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琨重伤刘胡,令新朝十分振奋,朝廷当即命蔡琨为太尉,爵广武侯,鲜卑段蝉为渤海公,以示嘉奖,并派使者前往慰问。
一场春雨后,天色晴朗,碧空如洗,短短几日,大地回暖,宫中华林园万物复苏,一片生机勃勃,纪太后沿着幽幽小径,缓步来到槐树林,驻立其间,抬头观望,林中槐树有大有小,有粗有细,旧叶深绿,新叶如翡,“这棵是当年本宫与先帝一共种下的。”
纪太后指着一株小树说来,“那还是新婚的第二日。”
“奴婢记得。”云香笑道,“一大早,天寒地冻的,奴婢寻先帝及太后好一阵呢。”
纪太后笑道,“还以为不得活,未想,竟长得这么好。”纪太后抚摸着树干,感概万千,“槐村代表收复山河,这是先帝的意愿,只不过,志未成,先帝便离开了,如今这幅担子便落到我身上,若先帝有灵,希望他能护佑于我,司马先祖能护佑我朝。”
“先帝一定会保佑太后的。”
纪太后浅浅一笑,虽然艰难,她也要一试,这是她与他的约定,看到这棵树,纪太后不由得想到先帝于树下舞剑的情景,翩若惊鸿,豪情万丈,他有鸿鹄之志,她知道,所以他宵衣旰食、朝乾夕惕,从而伤了身体,他的无奈,他的隐忍,她也知道,做为帝王,却受制于人,不能一展抱负,这并非他的无能,而是这世道所造成,他却常常指责自己一不能收复山河,二不能为百姓谋福,但她却指责上天的不平,让他青年早逝。
纪太后突然伤感流泪,先帝临终时,要看她最后一舞,她舞起了剑,欲学那虞姬,先帝拉着她的手,“不可,我要你活着,好好的活着,替我看好这半壁江山。”
半壁江山......如今也摇摇欲坠,主弱臣强的江山,要如何坚守?
“禀太后,侍中来了。”陈常侍过来回话。
纪太后回过神来,“快请。”
侍中刘茂被宫人领到太后面前,一番施礼后,纪太后问道,“见侍中步伐匆匆,发生了什么事?”
刘茂神色严肃,“回太后,臣有两事禀报。”顿了顿,“一件好事,一件坏事。”
纪太后甚是诧异,自先帝薨逝一年来,她己不知何为好事,“不如先说说好事。”
“琅琊王应召了。”
“果真?”纪太后惊讶。
“己经在来建康的路上了。”
纪太后点了点头,“的确是一件好事,皇室本就人丁萧条,一年前,南顿王被诬陷谋反受诛,西阳王受贬为庶人,皇室大受打击,琅琊王能出山,最好不过了。”
“正是。”刘茂道,“琅琊王有才,定能协助陛下兴复皇室。”
纪太后道,“外有蔡太尉,内有侍中,琅琊王等人,本宫终于不再惧王家。”
刘茂听言甚觉惭愧,揖手道,“都是臣等无能,臣......”
“这怎能怪侍中呢?”纪太后摆摆手打断刘茂的话,“新朝建立,的确王家立了不少功劳,只不过,王家侍宠而娇,不把皇室放在眼里,越发嚣张了,不仅仅是皇室,诸多士族虞氏,陆氏,顾氏,张氏,杜氏包括你们刘氏,怕也是敢怒不敢言,王家原本人才辈出,若其心思用在建功立业上,皇室又何须安居江左一隅?”
刘茂道,“太后所言甚是,但收复江北还需时日,如今振兴皇室才是最主要的。”
纪太后道,“那么坏事又是什么?”
刘茂左右一顾,纪太后屏退身边宫人,刘茂才道,“臣今日收到消息,王元昱欲对蔡太尉不利。”
纪太后冷笑,“他能如何?攻打太尉吗?他敢过江吗?”
刘茂顿了顿,低声说出两个字来,“刺杀。”
纪太后惊鄂,只觉背脊发凉,看了刘茂半刻,“他,他......”
刘茂赶紧道,“太后别担心,臣己让人快马加鞭通知太尉,想必太尉会做好防范。”又道,“太尉乃军中人,宵小的阴谋又岂能得逞。”
纪太后摇摇头,脸色苍白,她想到了那颗女子头颅,犹豫片刻,便将此事告之。
刘茂惊怒,“想不到王元昱竟如此丧心病狂,他是在威胁太后呀。”
纪太后无畏道,“王元昱狼子野心,先帝在时,他还有所顾及,先帝一薨,他便想一手遮天,威胁也罢,只要本宫还活着,绝不会让他得逞。”
刘茂义愤填膺,揖手道,“臣会誓死护太后,陛下。”
纪太后又深吸一口气,“对了,近日我思索不得,你可知王元昱宴会上那些刺客是什么人?”
刘茂想了想,“臣也不太清楚,听说是一些流匪,王元昱在武昌多与流匪交手,想必结下的仇人也不少。”
纪太后长叹一声,“不止有胡人虎视眈眈,这些流匪也当注意,当年先帝对他们也甚是忌惮。”
刘茂道,“其实边界上的流匪也并非一无事处,至少他们可以牵制住王元昱。”
纪太后听言点了点头,突然觉得自己与新朝,皆处于水深火热之中,心中倍凄凉,这时一只鸟雀叽叽喳喳的叫了起来,纪太后抬头看去,一只长尾翠鸟正站在那棵她与先帝共同种下的槐树树头仰头长鸣。
与之同时,王元昱与宋袆正在水榭中对弈,黑白两字在白玉棋盘上互相嘶杀,透过棋盘可观沙场上的血腥与残忍,黑子节节败退,白子一路凯歌,宋袆抿嘴轻笑,“大将军是把妾当敌人了。”
王元昱笑道,“战场上拼的就是生死。”
宋袆笑道,“可妾是女人,不是大将军的敌人,大将军如此紧紧相逼,妾不下了。”言毕,单手托着腮,娇态可人。
“罢,罢,你还是为本将军吹笛吧。”
“将军今日好雅兴。”宋袆取出玉笛于手中把玩,有意无意提及,“静姝那日晕倒在大将军屋外,妾听说是大将军亲自将她抱回去的,还请了医者。”
王元昱未抬头,独自一人下棋,“你的消息倒灵通。”
“妾只是关心大将军,妾还听说静姝身子很虚弱,不是因为身上的伤,而是......饿的。”
“医者是这么说。”
宋袆笑道,“这般传出去,可不太好,大将军府里的人还能吃不饱饭,何况还是大将军的救命恩人。”
王元昱听这话中有话,不由得冷哼一声,“你倒是很关心她。”
宋袆道,“妾只是好奇。”
“好奇什么?”
“奇大将军之奇,大将军对此女好奇,所以才留下她的吧。”
王元昱执棋的手微微一顿,“阿袆,你很聪明,但还是不要随意揣摩他人心思,如此这般买弄才能。”王元昱将手中棋子一扔,棋落在棋笼里,棋子相击,发出轻脆之声,宋袆脸色微变,她收敛笑容,缓缓起身,朝王元昱一礼,“妾知错了。”
王元昱摆了摆手,脸色难看,似有雷霆之怒,宋袆心中寂寂,暗怪自己不敢多言,于是迎笑吹起了玉笛。笛声如天籁,可平息任何情绪,果见王元昱神色微霁,宋袆才松了口气。
这时,吴总管匆匆走了过来,递来一封信,王元昱展阅后,嘴角露出难以分辩的笑容,他拍拍衣袖起身,“吴千,那奴怎么样了?”
吴总管想了片刻,才知他问的是静姝,回话道,“老奴不知府里还有欺压良民之事,老奴己经罚了那几个犯事的奴婢,但老奴还是觉得静姝可疑,她定是用了苦肉计,想接近大将军,大将军要查清楚,可别被她蒙骗了......”
王元昱己经走出水榭,听了吴总管的话,好笑的转过头来,“你说错了。”
“错了?”
“她不是良民,她是贱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