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末尾，春寒料峭,然大齐京城的气氛却是火|热的。
三年一次的春闱刚刚结束,举子们才从贡院出来没有两天。
那些自觉考得不错,或者自知尘埃落定，心中没了一块大石压着的举子们在两三日的修养过后，都再度活跃了起来，呼朋唤友举办文会，互相聊着春闱试题之事。
而最受举子们欢迎的聚会之地其中之一，便是离会试放榜之地不远的状元楼。
这日天气晴好，万里无云，快中午时几名意气风发的年轻举子已约好了在状元楼里举办文会。
“李兄，多日不见，风姿更甚啊。”一上状元楼二楼,一名青衫年轻文士便大声向新来的葛衫男子招呼起来。
葛衫男子亦笑着拱拱手回应道：“冯兄过奖了,哪及得上冯兄神采飞扬，想必本次会试冯兄心中甚有把握。”
又另有一名蓄须的中年男子插话道：“李兄冯兄,你二人就不要再互相恭维了,咱们好不容易熬过贡院的苦日子，今日就不要再说会试之事了。”
“是极是极,二位兄台不要扫兴。”
几人寒暄了几句便很快入席,聊起了别的话题。
文人聚会永远离不开诗词歌赋，不过这会儿不是在庄园里流觞曲水，而是在酒楼里吃吃喝喝，到没有人特意附庸风雅,只聊起了文坛趣事。
都是意气风发的年轻人，东西一吃酒一喝，气氛就热起来。好在都知道是在公共场合，倒并没有什么不雅之态。
就在席间气氛正热闹的时候，几人突地听见外面传来一阵喧嚣叫卖之声。
“琼林周报，琼林周报！创刊号发行！”
“家传科举秘籍，殿试题目预测，朝廷利民法度，百姓生活妙招，皆在此处！”
“十五文一份，十五文一份，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
一阵阵的叫卖声，来来回回在街上响起，因其中不断提到什么家传的科举妙法，甚至还提到可以预测殿试题目，倒是引得举子们纷纷侧目。
“李兄，你可注意到外面的叫卖了？”
那被称作李兄的举子座位离窗户最近，点了点头，侧头向窗外看去，就见几个八九岁的童子背着布袋，袋中放满了鼓鼓囊囊一卷卷的纸，在街上走着大声叫卖，一点都不见怯场。
那李兄回头对其他人说道：“这倒有些新鲜了，叫他上来问问看吧？”
十五文一份的东西本也不贵，众举子都没有意义，遂让书童下去叫人上来。
很快那叫卖的童子就蹬蹬跑上二楼包厢，一进门就恭恭敬敬的几个举子鞠了个躬：“几位大老爷安好。”
还是李兄出头，只见他饶有兴趣对童子道：“你这卖的是何物？”
那童子红着脸，声音响亮：“小的卖的是报纸。”
“报纸？可是类似邸报之类的物品？”一名举子好奇问道。
童子答是，又向他们解释了一下报纸是什么东西。
那李兄听得好奇心大起，便笑着道：“如此我倒是要买一份看看这个琼林周报了。”
其他几名举子亦是附和着点头，最后各自一人买了一份。
拿到手后，只见这报纸一式三张叠在一起，纸质有些厚实，却又不似牛皮纸般，反倒像是更柔韧一些的宣纸。
“好纸！”有人赞了一句，“只这好纸便值十五文了。”
李兄附和一句，兴趣更是大起。
打开报纸，第一页便是白底黑字，映得清清楚楚，左上角是琼林周报几个字，字迹有力笔走龙蛇，一看便是书法大家之作。
他赞了一句，又去看下面，只见第一版就写着朝廷律法科普，在下面便是几个小板块，是对一些最常见的律法的科普。
“这倒是利民之举。”李兄又随口点评一句，再看旁边是关于朝中政策之事，正好讲到之前南方水灾中朝廷的处理办法。
李兄便没说话看进去了，他是南方士子，对此事有所了解，但知之不详，现在有事情的前因后果、官员来历、政策细节都在报上，又涉及自己的家乡，自然是认真看了起来。
而之前那个中年男子拿到自己那份报纸之后，只一眼掠过第1张纸，就迫不及待翻到了第2页，看起了的科举秘籍这几个板块。
“咦？这上面写的防寒之法倒是甚为有用，可惜已经过了会试才看到这个，如果之前看到，这几日我便没有那么难熬了。”
这男子是个话多之人，一边看还一边点评了起来。
“这山居先生是何人？他对此次会试题目的看法，当真是高屋建瓴，鞭辟入里啊。”
“这破题真是精彩，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哎，原来这道策论还能这样答吗？”
他一边看着这个版块里报纸编辑关于本次科举给出的参考试答题目，一边与自己之前的想法相印证，时不时长吁短叹，对编辑的想法推崇之至，一时又为自己与他们的想法相似而兴高采烈。
举子们多半只关注这两个板块，倒是另一边，居民更多之处或茶馆之地，亦有人出于好奇买了份报纸，京城百姓认字的多，便是不认字的，听别人念起来也别有一番趣味。
而他们却爱看最后一页的生活版块。
“哦，原来深水之中居然还能长虫？”
“我娘家大舅的邻居侄子，就是肚子胀大吃多少都觉得饿，最后活生生饿死的！”
“原来他竟是得了这寄生虫病，这东西是真是假？什么寄生虫看不见摸不着，可怎么防啊？”
“以后可不敢再喝生水了，还是要烧过才行啊。”
“但是费碳啊！去年冬天碳价又涨了一文，现在这个什么报纸出来了，那以后碳价不更得大涨？”
小老百姓更关心生活琐事，一开始还是说起了寄生虫的事情，然说着说着就转到了碳价之上。
……
就在京城居民都被疯狂营销的时候，宣雾和顾成淞两人则坐在另一家酒楼包厢之内看着窗外的热闹景象。
“周报发行的效果看样子不错，很受欢迎。”宣雾赞了一句。
顾成淞没表现出受到夸赞的欣喜，理所当然的颔首道：“你反复教导我营销策略，若这样还不能够趁机掀起一股热潮，我岂不是辜负了你的教育？”
宣雾笑吟吟道：“这倒是，不过我却没有教你雇佣报童，你能想到可见自身也是有能力的。”
顾成淞却似笑非笑看了宣雾一眼：“我这点道行，哪里及得上你？”
他还没从宣雾擅自把他推到苏以澜面前，以他为饵布局的事上消气。
虽然理智知道宣雾做的这一手实在是精妙之极，既能在将来斩断苏以澜与安国公的联系，便是斩不断，也能借机让自己搬出国公府，不必受制于人。
但感情上却不是那么回事儿，只要一想到未来至少半年里，他又要开始被苏以澜围追堵截疯狂追求，他心里就一阵恶心。
宣雾怎么会不知道他心中的别扭，反正吃亏的不是自己，而好处又是自己受了，她便顺势说了几句软话。
顾成淞也不是不顾大局的人，顺着宣雾给他台阶下了，两人的气氛很快好起来，又说起了正事。
“看这势头，两万份只在北直隶便可尽数售完，其他州县的销售，还要赶紧加印才能供应的上。”顾成淞说道。
宣雾“嗯”了一声：“别处的渠道已经找好，不过看现在的势头，恐怕这第一次刊发周报就会引起注意。”
“你能确定保密做的够周到吗？”
顾成淞闻言眉头微蹙，也是有些忧虑：“事前预估还是有些不足，若我们羽翼未丰之时便引起皇家注意，恐怕几个渠道不会那么保险了。”
“你觉得主要是哪些环节可能会出问题？”宣雾沉吟片刻问道。
“还是运送，两万份只够供应北直隶，而其他州府要印出足够的量来，少说也要至少10万份。”
“十万份报纸别说原材料收购起来有些困难，但是将成品从庄子运出去就已经有些显眼了。”
“而下面分销的渠道再将报纸带出京城，便又是一种困难。”
“那可以不入城，提前在城外交易吗？”宣雾问道，话才出口，她便自嘲一笑，“看我说的什么胡话？在城外不是白送嘛。”
若在城外才更显眼，那些分销的人都是这段时日里顾成淞暗中联系的商人，自然也不是个个诚实可靠，相反，其中几个豪商颇有些灰色手段。
京城郊外人迹罕至，若他们起了歹心偷偷带着人来，不就直接将顾成淞他们一网打尽了吗？
想了想，她说：“不如前几次分销交易由我来吧？我自有办法在郊外安全完成交易。”空间一出，还怕什么一网打尽？
顾成淞通过苏以澜这件事已经知道她的一些神秘本事，闻言也有些心动，但心动不过一瞬，很快还是理智的摇了摇头。
“不必。既然最开始定下暗中发展，这便是我们必须要过的一道坎。”
“若若事事都借助你的神奇本事，那还要我们来办这个报纸做什么呢？直接由你用那神乎其神的本事对父、对安国公动手，不就完了吗？”
闻言，宣雾倒是又高看了顾成淞一眼。
既然顾成淞想要她将王娴换回来，那她在这个世界必定不会久待，她是不可能扶着顾成淞夫妻一辈子的。
他能自己想到这点，遇事肯自己想办法动脑，将来才能长久。
否若事事都依靠她，别看现在能在她的帮助下过得风光无限，等她离开之后，对方恐怕就会垮下来了。
“既如此，我便不出手，只看你的本事了。”
顾成淞自信的笑了笑：“放心，我心中已有计划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