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南方虽雨雪少,可丝毫不减寒冷,还未到霜降,气温骤然下降,风己经刺骨,树叶也开始大片大片落下,花草开始枯萎,练武场上那一片茵茵草坪,己经有了枯黄之色。
静姝坐在亭里,看着奴仆们跪在草地上,用特制的剪刀将枯草修得整整齐齐,平平顺顺,这是他们每天必须进行的劳作,日复一日,就如她一般,每天坐在这里,看着青草渐渐变黄。
三个月了,她被软禁在这里,未能出府门一步,也不知外面消息。
静,原来也有可怕的时侯,慌,原来也是很心惊的。
远远瞧见王伯一瘸一拐的走来,与往日相比,多了一分急促,再见他脸色,带着万分的喜悦。
“马娘子。”王伯走进亭子,还微微喘着气,“有好消息了。”
静姝淡淡一笑,声音低低沉沉,“王伯勿急,慢慢说来。”
“大将军要回来了。”
静姝怔了片刻,嗯了一声,“大将军......胜了?”
“胜了。”王伯笑道。
“大将军要称帝了?”
王伯惊鄂,“娘子这是什么话?大将军岂能做这等事来。”又笑道,“大将军出兵是为清君测,如今那几个奸人己被除去,大将军凯旋。”
静姝松了口气,又不免奇怪,他没有称帝?
“大将军来信说,旬日便到,奴这就要去准备了。”
“如此甚好。”静姝下意识说来。
王伯走出亭子,又折返道,“对了,夫人也会跟来。”
静姝的神色终于有了变化,“夫人,也来?”
“是。”王伯笑道,“大将军长住武昌,说起来,这里才是家,夫人岂有不来的道理。”
王元昱要回来的消息,整个武昌城都传开了,这里的百姓们都十分欢喜,静姝终于可以出府上街,理由是为陆微准备所需物品,酒肆茶楼,大街小巷都在谈论此番出兵,对朝廷而言,王元昱是谋反,于他们而言,王大将军是清君测,将刘张二人说成是十恶不做的大坏蛋,欺负孤儿寡母不说,还诈取百姓钱财,贪污受贿,越说越离谱夸张,可惜了刘,张二人名士的身份。
静姝也大约知道了此番起兵的经过,三个月就能“除奸”,在于大多士族没有出来反对,也并非就说王元昱的大军是多么的厉害,不过,他不趁机称帝倒也出乎意外。
回到府,静姝亲自布置陆微的院子,按着她的喜好,比如在花苑里种上了杜鹃花,屋内装饰皆以淡色为主,她喜欢素雅,梅玉瓶,木犀香,兰草屏,七弦琴,紫纱帐......不求珍,只求雅,还为她改造一间佛堂,挂上一幅观音画像。
一切准备妥当,只等着她的主人到来。
入城那日,天空做美,晴空万里,因是凯旋,有官员安排,百姓夹道欢迎,这排场,比当初静姝入城时,热闹不止十分,静姝未去城门,带领着府内众奴于大门口相迎,即想与陆微相见,又怕与她相见,说不上的复杂心情。
恍悟间,有马车轱辘的声音转来,有奴来报,大将军携夫人进城了,静姝仿佛听到了百姓的欢呼声,街道上不停的有人朝城门口跑去,大约过了半个时辰,才隐隐瞧见远处走来的车队,静姝不由得深吸一口气,脸上挂上了笑容。
马车停下,王元昱牵着陆微下了车,一干人等立即行跪拜之礼,静姝为妾,也跪了下去,直到一个声音在头顶响起,“静姝。”
静姝抬起头来,正是陆微,心中止不住的激动,面上的喜悦也是真实的,“妾见过大将军,见过夫人。”
陆微扶起她,客套的话也带着真诚,“许久不见。”
是呀,许久不见了,她怎的如此消瘦?
“这些日都未休息好,我先扶你回房吧。”王元昱扶着陆微,言语十分温和。
二人走在前,静姝正想跟随,无意瞟见了葛慕之微微一怔。
葛慕之对她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静姝却满心疑惑。
王元昱将陆微送到房间,说了几句叮嘱的话便离开,等着他的还有许多要事,静姝自然而然的要伺侯将军夫人,便留了下来。
“夫人,妾己令人备好热水,夫人是现在沐浴吗?”
“不忙。”陆微拉着静姝坐来,“我们先说说话。”
“嗯。”静姝端正坐在她身边。
陆微打量一番屋子,“都是你布置的?”
静姝笑了笑,“是,不知夫人是否喜欢?”
“甚好。”陆微笑道,“你真是有心了,这里的布置皆是我的喜好。”言毕,目光落在了案桌那只梅瓶上。
静姝顺着她的目光,“府内尽是翠竹,妾便令人去外面买了几株茶花,插入瓶中,不过妾己种植了许多杜鹃,只是要等到来年才能盛开。”
“那只梅瓶好看。”陆微笑道。
静姝道,“妾在府库里找到这只梅瓶,觉得雅致,就取来了。”
陆微的目光又落在那扇屏风上,静姝笑道,“兰草高洁清雅,犹如夫人一般。”
陆微将目光收回,认真的打量着静姝,静姝被她看得一些不自在起来,“夫人......”
“这些日可好?”陆微问。
“很好。”静姝答道,“夫人呢?妾见夫人瘦了许多,是否路途劳累?”
这时,有奴来问话,“禀夫人,葛神医在外侯着,说要为夫人把脉,是否请他进来?”
“把脉?”静姝问,“夫人真的身体不适?”
“不用了,我的身体无碍了,你让他退下吧。”陆微吩咐小奴,小桃插话道,“还是让神医看看,夫人这一路颠簸,万一伤势复发呢?”
“夫人受伤了?”静姝看向小桃。
小桃道,“大将军攻建康时,有盗贼四处放火抢劫,攻进了丞相府,夫人就是在那时受的伤,幸得有葛神医相救。”
静姝倒吸一口冷气,“那快请葛神医进来。”
陆微无奈,片刻葛慕之走进屋子,为陆微把脉,陆微神色平淡,冷漠,葛慕之倒透着关心之色,把完脉问道,“夫人伤口如何?”
因伤口在腹部,葛慕之不方便查看,只得询问,陆微没有回答,小桃代替道,“结了疤,但还有红肿。”
“药膏可用完?”
小桃道,“今日刚好用完。”
葛慕之又从药箱里拿出一瓶药膏,交到小桃手里,“还是一日三次,伤口勿沾水。”言毕,便揖首退了出去。
至始至终,陆微都未开口说一句话。
“静姝,我有些累了,该日再与你好好说话。”陆微朝静姝说来。
静姝起身道,“夫人好生休息。”又似乎不放心,“夫人的伤当真无事?”
“葛先生都说无事了。”
静姝点了点头,出了陆微的屋子,三两步追赶葛慕之而去。
这厢,小桃扶着陆微躺在榻上,“神医说夫人不能沾水,只能擦擦身子了,夫人且忍耐几日吧。”小桃令小丫头去端热水来,然后为夫人脱下外衣,里衣,“想不到马娘子对夫人是真的用心,知道夫人的喜好,这屋子布置得当真雅致,不像雪云斋,连奴看了都觉得俗气,与名字一点也不相配,知道吴总管是好心,将好东西都搬进夫人屋里,屋里家什不是渡金便是渡银,连铜镜都镶嵌珍珠,却不知夫人最不喜那些东西......”言毕,自个儿笑了起来。
“小桃,是你告诉静姝,我的喜好吗?”
“没有呀。”小桃道,“奴不是长舌之人,何况......这个马娘子,奴还担心她夺了夫人的宠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