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昱龙其实没去探梁成东的虚实,他也不过是跟梁成东闲扯了两句,之所以这么跟陶然说,是不想陶然老想着这件事,羞愧难当。
陶然脸皮薄,羞耻心重,他是知道的。
而他之所以没问梁成东,是因为他脸皮厚。
他才不在乎梁成东是不是看到,他跟梁成东不过是萍水相逢,以后也不会有往来,一个陌生人是不是知道他和陶然的关系,他压根不放在心上。
梁成东以前也知道同性恋这件事,所以对余和平喜欢他这件事并不吃惊,而且他第一次见到余和平的时候,就觉得余和平身上有些女孩的东西,余和平喜欢男人,他不意外。
但他还真是头一次见到俩男人亲热的,不能不震惊,尤其那俩人吻的干柴烈火异常凶猛,他记得那个个头较高的男人身体拱着,仿佛一根绷紧的弦,随时都能断了一般。这爱欲对他来说着实烫人。
但是他还真没看清那俩人长什么样,心里想这俩人胆可真肥,而且也太急不可耐,这才刚发了大水,大家伙都还沉浸在洪水的恐惧当中,这俩人居然还有心情搞这些。
等大家基本上都吃完早饭之后,余和平还啃着一个馒头回来了。梁母让他坐下,说:“我看那些人看你肯干,做什么都指使你。”
余和平笑了笑,说:“我不累。”
梁成东看着余和平有些憔悴和苍白的脸蛋,忽然想,他如果像那个男人一样压着余和平亲,余和平不知道会激动成什么样。
余和平好像察觉了他的目光,扭头看了他一眼。
梁成东便站了起来,准备出去帮忙搜寻受灾群众。
上午盛昱龙他们继续参加救援工作,县城被困的人员基本上都救回来了,眼下主要是周边乡镇村庄,地广人稀,不好搜救,需要的人就多,陶然说:“我也想去。”
刘娟不想让他去,觉得不安全,陶建国却愿意让他去:“让他历练历练,何况是救人的事。”
刘娟只好说:“那老六你看着他点。”
盛昱龙说:“你们放心吧。”
众人穿了救生衣上了船,陶然坐在船头,坐着船从他熟悉的人民路上飘过。这一回他算是看到了被淹后的长明县的全貌,每一条街上都是水,大部分街道一楼都被淹没了,有些房屋可能地基不牢,都坍塌了,一座座楼房空无一人,像是世界末日一样。
他们这次去的是距离县城十几里的安民村,那村在鲁河下游,一面靠山,是个洼地,整个村几乎都被淹没了,只有村支书家的两层小楼还剩下半截楼房的高度,但昨天就有人开船过来看过,楼房顶上并没有人。
陶然听船上的人说,这个村可能是这次洪灾受损最严重的村,一个村民都没跑掉。
大家说起这事来都很难受,船从水面上划过,有些树只露着枝叶,浮在水面上。他们把整个安民村走了一遍,也没发现幸存人员,船头的负责人嗓都喊哑了。
大家伙准备前往下一个村,船绕着村支书家的楼房转了个弯,陶然坐在船头,问说:“他们有没有可能去山上啊?”
“下大雨,这边经常发生泥石流,这些村民应该不会往山上走。”
不过话虽然这么说,大家还是准备到山上去看看。船上几个人不用都去,盛昱龙率先下了船,陶然也要跟着下来,盛昱龙说:“你别去了,在船上等着。”
结果盛昱龙没走两步,远处树林里就有人喊:“我们在这呢,我们在这呢。”
众人都惊喜的很,慌忙都下了船,顺着那声音跟了上去。喊话的是个十几岁的小伙,盛昱龙问:“还有其他人么?”
“有,都在仙人洞里呢。”
那少年就领着他们往山上去,走了没多久,就看到有几个人在山林里站着,看到他们,都高兴的很。
原来洪水来之前这里的人就被村支书带着去了山上,山上有个山洞,据说以前有道士在那修炼成仙,所以又叫仙人洞,很大,他们就在里头躲了这么久。得益于村支书的当机立断,村里一个人都没少,全都好好的。
因为很多人都去南方工了,所以村里留下的多是老人和儿童,总共二十多口人,可能是这两天担惊受怕的缘故,有些老人腿脚都不利索了,山路又湿滑难行,大家只好背着那些老人往山下走。这些活陶然干不了,他背不动,只能扶个老奶奶。盛昱龙背的那个老头尤其胖,是真的胖,估计就是因为胖,行动很不便,陶然在后面看着,都替盛昱龙担心。
盛昱龙把那老头背到船上之后明显有些脱力了,脸和脖通红,陶然凑过来,给他捏了捏胳膊。
要不是这次注意看,他都不知道盛昱龙的胳膊竟然那么粗壮,捏上去的时候也硬邦邦的,因为盛昱龙平时给他的感觉其实是高高壮壮的,四肢修长瘦长。
盛昱龙说:“没事。”
他们的船不大,二十多口人没办法一次运回去,只能分两批,得留下一个人陪着剩下的那一批,防止他们担心恐慌。陶然和盛昱龙就留了下来,有几个村民不想走,山上有他们的牛羊……有些村民当初是赶着牛羊上的山。
陶然和盛昱龙就去做他们的工作,四个人做通了三个,有一个老孙头就是不肯走,说他指着这些羊活呢。
“要不你们把我的羊一块用船弄过去,不然我不走。”
“老孙头,你的命还没有你那几头羊值钱啊?”有人笑着说。
老孙头说:“这天都不下了,还能有什么危险,我带了吃的,守着一座山,还能饿死了?”
等到船回来接第二批村民的时候,那老孙头依旧不肯走。村支书都有些生气了,说:“你要不走,出了事可别怪别人。”
“我谁也不怪。”老孙头说。
最后那老孙头一个人留了下来,陶然坐在船头,看着那老孙头站在树林里朝他们看,身影佝偻。其实陶然本来有些不耐烦的,他觉得那老孙头太固执了,倔到不讲理,可是如今看他一个人站在树林里,又觉得很可怜。
可能别人没了家里的牛羊都没事,他或许真的要指着那几头羊才能活。
盛昱龙说:“没事,政府不会不管他的。”
陶然说:“那他一个人在山上过夜啊……”只是想一想,他也觉得怪恐怖孤独的。
“那怎么办,还能有人陪他一块在山上过?”
陶然看得出来,盛昱龙有点不高兴。盛昱龙不是特别耐心的人,平时说话也不大懂温言细语。
他们回到安置区,已经是快上午时间了。陶然第一次参加搜寻营救,回来就跟陶建国他们讲沿路的见闻。刘娟说:“能安全回来就好,刚听你二舅说,他们去的一个地方,有人困在屋顶上了,他们去救的时候,那屋突然塌了,差点砸死人,我听到的时候真是吓坏了。”
“我们那还行,都很安全。这是什么味?”他刚进来的时候就闻见了。
“消毒液,”刘娟说,“上午有人背着喷雾器到处消毒液呢。”
陶然不喜欢那味道,就又出来了,出来就看见盛昱龙他们歇了一会就准备去下一个村。陶然又要跟着,盛昱龙说:“你听话,这次就别去了。”
陶然说:“我想去。”
“这次不是去救人。”盛昱龙说。
“那你们去干嘛?”
“我们去坝上。”盛昱龙说,“你别问了,不让你去有不让你去的原因。”
陶然见他还拎着个塑料袋,里头装着方便面和矿泉水。盛昱龙跟他说:“去的时候顺路拐一下,我把这些东西给那老头,你就不用担心他了。”
他说着便跳上了船,坐在船头朝他挥挥手。
盛昱龙这一去,就傍晚才回来,手里还拿了套迷彩服,说是当兵的给的,让他们换。陶然以为他会直接回仓库,没想到那些从船上下来的人都去了厂的男厕,还有人提了好多水给他们送去,更夸张的是居然有人扛着喷雾器也跟进去了。他想去看看他们要干什么,余和平拉住他说:“他们冲澡呢。”
“能冲澡了?”陶然早就想洗个澡了,他极爱干净,几天不洗澡浑身难受。
“不能。他们是特殊情况。”余和平说着就趴到他耳边说了一句话,陶然吃惊的不行,半天没说话。
怪不得盛昱龙不让他去。他是不敢碰。
陶然其实能想到坝上的伤亡,在这里多少会听乡亲们说一些,光听他就觉得惨烈。盛昱龙回来的时候穿了一身迷彩服,他人生的高大挺直,穿迷彩服的时候特别像正儿八经的兵,很英武。陶建国看见说:“我看见你,就想起咱们当年当兵的时候了。”
盛昱龙情绪不大高,晚饭都没吃,说累了,天刚黑就躺下来了,这一晚没有抱着陶然睡。
第二天早晨,盛昱龙是被外头的欢呼声惊醒的。他睁开眼就发现今天好像比往常要亮一些。不一会就看到陶然兴冲冲地跑进来:“你醒了,快出去看看,晴天啦!”
盛昱龙立马爬了起来,跟着到外头一看,只看到满天的朝霞,灿烂的仿佛锦缎一般,太阳红通通的只露出一点点,但这久违的晴天,足以让所有人欢呼雀跃,还有人鼓掌。盛昱龙看着那漫天霞光,嘴角也咧开了。陶然看见他笑了,心里更高兴了。他很少看到盛昱龙像昨天那么消沉,除了不习惯,更多的是心疼。
他都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要如何安慰盛昱龙。盛昱龙这个人,在他眼里越来越具体,丰满,有血有肉,以前他只觉得盛昱龙是他六叔,后来觉得盛昱龙是个男人,到如今,觉得盛昱龙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
而正是这样的平凡普通,让他心里涌出无限爱怜。
爱一个男人,可能一开始只是觉得对方很强大,能给你保护,能让你依靠,但真正陷入爱情里的人才知道,你爱上一个人,其实更多的是怜爱他,想保护他,照顾他,心疼他,把自己一切最好的都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