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尘滚滚,烟云并起。
东汉末年这一场朝灭人亡的惨事持续了太久,久到只剩烟尘,没有了人。
从五原郡策马至太原大约一个多月的路程,全凭着对《地理志》的记忆走了下来。
野外有老马,几乎要病死,被救了下来。一路向南。
董卓的阴影还在弥漫,除董的风声还没传递到偏远的地域。大些的城里,百姓或还能闭门观望;乡郊野岭,村人多逃入山林。
不过休整些许,一人一马继续从太原前往颍川。
到达许昌已经是入冬时节。
寒风瑟瑟,冷意能钻入骨子里。风尘仆仆一袭单衣仍面不改色的叶大公子在进城的一群人中变得十分显眼。
不过没人敢妄动。
就算风沙没能消减得了容貌,武人的体格在乱世依然有威慑力,更别提背上那把样式古朴而厚重的巨剑。
阿初沉睡在剑中,迟迟醒不过来。
她已经真正地见过血了。
刚入秋的时候,路上遇到一小股劫掠百姓、自称“黄巾军”的人马,还没等背诵农民起义的课本要点,已见汗巾乌黑破烂的汉子劫掠了妇女,又拿幼儿想要摔在地上。
凝初重剑含怒拍出,汉子被拍开三尺,幼儿也回到了母亲手里。
铸剑人有怜悯心,劫掠者却无悔改意,刚刚获救的妇孺转瞬成了威胁他人的工具。
“求公子救得小儿。”面色犹如老妪的女子眼角干涩,却毫不犹豫地迎上匕首。
血色弥漫,有小儿哭得沙哑,仿佛小猫的叫声。
眼前的公子似乎还存着好心,托付给他,总比被送出去当成别人的食物好。
老妪不懂什么叫“易子而食”,她只想自己的儿子能逃得哪怕是一时。
“不要——”意识团子第一次完整地连上了自己本来的身躯——那把重剑。
剑身轰鸣,瞬间,刺眼的金色剑气不受控制地放射出来,山河失色。
手拿人质的恶汉只剩了半根手臂,周围还趴了一地生死不知的黄巾残部。
战争乱世,失血过多相当于一张通往死亡的车票,失去肢体则为这张车票加上了一道重量。
阿初第一次直面死亡。
很想吐一场,但是作为一个小小的意识团子,她做不到,只能默默地给自己做心理建设。
“我要回重剑。”阿初心情低落。
然后她便回到原本被锻造好的身体里面了,厚重,带着雷电劈过试剑台后留下的味道。
这是令剑灵安心的电闪雷鸣。
以雷驱恶,荡涤人间。
“一剑光寒十四州,平天下、安万民的,是天子剑。”
“阿初,莫怕,我们……去许都。”
尽管离开了铸剑人的意识空间,对方的想法还是能传递过来。
许都,地处颍川,原来叫许县,等到曹操把汉献帝移宫到这里的时候,这里才被称为许都,也就是东汉末年名义上的首都。
等阿初终于一觉醒来,已经身在颖川,周边学子来往忙碌,虽然眉间偶有郁郁之色,但和九原到太原的那一路所见相比,已经属于现世安稳了。
阿英所在叶宅的隔壁是鲍邸,门口挂这白色。
听说是隔壁家长辈为了救大破黄巾军的曹操而战死。没有了当官的长辈,好好“府”也必须按礼制改成“宅”或者“邸”了。
曹操其人,在附近人口中毁誉参半,虽然有些战功,但出身问题总被人翻来倒去地搅合。
“噫,大曹将军要小心舆论攻势了,嘴炮可以杀人的!”
稳定下情绪以后,阿初觉得头脑一下子清晰了很多,似乎知道了很多莫名其妙的知识,于是拼命地一股脑儿塞给养育人去分辨到底对不对。
看到毛绒绒的大圣玩具之后,她下意识地觉得,阿英总会特别特别淡定的接受下来,无论多夸张的东西。
“我三国学的不太好,光记得铜雀春深锁二乔了……”
阿初吐槽,八卦总是比正史要容易记,比如某个人/妻/控的糙大叔,比如《三国志》里面居然有两个甄皇后!不知道是大宓妃呢还是小洛神?
剑灵稍微恢复了点活力,铸剑人也放下心。
颖川大县,定居不易,前些日子能定居下来,受隔壁小少年帮助良多,遂传其一套基础剑法,无意中发掘一美玉良才。
“他有多好?阿英讲嘛,是不是只比我好了一丢丢捏?”剑灵很坏心地准备抓人的小尾巴。
“阿初很好。”完美避开了剑灵设下的语言陷阱,相处日久,年轻的叶家长公子“安抚技能”的熟练度已经无意中点满了。
阿初当然能感觉到这句话的真心程度,高兴地飞出一个小尾巴。
鲍家小少年的确有剑术天分,即便基础剑法只有十二招,短时间内能融会贯通也没有那么容易,但是叶英很发现,他对剑招应对理解的速度不亚于幼弟小凡,甚至因为家庭因素,更能压抑住玩心勤加练习、仔细思考。
隔壁的鲍家是琅玡大族鲍氏血统遥远的一个分支,很早就脱离了本家在中原地带扎根繁衍,只是子息略少,不显气象。
鲍家父辈的破虏将军战死沙场后,长子阿埙便带着弟弟独立支撑门户,虽然有些时候会被势力的膏粱子弟排挤,但课业尚佳,过些年勉力亦可做出一番事业。
家中已经缺少了长辈的助力,继续清高更会加重生存的不易。
鲍埙没有其他世家子弟不交寒门的想法,见到初入颖川大郡、气势惊人、翩翩不见恒产与下仆的叶大公子也会结交一番,不想刚巧给自己和弟弟找到了一个武艺卓绝的师傅——或许比起天子身边的剑客王越也不相上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