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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上瘾(1 / 1)

第二章

雨珠撞击在伞面上,发出清脆声响。

因她突如其来的举动,迫使梁裕白微弯弓着身体,映入眼底的,是她抓着自己衣领的手。像是条涸泽之鱼,摇摇欲坠的,令人怜惜的。

然而梁裕白的善意像是她指尖松开的分毫弧度。

不过几秒,他开口,嗓音冷而淡,“手能松开了?”

陆相思反应过来,对自己的冒失举动感到抱歉,目光躲闪着解释:“对不起,刚刚有辆车开过来……我不是故意的。”

她讪讪地松手,拉开二人之间的距离。

梁裕白收回视线,没再说话,接着往回走。

气氛骤然凝滞住,陆相思向来会看人脸色,感受到他并不是很想和自己说话,于是也安静地闭上嘴。

雨势渐小,走到停车场时又见霞光。

梁裕白收起伞。

露天停车场里响起刺耳的喇叭声响,随即是陆相思的声音:“哥哥——”声音清澈明媚,全然没有和他独处时的紧绷感。

夏日气温高,地面半干,只剩浅浅的水坑。

陆相思跑了过去。

她踩中水坑。

水溅在她的小腿处,留下斑驳污渍。

陆斯珩把手里的毛巾递给她,让她擦半湿的头发,温声道歉:“不好意思,哥哥拿错手机了,所以没接到你的电话,你不会怪哥哥吧?”

陆相思好脾气地摇头:“不怪哥哥,而且这个哥哥不是来接我了吗。”

陆斯珩愣了下,随即笑着拍了下梁裕白的肩:“谢了,兄弟。”

梁裕白躲过,他打开后座车门。

衣服被雨水淋湿,黏腻地贴在身上,不爽到了极致,只想尽快换掉这身衣服。他扶着车门,催道:“人接到了,还不走?”

陆斯珩哭笑不得,“行,上车。”

他打开另一侧车门,让陆相思坐进去,随后他坐上驾驶座。副驾驶上放了一大袋吃的,座椅下则放了一盒蛋糕。

是陆相思心心念念许久的一家私房蛋糕店刚出炉的蛋糕。

果然,看到蛋糕的那一刻,她笑得很开心。

“谢谢哥哥。”

她双手捧着蛋糕,身体往前倾,挤在驾驶座和副驾驶中间位置。

淋湿的裙摆颜色偏深,紧贴着皮肤。

腿上还带着水。

沿着弧度优美的腿部线条往下流淌。

梁裕白盯着看了很久。

他的手心一点一点地收紧。

道完谢,陆相思回到位置上,专心地吃着蛋糕。

梁裕白不急不缓地将目光收回,透过车窗看向外面。恰是红灯,车子安静地停下。边上有辆摩托车缓缓停下。车后的篮子里放了一大束玫瑰,娇艳欲滴的红色格外显眼。

玫瑰花束上夹了一张小卡片,有风吹过,纸片在风中摇曳。

无外乎是些恶俗至极的情话。

他不屑于看。

绿灯亮起。

车子往前驶去。

他早已收回视线。

夹着卡片的小夹子松松散散的,很快就被风吹掉。

纸片掉进篮筐里。

玫瑰上的露水坠落而下,直直地砸在纸片上,将上面的黑色墨水氤氲开来,上面写着的字变得模糊又深邃——

人这一生,

谁都逃不过玫瑰。

-

车子是梁裕白的。

把陆相思送到,陆斯珩也跟着下车,将车子归还给他。

梁裕白坐在驾驶座上。

陆斯珩和陆相思在车子里的时间短暂,高考考场离陆相思家只一个路口的距离,前后加起来不到五分钟,他们一路上都在说话。陆相思语调轻缓,咬字轻柔,在封闭的车厢里,像羽毛般滑过耳廓。

不管她说什么,陆斯珩都温润地附和着她。

上楼前,她笑起来,眼眸灵闪似含光:“谢谢……您。”

没再叫他哥哥。

梁裕白对“哥哥”这个词深恶痛绝。

仿佛哥哥就是为妹妹而存在的。

从小到大,只要他的妹妹梁初见喊他“哥哥”,就是她惹了祸让他背锅,亦或是让他善后,或者是缺钱找他要零花钱。总之,没有过好事。

他的妹妹是个麻烦精。

至于陆相思——

晚霞从天边照进车厢,逆光中,他的神情看不太真切。

红灯数十秒。

梁裕白安静地盯着它。

绿灯亮起的瞬间。

他踩上油门。

脑海里响起的却是她的声音——“哥哥”。

-

那天回去梁裕白做了个梦。

他鲜少做这种活色生香的梦。

更准确点来说,这是他第一次做这样的梦。

醒来后一切都记不清了。

只记得他的喉咙被死死地扼住,呼吸吐纳之间,似是痛苦,又极为欢愉,犹如上瘾一般,内心想要逃脱,潜意识又拉着他的身体无法自拔。

窗帘严丝合缝拉着的卧室,没有一丝光亮,漆黑环境中根本分不出是昼还是夜。像是无止尽的地狱深渊。

静了片刻。

梁裕白头痛欲裂地坐在床头,从烟盒里拿出根烟点燃。

手机铃声响起,接起电话时他才发现自己的嗓音沙哑的可怖,不是被烟草浸过的喉咙,而是生理上的喉咙干涸,“怎么?”

陆斯珩愣了下:“你生病了?”

他咳嗽的时候烟灰随之震颤,掉落在地,“嗯。”

陆斯珩:“去医院了没?”

“感冒而已,去什么医院。”梁裕白掐灭烟,“找我什么事?”

陆斯珩那边响起机械的按键声:“我刚刚喝了点酒。”

梁裕白拉开窗帘,明亮阳光刺激着他的眼,他不自在地眯了眯眼:“嗯。”

那边响起开门声。

陆斯珩:“我答应了相思待会接她回家。”

猜出他接下去要说什么。

梁裕白没有任何犹豫地拒绝他:“你找别人。”

陆斯珩轻笑着:“你不是没事干吗。”

梁裕白沉默了会儿,窝火极了:“你没有朋友?”

门口被合上。

耳边又是开门的声音。

咔擦一声。

陆斯珩的声音在室内和手机听筒里回荡,嗓音里含着细碎的笑意:“怎么办小白,我发现我只有你这么一个朋友?”

小腹处褪去的欲.火骤然演变成怒火。

梁裕白几乎是在话音落下时就沉下脸来,他用几乎冷酷的语气说:“你再这么叫我一次试试,还有,你怎么进来的?”

陆斯珩嗓音含笑:“你密码没改。”

梁裕白懒得看他一眼,转身进了洗手间洗漱,“找别人。”

隔着洗手间的玻璃门,二人对话。

陆斯珩:“麻烦别人不好。”

梁裕白提醒他:“我生病了。”

“感冒而已,去什么医院。”陆斯珩原话奉还,“而且离相思考试结束还有三多个小时,我可以带你去附近的诊所看看。”

梁裕白深吸气:“麻烦我你就很好意思?”

陆斯珩慢条斯理:“你先麻烦我的,所以咱俩算是扯平。”

淅淅沥沥的水声和陆斯珩的声音加在一起,像是蚊子似的在他耳边嗡嗡地叫,格外聒噪,尤其是陆斯珩说出来的话。

梁裕白关掉水:“我麻烦你?”

“搞清事情先后顺序,是我先带你去医院看病,然后你开车和我一起去接我妹妹。”不愧是出身检察官世家,说话逻辑清晰合理。

梁裕白不入他的圈套:“我没有看病的打算。”

陆斯珩无孔不入:“我好心带你去看病。”

梁裕白:“不需要。”

陆斯珩充耳未闻:“洗完澡就去?行。”

梁裕白打开洗手间的门,湿哒哒的头发往下滴水,长眼黑沉沉的,薄唇微抿,面无表情地盯着陆斯珩。他原本想反驳推辞的,但身体的不适在此时到达顶峰,他喘着粗气往外走,不发一言地穿着衣服。

陆斯珩注意着他的脸色。

苍白,毫无血色,脚步轻浮。

“我先带你去看病。”

梁裕白轻嗤:“然后让我当司机。”

陆斯珩:“到时候再说。”

到了附近的诊所,医生说没什么大毛病,就是发烧,打个点滴就行。

不到一个半小时点滴就打完,梁裕白和陆斯珩在外面吃了碗粥,体力恢复得差不多,看了眼陆斯珩,“最后一次。”

陆斯珩挑眉:“谢谢……您。”

他想起昨天陆相思这么对梁裕白说。

用“您”称呼梁裕白。

梁裕白显然也想到了这事。

他又想起了昨晚的梦。

全身躁动不安。

梁裕白:“闭嘴。”

-

高考最后一天。

学校外面都是人。

梁裕白在马路对面找到车位。

车子停着的位置正对花店。

陆斯珩临时起意:“我下去买束花。”

梁裕白提醒他:“我花粉过敏。”

陆斯珩皱了下眉,把开了的车门又合上,他的眼神颇为无奈:“你以后要是有女朋友了怎么办,也不送花?”

梁裕白转过头,面无表情道:“不会。”

“女孩子都喜欢浪漫。”

陆斯珩显然误解了梁裕白的意思,苦口婆心地教导他。

梁裕白说话的声音极冷,“我什么时候说过我会找女朋友?”

陆斯珩愣了下,“万一。”

“没有万一。”

在梁裕白的眼里,女人和爱情都是深渊地狱,一旦遇到,便是万劫不复。

他生性凉薄,七情六欲早已被理智分割、切碎、捻灭。情感匮乏到连亲近之人都无法窥探他的内心。向来将儿女情长视为人性的弱点。

“女人是世界上最麻烦的生物,”梁裕白唇角曳出一抹漠然笑意,带着势在必行的肯定语调,“我不可能自找麻烦。”

陆斯珩似是想到了什么,饶有兴致道:“你越是这样,我反倒越想看你恋爱的样子。”

梁裕白头靠在椅背上,双眼紧闭,一副不想再聊的冷淡架势。

陆斯珩摸摸下巴,自言自语般地说:“为什么我总觉得你会谈恋爱?而且还会为她做些特别疯狂的事……”

话音未落,余光察觉到梁裕白伸手。

有个不明物体砸了过来。

陆斯珩躲得及时。

还剩三分之二水的矿泉水瓶砸在车窗上。

咚的一声。

自由落体在他的膝盖骨。

陆斯珩疼的咧嘴,哭笑不得:“敢打赌吗?”

梁裕白:“赌什么?”

“恋爱,你要是谈恋爱,”陆斯珩慢条斯理,“我也不提什么过分的要求,你叫我一声哥哥就行。”

二人的年纪一样大,陆斯珩甚至比梁裕白大一个月,但从小到大,梁裕白和陆斯珩之间都是直呼其名,他从未叫陆斯珩一句“哥”过。

梁裕白眉骨轻抬,没说话。

“加个时间,你大学毕业之前。”陆斯珩说,“输的叫赢的一声哥哥。”

梁裕白戴上墨镜,语气笃定:“我等着你两年后叫我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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