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窗外,雨还在淅淅沥沥的下。
少年气息炙热，将这一方逼仄烧的滚烫。
夏未凉缓缓抬眸，见他整个人都浸在灯光里,脸被漂的苍白,眸子却被釉的发亮。
和之前那半开玩笑式的不同,这一次，他的神情分明是认真的。
其实，即使不说,她也知道。
用眼睛就能看出来。
但说出来,又是另一回事,她就装不了糊涂。
她无意识地攥着自己的衣角。
越攥越紧。
霍翊说完,自己也愣了一会儿。
夜像一杯陈年烈酒，让人上头。
大晚上的，有人裹在被子里发着矫情酸腐的文字，有人借着月光说着肉麻兮兮的所念所思……
他大晚上的,神经错乱跟人表白。
开口的这么唐突。
简直有点莫名其妙。
默了许久,霍翊先开了口：“我刚说什么,你听到了吗？”
这是一个台阶。
如果夏未凉装傻说“没听到”,他这个时候,会选择让她“下坡”。
结果话音刚落,就听夏未凉平静的一声：“听到了。”
怎么可能没听到，她的耳骨被那句话灼的发烫。
连身子都烫。
霍翊眼睛一眯,舌尖从后槽牙扫过，他是准备放人一马的，但这自投罗网可怪不到他。
他的目光直白露骨，语气难得温柔，“那你,喜欢我吗？”
“现在只有一点点。”夏未凉没有回避，伸出小指跟他比划了一下。
“？”
“就这么一点点喜欢。”夏未凉又强调了一遍。
霍翊看着那“一点点”，嘴角抽了抽。
不过，有一点点喜欢。
貌似也还可以。
毕竟是一个肯定的答案。
但人总是贪心的。
“只有这么一点点吗？”他不甘心地问。
“你如果乖一点，”夏未凉微扬着下巴，“我会考虑多喜欢你一点。”
“……”
“比如说，”夏未凉缓缓抬手，指着门的位置，“你现在回去洗洗睡，我就再多喜欢你一点。”
霍翊绷不住笑意，双肩颤动不止。
这丫头，可真是酷啊。
他一直都是被追逐的那颗星星，之前是真没想过会有跟人表白的一天，更没想到自降凡尘，第一次的告白，会是这样的局面。
还有，他这到底，算成功还是没成功？
怎么感觉给人家递了一把刀，还把自己的死穴露了出来。
有点蠢呢？
夏未凉从他身侧绕过，走到自己的书桌旁，拉开抽屉，从里面取出一个崭新的小本本，又从笔筒里勾出一支笔，然后转身看他：“你现在要乖乖回去睡觉，我就给你加一分。”
霍翊扫了眼她手里的东西，失笑：“那我得加多少分才行？多少分你才能……”
“一千分吧。”夏未凉想了想，淡淡道。
“……什么？”霍翊捏了捏耳朵。
“那就九百分。”夏未凉带着点商量的口吻。
“这太多了，得加到什么时候？十分吧。”霍翊靠在墙上，神情懒漫地跟她讨价还价。
“霍翊。”夏未凉喊了他一声，语气平静。
“干嘛？”霍翊扬了下眉。
“你再说下去，”夏未凉翻开封面，揭开笔帽，笔尖贴在白纸上，“我是要扣分的。”
“……那讲点道理行吧，九百分也太多了啊，”霍翊看出她这是来真的，歪斜着头又笑了，也有些无奈，“理综卷子也才三百分吧？你这得加到什么时候？”
“那就五百，”夏未凉伸出手，比划了一下，“二十分。”
“……”
520。
我爱你。
好像是个很美好的数字。
“你不是说喜欢我吗？”夏未凉咬了下唇，“这个数可以吧？”
对视片刻。
霍翊败下阵来，他收回目光，垂眸，做双手投降状：“行，五、二、零，我现在就回去睡觉。”
夏未凉站在原地，默然看着他转身离去。
黑色衣料在木门上擦过。
那点细微声响，都被收进了耳里。
今夜，感官被无限放大。
喜欢是无法回避的客观存在。
她看起来冷静自持，实际也有些乱了方寸。
人走后，心跳的声音在静谧里的夜里，无比清晰。
临睡前，手机震了两下。
霍翊发来的微信。
h.y：[晚安。]
h.y：[我这么乖，得再给我加一分。]
“……”
*
周五，久违的天晴。
出门相遇时，两人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
合起的木门，将深夜的秘密牢牢锁住。
霍成宇和沈微今天难得起了个大早。
餐厅里，李姨已经备好了早餐，喊他们一起来吃。
小猫闻着香气，在桌子边“喵喵”叫唤。
霍成宇先跟夏未凉打了招呼：“亮亮，过几天，就是你生日了，公司业务上有点事情，叔叔和你妈有事要出国一趟，不能给你过生日，但为你准备好了礼物。”
夏未凉这才想起来，自己的生日好像是快到了。
霍成宇送的是一条很漂亮的手链，手链上有颗月亮形吊坠。
“谢谢叔叔。”夏未凉接过礼物，真心实意道了声谢。
她的生日是阴历八月十五，中秋。
礼物其实很契合。
戴不戴是一回事。
这心意她是无法拒绝的。
霍成宇又问：“十一放假回来，你们就要考试了吧？”
夏未凉：“是的。”
霍成宇基本都在跟夏未凉说话，没有理会霍翊。
霍翊自也不可能主动跟他搭讪。
沈微看着父子二人僵持着，便找了个话题问霍翊：“哥哥在学校还适应吗？学习上有没有什么问题？”
“还行，多亏了妹妹啊，”霍翊看了眼夏未凉，眼里含着笑，“经常跟我讲题呢。”
夏未凉：“……”
怎么感觉有股子阴阳怪气的调调。
“亮亮，你在学习上还要多帮帮哥哥，都是一家人。”沈微特别强调了“一家人”三个字。
“他很厉害的，”夏未凉瞥了霍翊一眼，不咸不淡道，“说不定人家还是个扫地僧呢。”
“哦？”霍翊眉梢一挑，“哥哥我怎么厉害了？”
“昨天上课，老师问了个问题，全班不就你一个人答对了。”夏未凉回了他一句。
“老师问什么了？”
这回问的是霍成宇。
他没耐住好奇，毕竟血浓于水，心里到底还是有些在意孩子的。
“美国的那什么山？”夏未凉看着霍翊，“什么山来着？”
“拉什莫尔山。”
“嗯，那座山上有四位总统的雕像，”夏未凉将视线转向霍成宇，“叔叔你知道是哪四位吗？”
霍成宇放下手里的杯子，垂着眼，似在回想：“这山有些熟悉啊？”
那好像是霍翊五六岁时，他们一家四口去美国玩，曾路过那地方。
记忆一时间涌了上来。
他又想起，霍翊很小的时候还是很乖的。那时他每每从公司回来，这小子还会给他拎包拿拖鞋，比霍栩那小子孝顺多了。
要不他爷爷也不会这么疼他。
直到十岁那年，出了那档子破事。
父子之间的隔阂，在一年又一年的光阴中被无限拉长，他不知道怎么去填补。
思及至此，他有些艰涩地开了口：“叔叔不知道。”
夏未凉将目光转向霍翊，“是哪四位？”
“昨天不是说了吗？”
“我忘了，你再说一遍吧。”夏未凉说，“叔叔也不知道。”
“乔治·华盛顿、托马斯·杰斐逊、亚伯拉罕·林肯和西奥多·罗斯福。”霍翊说。
“嗯，就是这四个，我们英语老师都记错了”夏未凉说。
霍成宇看了霍翊一眼，“也不是什么……”
“不是什么？你知道啊？”沈微白了他一眼。
霍成宇乖乖闭上了嘴，但还是用眼角余光扫了眼霍翊。
其实比起霍栩，霍翊更像他，性格都是不会服软的哪一类。
要不然不会到今天，他们还在僵着，就因为谁都不会低头。
霍翊不动声色的喝了口汤，觉得这场面倒也是稀奇。
霍成宇以前跟何吟在一起时，几乎是一回来就挑她毛病，看哪哪都不顺眼，最后基本上都不回家。
不过何吟也确实是一身毛病，可偏偏又是他妈，也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
“亮亮昨天参加竞赛了吧？”霍成宇端起咖啡，抿了一口，“感觉考的怎么样？题目难吗？”
“挺难的，成绩得等到国庆放假回来才知道。”夏未凉说。
“叔叔问你感觉怎么样？”沈微插了句话。
“她应该考的不错，”霍翊唇角一勾，看向夏未凉，“你昨天怎么说的来着？”
夏未凉抬眸警告他。
那么嚣张的话，她可是只跟他一个人说了。
她平日里都是走云淡风轻低调路线的。
别让她人设崩了。
“说什么了？”沈微追问。
她觉得这座房子，忽然就有了家的感觉，就在夏未凉开口说学校的事情时。
夏未凉很少跟她说自己的事，在学校的成绩、表现都是老师发微信告知的。
这孩子跟她爸爸话多，跟她却没什么话讲，她一直以为是自己从小没再身边陪伴的缘故，所以在物质上拼命弥补，但精神上的疏远，又导致物质的优渥也不被接受。
“考的挺好。”霍翊假装没看到她的警告，回了沈微一句。
“那也不能骄傲。”沈微提醒道。
“哦。”夏未凉应了一声。
与此同时，桌子底下，霍翊挨了一脚，吃痛“嘶”了一声。
霍成宇抬眸看他，眉头微微一簇：“怎么了？”
“烫到了。”霍翊敛眸，轻描淡写地解释了句。
“吃饭别心不在焉的。”霍成宇说。
“别心不在焉的。”夏未凉小声附和了一句。
霍翊睨了她一眼，薄唇刚刚一动，就听她极小声的一句：“分不想要了？”
“……要。”
真就把他捏的死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