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周就要校内竞赛,唐迢迢这种老教师在教学态度上没什么被诟病的地方。
周末，他牺牲自己的休息时间，喊了他们班几个报名参加数学竞赛的学生来学校。
他给这几个人开小灶。
夏未凉的时间也几乎都献给了卷子。
夏未凉不在家,霍翊对这里便没有半分兴致。
他跟霍成宇不太对付,用“相看两生厌”来形容也一点都不过分。
跟霍栩呢,其实也玩不到一块去。
霍翊周六去他爷爷那边待了一整天。
王开来他们倒是找过他，不过他也没什么兴致跟他们出去玩，一整天都泡在书房里,将作业写的七七八八。
晚上十点多回霍成宇这边,因为这个时候家里有夏未凉。
空气就没那么难以忍受。
夏未凉今天表现很不错,唐迢迢奖励了她一个笔记本。
她看出霍翊有些不大舒坦。
霍成宇对他两个儿子的态度明显不一样,明眼人一下子就能看出来。
霍栩像他亲生的，霍翊像他捡的。
其实也很好理解。
他在霍翊这里找不到什么做父亲的威严，只好求诸于霍栩那边。
霍翊表面上看着不在意，但夏未凉觉得他不像表面看的那么风轻云淡。
怎么能不在意呢。
她在笔记本的扉页写下“夏未凉赠”的字样,转手去他房间送东西。
被他带的没脸没皮,她此时借花献佛竟然没有半点不好意思。
在他房间,她直接坐他桌上,学他这副吊儿郎当的大爷样子。
霍翊看她,乐的不行。
他可从来没坐她桌上过。
夏未凉将本子放他头顶。
知道他讲究发型,可她就想在老虎头上拔根毛下来玩一玩。
“要不要？”她拿本子，轻轻敲他头。
霍翊坐在椅子上,仰头看她一脸的小无赖样，脸上没一点不爽。
“要啊。”他给她打。
等人打够了，他拿过本子，随手翻了页。
一眼就看到她留下的名字。
夏未凉的字挺漂亮的。
不是娟秀的那种，通俗地说,有点帅。
霍翊从笔筒里抽了根钢笔，递给她，“赠谁的？”
他要夏未凉写他的名字。
夏未凉捡起他的笔，捏在手里，并没急着写。
“那你可想好了。”她别有深意的说。
“想好什么？”霍翊抱着双臂，依旧一副没什么所谓的样子。
“我的本子可不是白要的。”夏未凉拿笔戳他额头，“到时候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你想要什么？”霍翊懒靠着椅背，两腿交叠架在桌上，“我这一亩三分地，看上的东西随便拿。”
夏未凉听到这话，立刻就从他桌上跳下来。
还真就打量起他这屋子来。
她前几次进来，都是走马观花的看了眼，并没仔细看。
今天想仔细瞧一瞧。
霍翊眼眸没离开过她身。
见她在自己房间里踱了半天，东看看西望望的，像真是在琢磨哪件东西最值钱一样。
等半晌，他不耐烦地吹了声口哨。
夏未凉视线被他夺了过来。
“别看了，最值钱的在这儿。”他抬手指像自己，朝她懒痞笑着，“敢不敢要？”
夏未凉才不上他钩子，“不要。”
“真不要？”霍翊放下腿朝她走过去，将她逼到墙角，手臂架至到她头顶。
人被他的阴影笼罩。
夏未凉仰起脸看他，眸光里没有一点惊慌。
“不要。”她摇头。
霍翊慢慢弯下身，眼向她看齐，“为什么不要？”
像是笃定她不会说“不喜欢”，他脸上没有一点生气的迹象。
薄唇沾着笑，他在逗人。
“不要就不要，”夏未凉就不正面回答他问题，仗着他不会把自己怎么样，反过来揶揄他，“你哪儿那么多为什么？”
从神情到语气，俨然有爬上他头的架势。
可他也不觉得被冒犯。
“让让。”夏未凉说。
“不让。”霍翊就喜欢跟她耍无赖。他堵在她身前，寸步不让。
虽然夏未凉现在不会在他这里手足无措，但她又已然有了点新东西来回应他。
“流氓。”夏未凉骂他。
“是啊。”霍翊笑了笑，没反驳她话，“你怕不怕？小土匪。”
夏未凉很不屑地哼了声。
霍翊发现夏未凉真的很能让他开心，她不用做什么，出现在他眼前就能让他心情变好。
他晚上没想把她怎么样，知道她有正事要做。
磨了两句嘴皮，夏未凉就回去了。
她知道霍翊高兴了。
周日。
夏未凉一早就出了门，中午也没回来吃饭。
霍翊一觉睡到饭后。
也没什么胃口吃饭，在房间换好衣服，便准备出门。
王开来喊他去打羽毛球。
王开来这人是撞了南墙也不回头，怕是非得把头撞烂才行。他这阵子突发奇想要好好学羽毛球，好找那个省羽毛球队的报仇。
觉得自己快闷成蘑菇了，霍翊便答应陪他闹腾。
走到楼梯边。
一抬眼就看到客厅里，霍栩正在缠着霍成宇，嬉皮笑脸的跟他要游戏机玩。
脚步一顿。
“爸，我晚上就要去学校了欸，你下午就让我玩一会儿呗，”霍栩堵在霍成宇跟前，“你几天都见不着儿子了，不该对他好点么。”
明显是在跟霍成宇撒娇。
霍翊从没用过这样的口吻跟霍成宇说过话，听到也有些受不了，胳膊上起了点鸡皮疙瘩。
“你上周的测验就考了第五名，你还要玩游戏机？”霍成宇呛他。
但神色并不是很严厉，不像是真动火的样子。
“我下次保证给你考个第一，让你备有面儿！”霍栩死乞白赖不撒手，“爸，你就给我玩一会儿呗！”
听到这话，霍成宇让霍栩滚去书房自己拿，放话下回考不到第一再算账。
走到门口，霍成宇有些不放心，转身又嘱咐霍栩几句：“把东西收拾好，再检查一遍，别落下什么了……”
因为今天有重要客户要来，霍成宇必须要亲自到机场去接，要不然他会送霍栩到学校。
霍栩连声应“好”。
霍成宇收回目光时，才看到他的另一个儿子。
父子对视几秒，霍翊先错开视线。
霍成宇嘴唇似是动了动，但到底还是没跟霍翊说什么。
霍翊也没跟他说一个字。
霍翊手插在兜里，看着霍成宇远去的背影，淡嘲一笑。
霍栩从书房拿到游戏机，出来时看到霍翊，朝他扬了扬手里的东西：“哥，你要玩吗？”
“最新款的，爸才给我买的，就是不给我带到学校去。”霍栩又嘟囔了一句。
“不玩。”霍翊撂了两个字，一副没什么兴致的样子。
霍栩没再劝他，抱着游戏机坐上沙发：“那我自己玩了。”
老实说，他也并不是真的很想霍翊过来玩，只是客套一下。
若是真的很亲厚，那才是问都不会问。
虽然是亲兄弟，但可能是因为聚少离，他现在很难和霍翊亲近起来。
加上霍成宇时常在他耳边说些“不要跟你哥一样在外面鬼混”之类的话，在潜意识里，他和霍翊之间已经有了隔阂。
霍翊几乎也没主动找他玩过。
两人没再说什么话。
霍翊走到路口，准备打车。
等车的间隙，他从兜里摸出烟盒，刚抽一根出来，就瞥到街对面的夏未凉。
她在等绿灯。
霍翊不自觉地捏紧了手里的烟，下一秒，他将捏的皱巴巴的香烟丢进一旁的垃圾桶。
夏未凉不喜欢他身上有烟味。
手重新插回兜里，眼半眯着，眸光紧扣着她。
看她背着个小书包，又垂着小脑袋，但也不是在低头玩手机，似乎像是在想什么事情。
在想什么呢。他也跟着揣摩起来。
夏未凉今天有道题没做出来，是一点思路都没有的那种。
唐迢迢后来跟她讲解了一番，但知识点有待消化，此时正在想着琢磨这个。
还有，经过这几天的“培训”，她发现自己其实挺喜欢竞赛的，很喜欢将难题攻克出来的那种成就感。
又遗憾若是能早点走竞赛这条路就好了。
唐迢迢后面还说重点班的很多同学，从小就开始参加各种奥数班和竞赛，可谓是身经百战。还让他们放平心态，输给人家不丢人。
很快，绿灯就亮了。
夏未凉带着有些昏沉的脑袋，跟着人群穿过马路。
她一直低着头没留心前方“路况”。
等注意到不对劲时，已经晚了。
她撞上去了。
“小姑娘，走路不看路，这是想什么呢？”不咸不淡的揶揄在她跟前响起。
她抬眸，看向他那张帅的人神共愤的脸，唇角一弯。
“在想帅哥啊。”她拿着他之前的话在用。
“那你还真是心想事成，”霍翊跟着她一起乐，“要去买张小彩票吗？”
看着他这股子恨不能在身上贴一个“老子天下第一无敌帅”的傲劲儿，夏未凉觉得有些好笑。
但很快又抿出了一点不对劲。
“怎么不开心？”她问。
又不开心了。
她昨晚明明已经把人哄好了。
是又跟他爸吵架了吗？忍不住多想。
“哪儿不开心了？”霍翊扬了下眉。
夏未凉踮起脚，手指戳向他眉心，“蹙着呢。”
“看的这么仔细？”一看她心情就肉眼可见的好，说话都是带着笑的。
“这不是在你脸上买了房，可不得看仔细点么。”夏未凉学他那吊儿郎当的语气学的有模有样。
霍翊轻嘶了一声，低眸看她。
这小丫头学他学上瘾了，这几天骚话一套一套的。
他抬手，轻刮了一下她鼻尖。
“我这张脸，完美好吗？”霍翊勾唇看向四周，“这附近上至八十岁老太，下至三岁小孩，是不是都在盯着我这张脸看？”
夏未凉不如他愿。
她指着他脸上那道还没完全淡化的疤，“这不是还有瑕疵的么。”
“嫌弃啊？”
“嗯。”
“不准嫌弃。”
“就嫌弃。”
霍翊失笑。
笑声闷在胸腔里。
他拿这人没一点办法，将她的包取了下来，拎在手上。
“忙完了？”他问了句。
夏未凉“嗯”了声。
听到她忙完了，才问：“能去玩吗？”
夏未凉这时有点累，但觉得霍翊的心情不好，也想陪陪他，所以点头，“好啊。”
“会打羽毛球吗？”霍翊问。
“会一点点。”夏未凉说。
“还挺厉害。”他本来想说“不会的话，哥哥教你”，但是人家没给他这个机会。
恰好一辆出租车经过，霍翊抬手拦下，报了个商场的名。
打羽毛球其实也很烧钱。
王开来球没打的怎么样，装备却准备的很齐全。这几天球拍球网球衣球鞋买了个全乎，外加在某体育馆办了张vip高级年卡，花了巨资。
他妈看着信用卡上的消费记录，以为这小子别在外面闯祸，跟踪了他几次才知道她这狗儿子是去打羽毛球。
想着打球总比胡混好，她也就随着王开来去折腾。
他们先去买球拍。
霍翊最先看中了一款，但那款只有单拍且磅数比较重，是男生款。
后面重新挑了一副，两只拍子一模一样。
之后又进了家店，准备买套运动服。
是想给夏未凉买的，因为他身上穿的就是运动服。
但她穿的是牛仔裤和卫衣，打球并不方便。
进店后，霍翊让夏未凉去挑。
夏未凉却摇头。
霍翊和她相处这些天，将这人的脾气秉性摸得差不多。
就是不想用他们霍家的钱。
想来也是之前霍栩跟他妈说了些冷嘲热讽的话。
霍翊没再劝她，心里已经有了点计划。
夏未凉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百无聊赖地看着这家店。
标签上的数字几本都是四位数。
她看的眼睛疼，视线撇向窗外，看天看云看马路。
霍翊侧过身，看向身后店员：“衣服买一送一，知道吗？”
店员明显一愣，刚想解释，又听他说：“钱我照付。”
店员这才会意，赶紧点头。
“夏暖暖。”沟通好后，他喊夏未凉过来。
“哪件好看？”他问。
夏未凉看他手里拿着的衣服，跟他身上的调性其实也差不多。
都是深色系，将他的气质衬的愈发阴郁凌厉。
她刚想建议可以换一下风格时，一位年轻的店员走了过来。
“您好，我们店里的衣服正在做活动，买一送一，您看看是不是也挑一件？”
“我不用。”夏未凉连忙拒绝。
“我运动服够多了。”霍翊说。
夏未凉觉得意外，想揶揄他“你还知道多啊”，看到身边有人在场，又没太好意思，想了想，问店员：“能换成打折吗？”
没待店员开口，霍翊接话：“不能。”
夏未凉不解，“你怎么知道？”
“我刚问了，她说不行。”霍翊语气自然。
店员懂他意思，在一旁附和。
“去找一件吧，”霍翊揉了揉她的头，“反正这买一送一，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
说完，他给店员使了个颜色。
店员直接拉着夏未凉去挑。
霍翊放下手里的东西，眸光扫向她，唇角一弯。
还挺难骗。
不多时，夏未凉进去试穿。
店员又朝他走来，笑容灿烂，“您好，您女朋友看中的那套是情侣装，我们这儿还有男版的，要不要我拿给您看看。”
霍翊若有所思的看着她，脸上没什么表情。
被他这么一看，店员的脸倏地一红。
以为自己说错话了，刚想说点什么救场，就听少年说：“好啊，给我拿一套吧。”
夏未凉从试衣间出来后没多久，发现对面试衣间的门也打开了。
霍翊穿着跟她一样的衣服，走了出来。
夏未凉第一次看霍翊穿这种浅色系的衣服。
衣服将他衬的很有少年感。
她忽然觉得，霍翊穿上蓝白色的校服一定也很好看。
霍翊在意的却不是这个。
他走到她身边，俯身在她耳边小声问：“知道咱们穿的这叫什么吗？”
“什么？”夏未凉没反应过来。
“这叫情侣装。”他笑着说。
霍翊吐字异常清晰，一字一句落在她耳里。
夏未凉觉得耳骨烫的厉害。
“我觉得这买一送一挺牛逼的。”霍翊扯着唇，笑个不停。
霍翊是刷卡支付，夏未凉有点想看他账单，但他很快将东西拿起，放进了他的钱夹。
她也没有必要去找他要。
付完款后，店员像是想起了什么，“我们这儿有自助打印机，两位要来合个影吗？”
霍翊看了眼夏未凉，张口就答了声“好”。
夏未凉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
“帮他们宣传一下吧，”霍翊走过来拉住她手腕，将她拖到相机前，“这年头谁都不容易。”
“……”
这人什么时候这么体谅民生疾苦了。
照片很快就打印好了。
照片里，两人穿着一样的衣服，脸也挨的比较近，看上很亲密。
唯一不足的是，夏未凉笑容灿烂，霍翊却没看镜头。
他在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