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姝正端着茶水进来,只看见他远去的背影。
“大将军这么葱忙去往何处?”
宋袆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静姝赶紧回话道,“奴不知。”
宋袆笑道,“莫是急着看新娘子吧。”
静姝听那口气,多少有些酸楚,于是抬头,正与她目光相遇,宋袆叹道,“也不知这位主母是好相处呢还是不好相处?”
静姝道,“听闻陆家乃清流,书香门弟,陆家女郎定是知书达理。”
宋袆摇着团扇,“但愿如你所说,可别像曹夫人那般善妒便是。”
因王伦子嗣少,曾悄悄纳妾养在外室,后被曹夫人发现,带着家丁嬷嬷前去捉拿,当时王伦正在官署办公,得知了消息,连忙跑去阻止,竟把鞋都跑掉一只,此事常被人拿来取笑,曹夫人妒忌的名声也就传了出去。
原本要打发了那妾室,后来得知她怀了孕,曹夫人不得不将她接回家,不过,王伦为了安抚妻子的情绪,也定下了规矩,王家妾室之子不得继承家族爵位,也就是说王家庶子在家族中永远没有出头的日子。
此事静姝也听说过,曹夫人对于那些妾室往往是没有好脸色的,因此宋袆才有此一言吧,但宋袆并非妾,也不是王元昱外室,她的身份......依旧是伎,颇为尴尬。
宋袆见静姝看着她,菀尔,她亲切的握上静姝的手,“与你说句心理话,我觉得大将军对你是特别的。”
静姝一惊,宋袆道,“你别不好意思,当然,我也说过他不会喜欢任何一个人,大将军与其他男子并无差别,图的就是一个新鲜,但若这新鲜感一过。”宋袆以扇掩了掩唇,“便再无用处了。除非,能让他觉得你还有价值,又另当别论了。”宋袆的话静姝有些不明白,总不过是想查她的底细,静姝不动声色,露出迷茫之色,宋袆转口又道,“你说,那位陆女郎能坚持多久?”
静姝下意识的摇摇头,“奴不明白宋娘子的意思。”
宋袆叹气一声,笑道,“不明白......也好。”
宋袆款款离去,静姝看着她的背影,略思片刻后,转身进了书房,将茶水放下,看着书案上的少许凌乱,静姝开始整理,清洗笔墨砚台,不一会儿吴总管带着两奴过来拿画,其中一奴爬木梯取画时,不小心滑了脚,从梯子上摔了下来,把画卷损坏了,几人皆惊。
“你,你......”吴总管气得说不出话,小奴跪在地上瑟瑟发抖,不仅这画是珍品,也是送给陆家女郎的礼物,若是让王元昱知道了,那么这奴的命运堪忧。
静姝赶紧拾起画卷,此刻也是紧张不己,依王元昱的性子,怕是自己也难逃连带之责。
“吴总管,奴立即拿去裱行修复。”
“这还修得好吗?”吴总管气极败坏。
静姝看了看小奴,“只是画轴处撕了一个口子,试试吧。”
小奴听说可修,包含期望看着吴总管,无法,吴总管叹了口气点了点头。
静姝抱着画匣出了门,方吐出一口浊气,想起在小奴上木梯时,她做了手脚,也顾不了这么多了,她急忙朝裱行而去。
“李大哥......”
面对静姝,工匠诧异,“发生了什么事?”
静姝先将画卷递上,“先修好它。”然后才将来意说明。
工匠一边查看一边回答,“不错,主上己经说动幽州太守,代郡太守等汉臣搭救蔡琨。”
静姝道,“可王元昱己经有所觉查了,陆方归来与搭救蔡琨有关。”
工匠正小心翼翼取下损坏的画卷,闻言顿了顿,“他到是警觉,不过就算知道了,他能阻止吗?能把他的武昌兵调到幽州去?”
静姝想了想,“李大哥的意思,幽州太守,代郡太守要起兵攻打段氏兄弟?”
工匠皱起了眉头,似乎在考虑要不要将真相告诉她,片刻,“这件事与你无关,你别插手,也不该冒这个险出来。”
可是,她能不关心吗?毕竟关系到陆家,关系到陆微。
“李大哥,王元昱要与陆家结亲。”
“全建康的人都知道。”工匠看她一眼,觉得她此言有些奇怪。
“能不能......”静姝话到嘴边,却实难说出口。
“怎么了?”工匠问来,静姝犹豫要不要把认识陆微的事相告,最后还是摇了摇头。
王元昱直到傍晚才回来,张萧己经侯了多时,王元昱将所有人打发了出去。
“如何?”
张萧道,“那边己经有了消息,陆方回来是为了求得朝廷一份旨意,并且己经得到了旨意,后日便要离开建康。”
王元昱道,“赦免段蝉的旨意?”
张萧道,“原来大将军早有料到。”
王元昱道,“其实也不难想,扣押蔡琨,围住横城,乃段丕所为,段蝉是受他兄弟牵连,被逼而为,他一直没有进一步动作,段蝉并不是真正要与朝廷翻脸,朝廷派使臣调查蔡琨是否以百姓为诱饵,而段丕勾结胡人,段蝉怕朝廷责怪,又念着对蔡琨的情意,他不想把事情做绝,需要朝廷给他一个承诺。”
张萧道,“便是朝廷责怪,也是鞭长莫及,那段蝉本是外族人,又何畏惧千里之远的朝廷。”
王元昱笑了笑,“段蝉此人......与段丕不同,再说了,在他驻兵四周多有朝廷的藩臣,这些藩臣乃旧朝的朝臣,北地大乱,旧朝不复存在,藩臣不受新朝的制约,自建堡垒,独居一方,他们是汉人,以汉臣自居,有志者盼着新朝能打回去,收复北地,无志者,得过且过,于夹缝中生存而己。”
张萧道,“原来段氏兄弟畏惧的是他们,怕他们群而攻之。”
王元昱点了点头。
张萧道,“若真是朝廷的旨意到了,或许段蝉就会放了蔡琨,那么我们之前做的岂不白废,而五郎君也有危险?”
王元昱道,“幽州,汉人,鲜卑人,胡人关系交丛复杂,段蝉与蔡琨交好,有各自的利益,也有几分真心,他与汉人关系暧昧,与胡人也非死敌,此人一向优柔寡断,不如他的弟弟段丕狠绝,此人也糊涂,蔡琨背着他所做的那些事,他竟毫无查觉。”王元昱叹息一声,似乎对段蝉有了一些怜惜,顿了顿,“你派人去告诉元定一声,让他多注意幽州太守的动向,横城被围己经一月了,不知还能坚持多久?让他继续示好贿赂段丕,向段蝉施压,蔡琨不能活......”
张萧走出书房时,吴总管,静姝和那犯事的小奴皆在外侯着。
“进来吧。”过了好一会儿王元昱才唤他们进去。
“何事?”看着几人神色王元昱问来。
那小奴扑通一声跪了下去,静姝也跪在一旁,吴总管小心翼翼的将画卷的事说了,并将修好的画卷呈上,王元昱展开画卷,刻意在画轴处仔细看了看,完好如初。
“哦。”
王元昱再无言语,神色也很平静,几人皆松了口气,吴总管踢了那小奴一脚,“还不快滚。”
小奴战战兢兢的退出,吴总管上前笑道,“奴明日再去一趟陆家。”
“为何?”王元昱看似心思都在画上,但又像在想着别事。
吴总管道,“即然画卷己修好,也看不出什么不妥来,还得送往陆家。”
王元昱点了点头,“不用了,明日我亲自去,你去给陆家送一张帖子,就说我邀请陆女郎于明日巳时在鸡鸣寺赏花。”
吴总管与静姝都很惊讶,片刻吴总管笑了起来,“大将军这么做就对了。”
王元昱懒得理他,又让吴总管去备车,他要去一趟丞相府。
“这么晚了,大将军还去丞相府?”在王元昱的厉眼下,吴总管自知不该多嘴,躬身退了出去。
王元昱走得急,都没有换身衣衫,这是难得的,静姝猜测与幽州的事有关,奈何,她不能跟去,静姝回到自己的屋子,辗转难眠,一会儿想着陆微的婚事,一会儿想着王元昱要如何对蔡琨下手,于是半夜披衣走出屋,望见王元昱的寝室仍是一片漆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