棉纺厂的职工房没有厨房,用的是公共厕所,各家各户只能在走廊做饭。
方明红带着刚办好的证件回家,走到走廊,看到孙琼芳自家煤炉上做饭,愣了一下。
喜悦的心情瞬间消失,她忽然想起,元柚说过给六千块就带着孙琼芳一起走,她钱已经给了,孙琼芳怎么还在?
那可是六千块钱!她存好几年才存到差不多一万块,这还是因为元向党接了元向军的工作,她男人挣的钱够花,要不然跟以前一样还要在城里租房子住的话,怎么可能存的下这么多钱!
现在六千块钱花出去,事情却没办好!
之前拿到证件方明红心里美得不行,完全忘记了这件事,看到孙琼芳跟以往一样在做晚饭才意识到,元柚居然没带孙琼芳一起走。
元柚这死丫头肯定骗了她,一个人偷偷溜走了!
方明红气得不行,她想再去找元柚,但是京城这么大,找一个人哪儿有那么容易?
要是元柚住在西榕胡同那破院子里,方明红还能找得到,可元柚很明显地表达过对那个破院子的嫌弃。
方明红依照自己对元柚的了解,判断元柚肯定不会去那里住。
这就麻烦了!
如果元柚是故意骗她,肯定会偷偷躲起来,不让她找到。
方明红没意识到,元柚只说会带孙琼芳走,可没答应过她,会什么时候带走。
方明红心气不顺,又有了房子做依仗,孙琼芳的日子就越发不好过了。
元向党很少管家里的事情,这个家完全变成了方明红的一言堂。
孙琼芳每天不是被嫌弃就是被骂,哪怕跟儿子抱怨也没用,她看得出来,现在元向党已经隐隐有些压不住方明红了。
更何况这个儿子本来就跟自己不算亲近。
元柚走后的几天,方明红找不到元柚,她以为孙琼芳会知道元柚的下落,却骗自己说不知道,觉得这老太婆肯定是故意不想让她找到元柚。
方明红气急之下把元桃送去自己娘家,然后勒令包揽全部的家务,还不许她用洗衣机洗衣服。
孙琼芳跟她争辩,这洗衣机还是自己大儿子留下来的,凭什么不准用?
换来的却是每天吃饭多吃一口都会被阴阳怪气地讽刺一通。
从早到晚忙活一天之后,孙琼芳腰酸背痛,晚上睡觉的时候不小心扭伤的手腕疼得不行。
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心里已经有点后悔没有跟元柚一起走。
元柚让孙琼芳跟着走的时候,孙琼芳觉得有个稳定的住处,哪怕受点冷言冷语、受点白眼也比租房子到处漂泊要好得多。
孙琼芳如今懊悔不已,她发现自己高估了自己,低估了方明红的恶劣程度以及元向党的无能。
那时候她没想起来元柚还有西榕胡同那边的房子可以收租,其实现在想想,跟元柚走也许要租房,但不一定会没着落。
大不了住回西榕胡同那大杂院里呗!
可她自己现在也是真的没办法找到元柚。
一个多月后,孙琼芳实在受不了了。
她趁着方明红拖家带口去娘家,自己一个人偷偷去西榕胡同碰运气。
这时候已经是八月底,很多住在西榕胡同大杂院的租户开始找其他房子,他们九月底就要全部搬出去。
有些提前找到下家的租户已经跟元柚退了房租,提前搬走。
剩下的会一直待到九月底。
孙琼芳找到西榕胡同的时候,元柚正在自己租的房间里化设计图,她手上的钱不多。
没办法把这院子全部推倒重建,保存得还算好的正房需要留下,重新打扫干净刮大白,换一些必备的家具就能住人,打算租出去的只需要刮大白,甚至连家具也不用准备。
公厕和院子里的违章建筑全部拆掉。
厨房也要重新装修。
第一进带厨房的正房是赵菊芳刘梅梅一家租住,第二进带厨房的正房住的是另外一家,那家人已经搬走了。
以后往外租,把第一进的正房和东西厢房租出去,正房算套间,东西厢房算单间。
如果在装修之前,她赚钱顺利的话,可以每个屋子加建一个洗手间,哪怕小一点也是好的。
至少比公厕好,有单独洗手间的房子,租出去也能租得上价钱。
孙琼芳在西榕胡同大杂院探头探脑地看的时候,赵菊芳正好从外面回来。
赵菊芳在这里租住多年了,她是认得孙琼芳的,只不过孙琼芳也是好几年没来了。
看到她赵菊芳也是跟看到突然来的时候一样,十分诧异:“房东老太太,你怎么来了?”
“是菊芳啊,我来看看元柚在不在这里。”
赵菊芳觉得奇怪,元柚不是跟房东老太太一起住吗?难道元柚要收房子的事情她不知道?
“前几天有人退租,她刚来过一次,您不知道吗?元柚说着房子她不往外租了,要收回去呢,这不,我最近也在找房。”
“什么?不租了?”这件事元柚还真没跟她说过:“那、那她有没有跟你们说她什么时候会再来这里?”
“你不知道她住哪里?”赵菊芳跟疑惑了,这一家子到底怎么了?自从原房东夫妻没了之后,看着怎么越来越不着调了。
“元柚自己一个人从她小叔那里搬出来了,我也不知道她到底去了哪里,一直很担心她。”当着外人的面,孙琼芳当然会挑着对自己有利的话说:“她叔婶一家不让我出门,我今天趁他们回小儿媳的娘家才偷偷出来的,你知道元柚现在住在哪里吗?”
听着好像很惨的样子,赵菊芳顿时觉得这老太太真是太可怜了,听她话里的意思,在小儿子家过得也不是很好。
“知道,她找到房子的时候就来说了,住在拐过一条街的公安局分局家属区,在那边租了个单间住着呢。”
知道元柚租的是那里的房子之后,赵菊芳就去那边看过,可惜那边出租的都是楼房,单间到是很符合他们家的租房预算。
可惜单间太小了,不够住,她家有四个人呢,一儿一女都大了,要分房睡,要是在那边租的房间多一点,就超过预算了。
思来想去还是租这样的院子划算,破一点旧一点这么多年也过来了,再咬牙省吃俭用坚持几年,没准就能买自己家的房子,真正在这京城扎根。
孙琼芳拿到了元柚住处的地址,马不停蹄地就赶过去了。
距离不算远,她很快找到地方,问了问在家属楼面前空地上活动的一个老太太,顺利找到元柚住的房间。
元柚听到敲门声还以为是租户。
打开门一看,居然是孙琼芳,这让她感觉出乎意料之余,又有点觉得,她是该找来了。
她本以为孙琼芳在方明红变本加厉的欺负下,最多只能继续制成半个月。
八月中旬,元柚暗地里悄悄溜去看过她一眼,孙琼芳没发现她。
元柚却偷听到孙琼芳在家里受磋磨,在外面还会帮着方明红和元向党粉饰太平,元柚转头就走了,她觉得这老太太还在帮着那一家子说话,是没受够虐,那就继续吧。
反正受苦的又不是自己,她一个人在外面租房,好吃好喝没压力,不知道多快乐,别人乐意受苦那就继续受着吧。
元柚本想九月初再去看看,孙琼芳今天就主动找来了。
“奶奶,您怎么来了?”元柚明知故问。
孙琼芳看着元柚,简单的t恤牛仔裤,原本的长发剪成了利落地短发,看起来像个假小子,但显得整个人格外精神。
这才一个多月不见,孙琼芳感觉像是过了一年,元柚整个人的精气神都不一样了。
“奶奶来看看你过得好不好。”
“您先进来吧。”元柚觉得有点好笑,都这时候了,这老太太还挺要面子。
一个月不见憔悴那么多,肯定是过得不好,特地来找她肯定是想离开元向党家,却又不说实话,估计是想让自己主动开口。
元柚本想装作不知道,但是看到孙琼芳进门的时候,身形有些佝偻,手腕上还贴着药膏。
这种药膏,元柚在租住大杂院的一个送煤工租户手臂上见过,便宜且劣质,连中年送煤工贴上去的时候被辣的龇牙咧嘴的,可先而知有多不好受。
算了,元柚想,毕竟是个老人家,让着她一点也不是不行。
元柚租的是一个大单间,厨房是公共的,跟棉纺厂那边不同的是,这边住的人少,每一层楼有一个专门的厨房,不用都在走廊做饭。
厕所也不是公厕,而是在房间里,很干净。
元柚给她倒了杯水,孙琼芳喝了一口就忍不住打量这房间。
“你租的这屋子看起来不错。”
元柚说道:“我觉得比棉纺厂那边好,奶奶您觉得呢?”自己说了这句话,如果孙琼芳是真想跟她,肯定会明白她的暗示。
孙琼芳确实一听到元柚的话,心里就放松不少。
她认为元柚用这里跟棉纺厂那边的房子作比较就是想告诉自己,这边的房子比棉纺厂的房子好,孙女还是想让自己跟她一起住的。
孙琼芳点头:“确实比棉纺厂的房子好,而且你打扫得很干净,咱们家柚子真的长大了,会照顾自己了。”
“奶奶,我上次说的还算数,”元柚懒得再跟她绕弯子了,挺没意思的,干脆直接问她:“您要不要出来跟我一起住?”
孙琼芳叹了口气说:“你小叔小婶做得越来越过分了,我……”她说着说着便哽咽起来,听着是真的很伤心。
“那您还是赶紧搬过来吧,我早就跟您说,让您跟我走,您还不愿意,我知道您担心没人给您养老,您也不想想,他们一家那德性真能靠得住?指望他们养老还不如指望我呢。”元柚为了让她能安心跟着自己,干脆把话说开了。
“您应该是从西榕胡同那边找来的吧,告诉你我住在那里的人肯定也跟你说我把那院子收回来了。”
孙琼芳点头:“我去那边遇见了梅梅妈,她跟我说的,柚子,你怎么就突然要收房子呢?”
“我打算重新装修,再租出去房租也能多要一些,以后我们也住那边,就住后面,前面租出去,以后租金给您收着。”
老太太不是没有安全感吗?安全感这玩意儿都是自己和钱给的,在元家什么养儿防老都是屁话。
“你、你说什么?”孙琼芳震惊了,她没想到今天来这一趟会有这样的惊喜。
“以后那边的租金都给你收着,您可别再想着让元向党给您养老了,您手里头有钱,靠它难道不比靠元向党更让您踏实?只要以后您别搭理他们,一心跟着我过,那些租金就都是你的!”
元柚说着话的时候很有哄骗无知少女的渣男派头,但那些话的真实度可比骗女孩子的渣男高。
她既然这么说了,就一定会做到,她爱钱不假,但这笔买卖很划算,用这些租金就能换孙琼芳以后一心向着自己,她觉得挺值。
别看孙琼芳现在被方明红压制得这么厉害,往前数几年,方明红在她面前大气都不敢喘。
现在孙琼芳不过是因为觉得自己寄人篱下要依靠别人,底气不足罢了,且看以后吧!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这一员老将,以后用得着的地方还多着呢!
孙琼芳受了这一个多月的磋磨,是真看清了,她这会儿觉得元柚说的有道理,元向党和方明红绝对靠不住!
要不是她手里的钱差不多被方明红搜刮走了,手腕被扭伤也不至于连一张好药膏都贴不起。
但是这么直接拿了,孙琼芳也觉得不太好意思,她还想再推拒推拒,不过元柚没给她这个机会:“我先带您去医院吧,这手腕怎么伤的?我刚才看到您贴着药膏可心疼坏了,这才多久没见,您看着就老了好几岁,您以前哪儿受过这种委屈啊。”
元柚嘴里哄人的甜言蜜语张嘴就来,不甜不要钱。
孙琼芳被她这话感动得不行,眼看着又要抹眼泪,元柚可受不了,赶紧抚着她起身:“走吧,我骑自行车载您去,诊所里这边不远。”
元柚庆幸原身行李太多,自行车一直放在学校没来得及骑回家,后来她又惦记着男主,把这件事给忘了。
元柚想起来这件事,就去学校把自行车带回来了,有自行车在,她出行方便不少。
带孙琼芳去诊所看过医生,元柚又载着孙琼芳去棉纺厂。
到棉纺厂门口的时候,坐在后座的孙琼芳扯了扯元柚的衣服:“柚子,就在门口停下吧,你今天先回去,等我收拾好东西就去找你。”
元柚疑惑:“不赶紧搬走,万一方明红又欺负您怎么办?”
“不用担心,我可不会让她欺负了。”她现在又不用再靠那夫妻俩养老,还怕他们作甚?
这段日子受了那么磋磨,不找回来,她这口气咽不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