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元昱来到院子,张萧还在受刑,王元昱看见他衣衫上有血渗出,始终未啃一声,于是抬臂阻止,“跟我进来。”
王元昱回到自己的屋子,正襟坐下,张萧一瘸一拐的走进来,侯在一侧,“可还受得?”
张萧推开搀扶他的手下,躬身回答,“受得。”
王元昱满意的点点头,他的武将,区区五十仗刑不足为重,“有一事交待,可带罪立功。”
张萧道,“请大将军下令,属下一定将苏旷捉拿回来。”
王元昱抬臂道,“不,苏旷的事暂且放一边,有童生在,他使再多刺客也讨不了好处,你还有更重的事要做。”
张萧想到余桃县诸事,才是大将军来此的重点,立即反应了过来,“今日纪公到了,可有什么安排?”
王元昱皱起了眉头,想到白天的事,他废了心思,在城门口挑起了士族与张,周,孔等人的矛盾,纪公一到,轻轻松松几句话就暂时平息了,当然,只是平息,只是暂时,不过,他没有看到双方大打出手,实在有点遗憾。纪公让众士族先散去,办好魏喜的丧事,他会给他们一个交待,然后,领着张,周,孔去了官署,礼貌性的邀请他也参加,他婉拒道,“某是外臣,不便干涉内政。”于是他便去了魏府,一边吊念魏喜,一边等侯消息,并且看到了颓废的沈充。
大家都以为他是因为魏喜之死而伤心,王元昱心里明白,他是因为周氏,心中也不由得微微一叹,他己查得消息,沈充周氏青梅竹马,奈何两家不和,三年前,二人原本私奔未果,周氏被迫嫁给了孔坦,沈充养病两年,此番沈充到余桃县,是为周氏,然而,终是错过,并且这一次,是一生。
原来沈充竟是如此痴情之人。
王元昱不由得笑了笑。
“大将军?”张萧还在等着王元昱的吩附,王元昱回过神,“此次大火,共死了十一人,七个衙门护卫加一个周氏,还有三人,二男一女,己面目全非,却并非官署周边百姓,有人说是官署后巷的乞丐,有人说并非乞丐,如那女尸是周氏的婢女一个叫小慧的姑娘,有人看见周氏与婢女是一同进了官署。”
张萧静静等待王元昱的话,见他嘴角扯了扯,“不过......女尸发现的位置,与周氏并不在同一间屋子里,且相隔甚远。”
张萧想了想,“会不会是因为大火主仆二人走散了?属下记得当时着火时,官署己是一片混乱。”
王元昱道,“那边传来的消息,孔坦立即认可了那女尸婢女的身份,却又悄悄将他的人派了出去。”
张萧惊讶,“难道那女尸不是周氏的婢女?孔坦有意在瞒着什么。”
王元昱道,“目前还不能肯定,不过孔坦举止有疑,此女乃周氏娘家丫头,你即刻派人前往会稽,一定要赶在孔坦的前面找到此女,不,你亲自去,那边也有人跟去了,届时会与你联系。”
张萧揖首道,“属下定将人带回来。”
天还未亮,张萧便离去,王元昱独坐于窗下整夜无眠,次日一大早,又去看望静姝,破天荒,亲手为她做了汤羹,端至于静姝榻前,静姝十分诧异,王元昱笑道,“丈夫为妻子做饭再正常不过了。”静姝只得配合他,与他演绎着一对恩爱夫妻,却不明白,他如此做态有何意义,不过,那汤真的很难喝。
“五日后,真的要回武昌?”静姝忍不住问来。
王元昱应了一声,“是。”
静姝想问他这里的事处理好了?但话到嘴边又转了口,“妾想去祭拜一下孔夫人。”
“好。”王元昱一口答应。
王元昱再没有下山,但静姝发现张萧又不在了。
两日后,王元昱带着静姝去吊念周氏,一进城门,不知是不是心理作怪,静姝总感到城里的气氛有些不同了,街坊还是人来人往,但少了往日的热闹,人人脸上似乎都挂着凝重之色,而城门的护卫似乎增加了许多,静姝不由得朝王元昱投去一眼,王元昱端正坐着,闭目养神。
再次来到孔府,这里一片冷清,大门大开,门口挂着两个白灯笼,在微风中左右摇摆,一个吊念的人都没有,只有奴仆零零星星的侯在院子各处,神色悲哀,很难想像半月前,那一场热闹非凡的酒宴,孔府门前大大小小的马车,堵了大半条街,人来人往的比集市还热闹,静姝还记得那时周氏脸上的笑容,得体又端庄。
众人自然不会来吊念,因为孔坦早己将县里所有士族得罪。
孔坦亲自迎了出来,朝王元昱静姝施礼,静姝见他脸色苍白,脚步蹒跚,一幅颓废之色,王元昱与孔坦并无过多交谈,只道了一句“节哀。”孔坦点了点头,领他们进了大厅,厅里设有周氏牌位,棺木在牌位后,有奴拿来香烛,待二人行礼后又由奴将香烛插入香炉中,静姝对着那黑幽幽的棺木出了会神,被王元昱扯了扯衣袖拉着离开,“去魏家走一趟。”
“为何不见周家的人?”静姝问。
王元昱道,“你指周真,他们夫妇皆在建康,想必路途遥远,不便前来,何况......”王元昱看了看静姝,“周氏出嫁前己与家族闹翻了,你可知原由?”
静姝心下诧异,难道王元昱也知道周氏与沈充之事,转眼又想,他能查到并不奇怪,于是不作声色的摇摇头。
王元昱轻笑一声,“总归是,女子有了情郎便胳膊肘往外拐了,不再听家人的话。”
静姝忍不住为周氏辩解,“她的家人可有为她考虑过?”
“情爱在家族面前不值一提。”王元昱道。静姝听了心里不舒服,王元昱观其神色,笑道,“怎么,你不赞同?如此说来,你的胳膊肘也会往外拐?”言毕,还故意在她手臂上一捏。
静姝似笑非笑,“大将军说的甚是。”
王元昱故作惊喜,“当真会往外拐?”
“妾也赞同大将军所言,情爱在家族面前不值一提。”
王元昱表现得甚是失望,哀声连连,“都说女子情思细腻,你却是一个没有心肝的,谁若是喜欢上你,定是祸大于福,不过......”王元昱顿了顿,“周氏为何会出现在官署呢?孔坦说,他放烟火是为周氏弥补遗憾,之后突然发现还有公事未处理,便连夜赶回了官署,孔府下人们说,周氏见官署起了火,是担心孔坦才去的官署,想必,周氏对于这场婚烟也并非不满意,或者说,她己经放下了曾经的情郎。”王元昱啧啧两声,又冷笑道,“都说薄情郎负心汉,也不全对,你说是不是?”
静姝无法回答,或许是,或许不是,但周氏如何选择,也不能与薄情,负心对等。这话太过偏激。
相比孔府的冷清,魏家的丧事,却是隆重太多,门口来吊念的马车排了很长的队,魏家几子迎来一泼泼的客人,又送走一泼泼的客人,如此对比,静姝己猜到,朝廷与南方士族之间的这番矛盾怕无法调和了。
静姝在魏家见到了沈充,一身稿服不知是为谁穿,神形消瘦不知是为谁伤,他没有在灵堂上,而是靠在回廊的栏杆下呆呆木木,有客人经过,向他道一声“节哀”,他也没有任何反应。
静姝见王元昱与魏家嫡子说话,于是朝沈充走去。
“沈郎君。”她轻呼一声,过了好一会儿,沈充才缓缓转过头来,见是她,嘴唇微微一动,未言语,却是流下一行泪来。
他的心思,此刻,或许也只有静姝能懂,如此,他在她面前,再也无法隐藏。
静姝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只道,“你要保重。”
沈充又重新将头靠在了柱子上,喃喃道,“她为何要深夜去官署?当真如外面传的一样,他们夫妻二人情深......”
静姝听言,不悦的皱起了眉头,“郎君是在指责她吗?”
“不。”沈充摇摇头,“我是不是不该来,为她多添困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