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什维尔联邦首都星,科尔威市西北面七百多公里的图夸沙漠里,早已被联邦特勤局废弃的秘密基地停机坪上,赫然悬停着一架墨绿色的军用飞行器。
全副武装的特种兵长驱直入,厚重的军靴踩着泛白的水泥地,在空旷的走廊里发出沉闷的回响。
昏黄的灯泡闪了两下,地上的影子若隐若现。
“十分钟之前刚给他注射了一支信息素抑制剂,还有一支强效镇静剂,”身穿研究员制服的男性beta揉了揉鼻子,顺势撇了眼跟在身侧的alpha特种兵。
虽然从来没有和军部打过交道,但是直觉告诉他,这些人很不好惹。
左手紧紧的拽着口袋里的针管,他滑动了下喉咙,又说道:“也许我不应该多嘴,但是,请你们一定记住,不要跟他离得太近。最好是,能够跟他保持五十公分以上的距离,并且尽量避免肢体接触。”
这是善意的提醒,从态度到语气都十分诚恳而严肃。
可是很显然,他的话在那几个alpha特种兵看来,几乎没有任何分量。
不要说搭理他,连看都没人看他一眼。
排风系统呜啦啦的声响,空气里那股若有若无的消毒水的味道,以及这几个特种兵散发出来的强大的alpha信息素,都让他有种喘不过气来的感觉。
扯了扯衣领让自己汗湿的脊背稍微透透气,他也觉得可能是自己多虑了。
那个脑子混沌反应迟缓,还被锁住手脚五花大绑的囚犯能干什么?从十几个全副武装的特种兵眼皮子底下,拖着那个重达五百磅的钛合金椅子逃跑吗?
路过值班室的时候他瞟了眼墙上的挂钟,然后轻轻的摇了摇头。
现在是凌晨四点一刻,距离审判结束不到二十分钟。
虽然没有料到这些人会来的这么快,不过看着他们雷厉风行目不斜视的样子,想必是早就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不过他还是觉得有点可惜。
就这么处决了,太可惜了。
瞟了眼他们手里那只黑漆漆的手提箱,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有点后悔,刚才不该刻意的去提醒他们。
不过很快,他的这个想法就被空气里越来越厚重的消毒水的味道给冲淡了。
老旧而逼仄的升降机摇摇晃晃往下降,当那颗小小的指示灯对着负十八的时候,终于哐当一声,落到了地上。
底层的灯光似乎更加昏暗,将走廊深处那间密不透风的囚室彻底隐没。
随着一阵长而尖锐的摩擦声,满是斑驳绿锈的防爆门被人朝外推开,训练有素的特种兵鱼贯而入。
两名突击手迅速打开生物锁保险,将武器对准了囚犯的后脑勺。医疗兵从箱子里取出一只□□模样的精密器械,扯开他的领子,砰的一声,干净利落的完成了注射。
清晰的痛感强烈的刺激着他的每一根神经,他努力的抬了抬眼皮,想要透过头套细密的纤维组织,从漆黑的夜幕里捕捉到一点点光亮。
然而映入眼帘的仍旧是无尽的深渊,只有耳边被无限放大的、如洪水一般涌来的各种嘈杂的声音,是那么的鲜明而深刻。
原本固定在水泥地上的钛合金座椅被整个端了起来,急促而又稳健的脚步声逐渐消失在走廊尽头。
有力的拳头在锈迹斑斑的铁栅栏上重重的锤了三下,负重能力超过两千磅的升降机似乎有些吃不消,轻轻的晃动了一下,这才开始缓缓往上挪动。
黑白光影交替错行,皮质束缚带深深的勒进粗砺的手腕,有些泛红的指尖一下一下轻轻的点在冷冰冰的扶手上,发出阵阵微不可查的声响。
升降机持续上升,可就在离地面不到二十米的时候,突然喀哒一声,不知道是哪里被卡住了,笨拙的机身猛得沉了一下,头顶的大灯噗的灭了。
突击手猝不及防,也跟着踉跄了一步。
“发生了什么?!”
通讯器里传来指挥官焦急的问询,而守在最底下原地待命的几个特种兵也迅速进入战备状态,手里的武器齐齐指着机井上方。
这的确是个绝佳的逃跑机会。
“不好意思,”短暂的沉默之后,小喇叭里传来一个沙哑的男声,带着明显的抱歉和极力掩饰的惊慌,“电力系统出了点小问题,我马上切换线路!”
“注意警戒!”通讯器里传来指挥官低沉的嗓音。
“收到!”负责押解的突击手冲着对方点了点头,随即全神贯注的盯着囚犯的一举一动。
然而,他仍旧端端正正稳稳当当的坐在那里,似乎并没有半点想要逃跑的意思。
铁栅栏上方的指示灯倏地灭了,过了大概两三秒钟,便又再次亮了起来。紧接着,头顶的大灯闪了闪,也跟着亮了。
“安全,重复,安全!”
听到升降机里队友的答复,守在铁栅栏门口接应的特种兵终于如释重负的吁出一口气。然而他们仍旧不敢掉以轻心。
电力系统很快恢复正常,升降机轻微的抖动了一下,又开始缓缓往上升。
“‘死神’即将抵达!重复,‘死神’即将抵达!”升降机里负责押解的两名突击手再次发出讯号。
等在出口接应的特种兵迅速围了过来,叮的一声,升降机顺利抵达地面。
站在最前面的特种兵一手端着武器,一手做了个“上”的手势,旁边的小个子即刻躬身上前,腾出右手哗啦一声拉开了那道铁栅栏,然后迅速后退,站到原来的位置,食指轻轻的搭在了板机上。
四周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除了此起彼伏的呼吸和心跳,似乎什么声音也没有。
似乎预感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所有人的眉头都拧到了一处。
片刻之后,迦德终于抬起头来,深邃的瞳孔在灯泡闪烁的光影里,迸发出火一样的光芒。
“早上好,先生们!”他很有礼貌的说道。
霎那间子弹如雨点一般噼里啪啦打在钛合金座椅的靠背上,火花飞溅的同时,黑色的人影已经翻身滚了出来,原本站在他身后的那两个特种兵也咚的栽到了地上。
这一切都发生的太突然了,没有人知道他是怎么挣脱束缚带的,他身后的突击手又是怎么被杀掉的,直到离他最近的那个特种兵被从下而上的一刀穿喉而过,众人才看到他手里那把寒光闪闪的,军用刀刺。
弹壳叮叮当当落了一地,然后悉数浸没在猩红的血泊里。
塔楼上蹲守的狙击手迅速做出反应:瞄准,发射,砰!
锐利的子弹由远及近,就算不能让试图逃跑的囚犯当场毙命,也能让他即刻失去反抗的能力。
随着子弹擦破皮肉的声音,浓重的血腥味霎时间犹如决堤的洪水,呼啸着奔涌而来。
“哇奥,”迦德抹了把湿漉漉的脖子,忍不住感叹,“这可不能怪我!”
仿佛被无形的巨手按住头颅,抵住后背,不过瞬息之间,所有的alpha特种兵都已被这突如其来的强大威压折磨的呼吸困难,面色煞白。
卡巴坎星人隐藏在血液里的alpha信息素带着强大的攻击性和威慑力,尤其是在性命攸关的紧急时刻,哪怕仅仅是蹭破一点点皮,它对敌方alpha造成的打击几乎都是致命的。
迦德将带血的刀刺在一名快要瘫倒的特种兵肩膀上抹了抹,冷哼一声,大步流星朝着停机坪上那架悬停着的军用飞行器走去。
“快…快…拦…拦住…他!”
指挥官艰难的从牙缝中挤出来这几个字,下一刻,整个人就已经匍匐在地,彻底不能动弹了。
几个beta研究员躲在一边瑟瑟发抖,虽然这种独特的信息素对他们造成的伤害并没有那么致命,可这也足以给他们后半辈子留下深刻的心理阴影了。
因此,除了眼睁睁看着他扬长而去,他们又能做什么?单枪匹马冲出去跟他肉搏干一架,还是齐心协力将他摁在地上给他再来一针?
——砰!
暗地里传来了第二声枪响。
劲风呼啸而过,迦德嗤笑着侧身躲闪,可那人似乎吃定了他会这么做,子弹的轨道早已留出空隙,噗的一声便嵌入了他古铜色的臂膀。
他循声望去,只见塔楼底下兀然矗立着一个消瘦的身影。昏黄的灯光从头顶洒落下来,他大半边脸都躲在阴影里,清冷卓绝,神色难辨。
但是高高扎起的裤腿,腰间紧束的皮带,挺直的脊背,那把似乎还在冒着白烟的□□,以及晨风中烈烈而飞的几缕鬓发,都足以证明他是一个英姿勃发的军人。
一个成熟的、有些过于消瘦的alpha军人。
可是他怎么会对自己的信息素毫无反应?
低头看了眼皮肉外翻的伤口,深蓝色的弹头已经开始消融,还没等他想明白这个问题,顷刻间便已天旋地转。
鼻梁触及地面的那一瞬,他似乎嗅到了久违的、晨曦里湿润的泥土和带着露珠的青草的芬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