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第一次参加宴会到现在,元柚由第一次的紧张与故作镇定历练成如今的从容与宠辱不惊,不过宠和夸奖很多,辱没遇到过。
偶尔会有羡慕嫉妒她的人,这些人大多是跟她年龄相仿或者辈分相仿的新媳妇。
这一点元柚能理解,很多人觉得嫁入有钱有权的豪门总会有各种各样的规矩,尉家这样宽和的家庭才是极少数。
新媳妇们被各种各样的规矩约束着,她们知道元柚还是个学生时,怀着好意的人对她说过:“你运气真好,好好珍惜还在学校的这段时光吧。”
她们中的很多人在结婚前也曾拥有自己的事业,可是在结婚后,要么被迫要么主动地放弃了自己的事业,在家里做全职太太,跟老公感情好的太太,偶尔会跟着老公出席一些活动做做公益。
出个门都要小心翼翼担心自己做的哪一点不符合贵妇身份。
也有心怀恶意的人意味深长地对元柚说过:“你这个专业选得真是不错,选的时候肯定格外用心吧?”似乎觉得元柚当初选择学习艺术就是为了攀豪门做准备。
这些人认为:学习艺术=高雅有品位=嫁入豪门的加分项。
天知道,元柚学习这个只不过是觉得再学一次自己的专业简单又方便,压力小,太符合自己的咸鱼特质而已。
参加过那么多宴会之后,元柚还发现了一个关于尉徵的挺搞笑的事。
很多圈子里认识尉徵的年轻女性认为,尉徵是个有点浪漫主义且神秘的贵公子,高贵优雅又神秘,因为传闻他性子极冷甚少参加圈子里的宴会。
元柚听完都不知道该怎么帮尉徵解释,其实他的梦想之一是当一个厨子,现在这个梦想变成了当一个家庭煮夫,最爱逛的地方是菜市场,这是一个多么接地气又有人间烟火气的男人啊,除了相貌之外,其他跟高贵冷艳的美男子一点也不搭边。
跟沈纾慧参加完宴会后,元柚抽出一天时间准备了一些东西,然后开车来到一个街角。
京城初秋的天气早上有些凉,街角的枫树全黄了,落叶积了一地,看得出这边极少有人过来。
街角路边站着一个大概十七八岁的少女,少女身上的衣服被洗得发白,她背着同样陈旧的双肩书包,脚下是一个黑色的行李袋,行李袋不大还有点憋,应该是没装满,跟其他即将要踏入大学校园的准大学生相比,她的行李算得上少得可怜,连一床被子甚至毯子都没有。
那少女似乎一点也不在乎自己的东西是多还是少,她脸上带着释然与憧憬。
元柚看到元桃的行李就知道哪怕元桃考上了大学,她那些所谓的家人也没能给她足够的重视,他们绝对不知道自己错过了什么,不过这样也好,以后就让他们后悔去吧,可惜这世上是没有后悔药的。
元柚停下车打开车门:“桃子,上来吧,时间还早,咱们先去吃点东西?”
“谢谢柚子姐,我们随便找个离车站近点的地方吃就行。”元桃上车把行李放好,她没拒绝元柚的好意,因为以后她再也不用担心跟元柚和奶奶接近会连累她们了,而且她以后会有报答她们的能力。
元桃这一年拼命读书,最终高考成绩不错,她完全可以选择京城的大学,最终为了能彻底摆脱那个家,元桃没有选择京城的大学,反而选择离这里很远的南方广城的大学,从京城到广城,坐火车都要三天。
而且上大学需要转移户口关系到学校,这件事她已经办好了。
“好,吃完再买点东西车上吃。”元柚关上车门提醒元桃系好安全带,车子启动后跟她闲聊:“小婶娘家那个传说中的天才侄子这回也考上了?”
“对,听说他考上了东城的一个大学,过几天才去学校报道,我妈特地回娘家说想跟着送他去学校,今天还没回家呢。”
“上次为着房子认购的事情,她不是跟娘家闹翻撕破脸了吗?”就这还能和好?
元桃想起这件事就觉得挺可笑:“她听说那侄子考上名牌大学又贴上去了,其实他们都不知道我那个表哥撒谎了,他考上的不是什么名牌大学是一个大专院校。”
这个年代能考上大专其实也算不错了,可惜现在国家补贴少,还不包分配,他家里穷得叮当响,这学费生活费什么的不就有点困难了么?她那表哥又是个花钱大手大脚的货,正巧方明红又贴上去了,正中人家下怀。
“我爸知道我考上大学到是很想跟我套近乎,可他的钱全拿出来认购房子了,没钱,还担心我管他要钱,”厂里说可以认购的时候,元向党盘点家里的钱,才发现方明红拿回娘家的钱太多了,比花在他们元家人身上的还要多,家里存款寥寥。
他以前知道方明红接济娘家,却不知道她几乎要把他们自己家的钱掏空来接济,两人大吵一架,吵这一架的结果就是元向党差点被方明红扫地出门。
因为当初房子更名的时候是方明红出钱,写的也是方明红的名字,哪怕房子不能买卖,那也是方明红说了算。
可方明红又不是厂里的职工,当初这更名就更得稀里糊涂的,说它没用吧,手续费也收了,当初厂里也是允许这样办的,说它有效用吧,又矛盾。
这就是特殊时期,也是当年这方面相关规定不健全的锅。
最后还是厂里领导出来调节,说方明红不是厂里的职工,能更名成功是因为她丈夫是厂里职工,如果她跟元向党离婚的话,她跟元向党不在一个户口本,那房子就不能归她了。
这才勉强压下来,后来他们夫妻东拼西凑才凑齐了认购的钱。
元桃继续说道:“我要出门的时候,他还躲出去了,估计是想着我是他生的,哪怕他从没管过我,以后等他老了我也不能不管他吧。”
他们没问过元桃的成绩,只问她考上的大学叫什么,然而南方的大学他们不熟悉,没听过,更不知道有时候选大学不能只看它出不出名,还要看它的王牌专业排名。
方明红和元向党一听元桃的学校就以为是什么野鸡学校,更何况有个宣称自己考上名牌大学的表哥作对比,在元桃提起大学学费的时候,他们直接就把元桃抛到脑后了。
元桃学的不是艺术,但她故意跟他们说了艺术专业的大学学费,反正他们也不知道这其中的区别,她的事情他们也不会特地去了解,这对夫妻一听,果然吓跑了。
元柚大概知道方明红夫妻是个什么心态,大多数父母的心理是:这是自己的孩子,自己要对她好。而他们的想法估计是反正是自己的孩子,我生了她,不管对她好还是对她坏,她以后都得孝敬父母,那就没必要对她太好,更何况这还是个丫头片子,念书再多以后也是泼出去的水。
他们把孩子当成一项绝对不亏本还不用投入太多的投资,仗着血缘关系这条线,认为自己可以牵着这条线控制孩子,哪怕他们极少投入资源,甚至不投入,也有资格享用最后的成果。
可惜他们忘了,人不是冷冰冰的物件和生意,况且多的是做生意血本无归的人,亏本的人多,发财的人少之又少,凭什么他们就能成为‘发财的人’呢?凭他们够缺德吗?
车子开到车站附近,元柚停好车,找到一个离车子不远的饭馆,点了些好的,让元桃饱饱地吃上一顿,又去附近的小超市买了一堆东西才又送她进入火车站。
“路上小心点,火车上扒手多,财别外漏,南方天气比这边热得多,我听说广城几乎一月份才会冷,你带着这个毯子晚上盖就行,我给你卡里打了些钱,厚被子等天冷了再买。”
元柚知道如果自己直接给现金的话元桃肯定不会要,高三这一年,元柚时常派人去给她送吃的穿的还有钱,这些她都没拒绝,因为元桃自己知道自己的情况,她需要这些东西,元柚和奶奶的恩情,她只能暂时记在心里,等自己有能力再报答。
平时元桃十分节俭,元柚给的钱,她一直省着花,还存下不少,元桃觉得自己现在已经摆脱困境,不能再这么麻烦堂姐和奶奶了:“柚子姐,我有钱……”
元柚没等她说完就打断了她推辞的话:“我知道,你有些存款,但是那些远远不够,你离京城那么远,哪怕有一些存款,也有一些大学生补贴,可是万一生病了怎么办?万一有些意料之外的情况怎么办?总得有点钱防身的,而且钱用得好是能生钱的,广城有很多机会,如果你发现了一个适合自己的机会,却因为没钱而错过,那多遗憾?带上这些钱,有备无患。”
元柚言尽于此,她不知道元桃想要怎样的人生,所以不敢随意指导,她知道现在做房地产赚钱、做生意赚钱,却不能直接跟别人说:你去做房地产吧,你去做生意吧,绝对可以赚。
没什么是‘绝对可以’的,有时候好的不一定是合适的,就像谁都知道蛋糕很好吃,但它不适合有糖尿病的人。
自己的人生总是要自己去找对的路,摸索着前进的,谁也没办法替对方做选择,只能提供一些力所能及的帮助,至于用不用得上,想不想用,就看她自己了。
火车在悠长的汽笛声中缓缓启动,元柚给元桃买的是卧铺的票,她站在站台,看着车窗里的小姑娘向自己挥着手,跟随列车驶出稍显昏暗的车站,奔向一片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