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柚这辈子第一次来京城的火车站,跟后世现代化窗明几净,地板都可以照出人影来的火车站不同。
现在京城这火车站的建筑,看起来还不如以后十八线小城市的火车站,但它的人流量依旧不容小觑。
无论白天黑夜,这个全国最大的火车站之一,永远不缺少行色匆匆,神色或迷茫或向往的旅人。
刘梅梅表妹的火车大概上午十点半到站。
元柚提前出门,九点半就到达火车站,她打算在这附近逛逛。
火车站这边跟她住的地方是不一样的繁华,这边看起来也有些乱,但乱却乱得很有秩序,让这个城市显得生机勃勃,几乎每个人脸上都带着这个时代特有的自信和干劲。
在这边转了一圈,眼看时间差不多,元柚便推着自行车在出口处等。
赵秋燕的火车没晚点,不过在这一站下车的人多,等待下车就要不少时间,从里面走出来也有一段距离,人群熙熙攘攘,出来的时候没办法走得太快。
元柚手上举着一个纸箱壳子,上面写着赵秋燕的名字,刘梅梅说,她表妹读过初中,没考能上高中才想着来京城找工作。
照赵菊芳的话说,赵秋燕这姑娘身上有点她年轻时的样子,要不然赵菊芳也不会让她来。
早前她娘家的人也有说要来的,赵菊芳没让,还直接跟娘家人说,他们要是不顾自己的反对来的话,别想让她帮衬,她自己都自顾不暇呢。
娘家的人之所以有来京城的念头,想的就是可以投奔赵菊芳,要是她不帮衬他们肯定就不敢来了,毕竟不是所有人都有豁出去来一个陌生城市打拼的勇气。
“你就是梅梅姐?”一个穿着大红棉袄的圆脸姑娘盯着元柚小心翼翼地问。
“不是,我叫元柚,梅梅没有车,就让我来接你了。”
赵秋燕有些警惕看元柚,不敢多说话,似是担心她是骗子,怕自己说得越多越要被人套话。
初来乍到,在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她不敢放松轻易相信别人。
元柚说着从兜里拿出一个小荷包给她看。
赵秋燕住在村里,打电话不方便,而且刘梅梅去找元柚借车的时候,赵秋燕都上火车了,来不及通知。
元柚就让刘梅梅给她带来一个赵秋燕认识的东西作证。
赵秋燕看到那个荷包才稍稍松了一口气,那个荷包是去年过年的时候她寄给姑姑家梅梅表姐的,一针一线全出自她手,仔细一看,确实没错,自己的针脚自己看得出来。
看她相信了,元柚拍了拍自己的自行车:“走吧,我载你回去。”
赵秋燕挠头:“我行李有点多。”
一个蛇皮袋,里面装的是家里捎给梅梅家的东西,还有一个装小东西的书包装的是赵秋燕自己的衣服之类的东西。
他们家条件不太好,冬衣就身上那一套,所以赵秋燕自己的东西反而不多。
“没事,书包可以放在前面篮子里,蛇皮袋你放在身前自己抱着。”
元柚接过她的书包放进篮子里,背带跨过自行车扶手,这样很稳妥,路上颠簸也不会掉下去。
她放好之后,一脚跨上自行车:“上来吧。”
赵秋燕抱起蛇皮袋,放上后座,结果后座就被蛇皮袋占了大半,人就没法坐了。
元柚忙道:“你先坐上来,再把蛇皮袋放腿上就好。”
赵秋燕按照她说的坐,果然可以坐下,抱着蛇皮袋感觉还挺稳,这是她第一次坐自行车。
车子拐了一个弯,走到大路,赵秋燕好奇地到处看,觉得这个城市哪儿哪儿都新鲜,那火车站在元柚看来很老旧。
但是在赵秋燕眼中,却是那么庞大威武,比她老家县城的小火车站大多了,路上到处都是自行车,还有大汽车小汽车,京城果然是个富裕的地方!
“那边是不是家政公司?”赵秋燕突然指着一个地方说道。
元柚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看到那牌子——京城三八家政服务公司,元柚点头:“是个家政公司。”刚才她提前来的时候在晃悠,见过这里:“听说很多外来务工人员到京之后第一站就是这里。”
现在来京务工人员能选择的工作很少,女性务工人员,绝大多数最开始都是做保姆,其中不乏十五六岁,甚至十三四岁的小姑娘,早早离家出门打工。
几年前,她们的工资一个月只有六七十,最多八十块钱,现在应该涨了一点。
赵秋燕也点头:“如果不是有姑姑家帮忙,我可能也会跟着老乡来这里。”
自行车即将驶过那几家公司门口的时候,元柚突然灵光一闪,那些能给孩子请家教的人,肯定也请得起保姆。
既然直接当家教行不通,不如另辟蹊径,来个曲线救国?
即便不能教孩子画画,其他的科目她也是教得的,毕竟不是所有美术生都是因为文化课不过关才选择美术。
想要考进国内顶尖的美术学府,文化课一般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元柚并不觉得当保姆有什么丢人的,这个工作反而可以让她有骑驴找马的机会,最重要的是还不耽误挣钱!
哪怕挣得不多,也是挣!
元柚因为自己想到这么个好主意心头火热,自行车骑得飞快。
把赵秋燕安全送到,她正好可以回家吃饭。
吃完便赶紧骑车去京城三八家政服务公司,这个时间段,家政公司里依旧有不少求职者和想要找保姆的人。
元柚径直来到柜台窗口前排队登记,排在她前面的人登记结束后,登记员头也不抬喊道:“下一个。”
元柚在后面观察好久,走上前不用对方问,直接就利索地报上自己的信息:“姓名元柚,性别女,年龄十七岁,京城本地人,家住……”
登记员写字的手一顿:“等等等等……”她抬头看向元柚:“你是京城本地人?怎么会想着来当保姆?”来这里找工作不如找个门路进工厂呢。
她看这个姑娘长得不差,盘正条顺的,哪怕去大饭店当服务员,也挣得比在这里找到的工作多啊。
元柚早就猜到有人会问,估计问的还不止这一个,她早就想好托词:“没办法,家里实在急着等钱花,又没其他关系能帮我找其他工作,我高中毕业刚进社会,没什么技能,只好先来这里试试,做人要脚踏实地嘛,有多少本事端多大碗饭,好高骛远会摔跟头的。”
“也是,”登记员点点头,在其他地方高中毕业这个学历还算可以,但是在高校林立的京城就差得远了。
不过这个姑娘还是跟其他来这里找工作的人不一样的。
登记员把元柚的信息登记好,然后问她:“你打算做什么工作?有什么要求?”
“我打算做保姆,希望薪资能高一点,我一应电器家具都会用,平时在家做家务很勤快的,不过不会做饭,平时在家都是我奶奶做。”到是煮的一手好泡面。
做饭的时候,要是用电饭锅,再用量器精准地量米、量水控制好比例的话,煮出来的饭到是能吃。
但是再多就没有了,除非有人能吃得下她做的那些要么没熟透,要么烂熟的水煮青菜。
登记员到是第一次遇到她这种情况,不会做饭的保姆也是第一次见。
“我先给你登记好,如果有适合你的工作会通知你,在通知你之前,你也可以在大厅这里跟雇主们沟通一下,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如果你跟雇主谈好,可以带着雇主来这边登记,签合同。”
“好的,谢谢。”
大厅里有很多求职的姑娘在跟雇主谈价钱,有些姑娘看起来对此十分熟捻,这种是比较有经验的,另一种是刚来的小姑娘,看起来比较害羞怯弱。
有些刚来的小姑娘看起来像是刚下火车,来到陌生城市的忐忑还未抚平,便要逼着自己尽快找到工作养活自己甚至给挣钱寄给家里。
元柚不属于这其中的任何类型,她看起来跟这个环境格格不入,但她确实也是来求职的。
来这边找保姆的人也很多,大家都在互相观望互相试探。
元柚没有马上找人谈,她先是在一些看起来比较有经验的保姆旁边,观察有经验的保姆一个月的价格,然后再看看没经验的是多少。
看过几个之后,大概摸清楚这边的薪资水平,最后定下自己的价格。
正当元柚看准一个人准备主动出击的时候。
刚才那个登记员突然气喘吁吁地抓住她的胳膊:“姑娘,你跟我来。”
“啊?”元柚有点懵:“怎么了?”
“那边有个雇主,希望找个学历好一点儿的。”说来也巧,这个雇主开的薪酬不少,但是不太爱让保姆住家。
可是这里的保姆要找的就是包吃包住的工作,不然她们还要自己再找一个抵房租,平白又是一笔开销,她们那点工资租了房子可不一定还能剩下什么钱。
所以这雇主来了好几次,却一直找不到合适的。
现在有个京城本地的姑娘可不就是巧了!
元柚眼睛一亮,赶紧跟着登记员走了。
跟在登记员身后上楼,走近一个办公室,元柚看到的就是一个雍容的美妇人,看起来三十岁上下,气质不凡。
这个雇主跟其他雇主不同,其他雇主都只能在求职大厅那边找人,而这一个却坐在一个办公室里,显然是这个公司的贵客。
“蓝女士,这就是公司新来的保姆。”登记员扯了扯元柚的衣袖。
元柚上前一步:“蓝女士你好,我叫元柚,今年十七岁,高中学历,京城本地人,会做家务,可以陪伴小孩,看小孩写作业,但是不会做饭。”
登记员扯了元柚那一下,只是想让元柚往前让蓝女士看看,没想到她居然自我介绍起来了。
不过蓝女士似乎并没有对此不满,反而还挺满意。
元柚之所以会这么做,只是下意识的行为,以前找工作不就是要这么做嘛,得向别人推销自己,努力争取机会。
登记员把元柚刚登记不久的资料交给蓝女士,她低头看了看资料,再次抬头问元柚:“你能够接受不住家吗?”
“可以。”她本来就不打算住家的,住在别人家可没那么自在,而且住在雇主家就相当于没有固定的休息时间,雇主家只要有事喊,就要帮一把手。
住自己家才有正经的上下班时间,不住家看起来亏了,其实赚了。
“资料上说,你希望薪资高一点,那么你觉得自己能拿多少薪资?”
“我的预期是四百块钱,但是我不会做饭,就比别人缺少一个优势,所以要扣除五十,可我不住家,这又是一个好处,要加上一百,所以我要求的薪资是四百五。”
元柚观察过了,有经验的保姆一个月大概三百五到四百五左右,没经验的刚开始的价钱很低只有一百到两百左右。
所以她觉得自己定的价钱不高。
蓝女士脸上没什么表情继续问道:“四百五十块钱,我可以找一个很有经验的保姆了,要是找刚工作没多久的,甚至两百块钱都能找到。”
“可是她们不符合你的要求,单不住家这一项,就有很多人不乐意,”元柚没打算让步,因为她看出了这位蓝女士对自己很满意:“而且我学历比有经验的保姆高,跟没经验的低价保姆比,我还不需要人教,找一个有经验的保姆容易,但是找一个符合你要求的保姆不容易。”
很多刚来找工作的小保姆,以前在老家别说电视空调,连电灯煤气灶都没摸过几次,肯定什么都要教,可是这位蓝女士显然要个什么都会的。
“看来你很有自信,那么就你了,一个月四百五十块,家里有厨师,一般情况下不会让你做饭,也不用你住家,每天按时来上班就行,你每天的工作就是带孩子,接孩子放学,陪孩子写作业。”
聘请这个保姆的钱,其实比蓝秋妤预想中的要少一些了,蓝秋妤原本想如果要找个各方面都合适的,至少得花六七百,不过如果这个保姆合适的话,以后可以再给她加工资。
“好的。”元柚应下。
双方签过合同,蓝秋妤便让元柚跟自己一起回家。
元柚跟她一起走到门口,对方居然是坐车来的,还有个司机。
“蓝女士,我是骑自行车来的,要不你把你家的地址写给我,我自己骑车去?”
蓝秋妤想了想道:“也行。”
元柚拿到地址,看着远去的轿车,又看看求职大厅里面熙熙攘攘的人群,有点感慨,穷人与富人,贫富差距已经越拉越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