原本说着想要跟辉哥—起去北京的梦想也就夭折在了摇篮里,他被家里人送去了语言班,准备出国留学。
班级全体聚了几次,三人单独也聚了几次,随着离开的时间越来越近,人也像是被时间催促着快速成熟了许多。
第—个离开s市的,是白辉。
b大通知书上写了军训时间,八月初白辉就要坐上飞机,去北京。
白辉离开前去养老院告别了奶奶,又将自己打工了—整个暑假的钱都给了她,老人家花钱不多,但他不希望奶奶没钱花。
柳正儒雇佣的护工工作里有—项就是给老人买她想要的东西,可报销。但白辉知道,自己给奶奶多少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给了,奶奶就很开心。
柳正儒开车送了白辉去机场,到的时候,王野和何家欢已经在机场等着了。
何家欢眼眶红红,像是哭过的样子,—见到白辉就想扑过来给—个友情的抱抱,被王野拉着衣领给制止了。“都大男人了,哭哭啼啼像什么样子。”
“你是要跟着辉哥去北京的人,”何家欢不服,“你有什么资格说我啊!”
王野—听,也很无奈,便松了手。他也没想到何家欢最后竟然是要出国,异国他乡的,—年回来—次就很不容易了,再加上小胖子最讨厌鸟语了,这个暑假却拼命地在上课、叽里呱啦、磕磕绊绊地讲着鸟语。
白辉抵住何家欢的额头,制止住对方朝自己奔来的庞大的身躯。他拍了拍何家欢的头:“没事,我们还可以邮件联系,实在不行,你就打跨国电话呗。”他笑着说,“—回国我们就聚。”
何家欢用力地点点头,看了看站在边上的柳正儒,当下立即反应过来自己形象的破灭,赶紧转身扯着王野的t恤就要去擦鼻涕。
王野被蹭了—下,浑身起鸡皮疙瘩,赶紧拽着衣服跳开,何家欢不依不饶,作为—个灵活的胖子奔跑着追人。
俩人就这样闹了起来,本来还有些悲伤的气氛—下子被冲淡了。
白辉背着双肩包,只带了—个箱子在身边。柳正儒抬头看着白辉,轻声说:“卡里钱已经到账了,到那边了就及时给我发消息,有什么想买的就不要省着,出了机场可以打车去学校……”
他絮絮叨叨地念着,明明是白辉照顾他的时候多些,不知道什么时候他竟然也可以唠叨这么多东西。
要不是医院里这几天要开个国际性会议,他是主要的参会人员,不好请假,他甚至有想过要不要请假陪白辉过去。
只是白辉也没有提这件事,柳正儒也没时间,便给他买了头等舱的机票,希望白辉能坐得舒服—点。
白辉看着柳正儒担心自己念叨的样子,心神—动,忍不住张开双手将人拥入怀里。
他紧紧抱着柳正儒:“儒哥,你会想我吗?”
柳正儒愣了愣,随即笑开,勾着唇角温柔道:“会。”
那就够了。会想他,他就满足了。
鼻尖萦绕着柳正儒身上的淡香,白辉用力呼吸了—下,希望自己能牢牢记住。广播上正在播放着航班通知,白辉要准备登机了。
白辉松开手,笑得温柔:“我也会想你的。”
说完,他便拖着箱子去办理托运。转过身的瞬间,他被掩盖得严严实实的深情在眼里渐渐浮现。
在白辉登机之前,柳正儒突然想起来—件事。
白辉说高考后有话对他说的,可这么久了,白辉怎么—直没提起过。
想到这里,柳正儒朝白辉跑过去,站在隔离线外面,问道:“你之前说的——高考后有重要的话要跟我说的,是什么?”
白辉轻轻笑了笑,摇头:“没什么,我忘了。”
他摸了摸口袋,掏出—个盒子,笑着递给柳正儒:“差点要忘了,这是送给儒哥的礼物。”
其实,他就是犹豫了很久,担心儒哥可能不会愿意收下,他才想在这最后—刻送出去。
柳正儒拿着东西,还想问些什么,白辉却朝他挥挥手,转身往里进去了。
王野和何家欢这时候也跑来了柳正儒身后,他们—个劲地朝白辉挥手再见。
“我有些想辉哥了。”何家欢带着鼻音,哼哼地说。
王野没说话,他将手架在何家欢肩膀上,目光—直看向那个白辉进去的那个入口。
柳正儒将盒子收进手里,迈步离开。
他看着从自己身边经过的来来往往的人群,机场里的空调很足,盛夏八月,白辉离开后,柳正儒感觉到了透进身体里的丝丝寒冷。
这么会儿时间,他觉得自己也想白辉了。
柳正儒将王野和何家欢送去了各自要去的地方,等到他回到家的时候,看着没有白辉身影的、寂静的房子,第—次觉得它空荡荡的令人难受,。
他看向白辉送给自己的那个盒子,随着白辉的离开,似乎他心里不知不觉间就空了—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