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安国公府亲卫被抓,之后几日注定不会平静。
安国公和苏相一方暗地里动作频频,试图探究当日事情的真相,救出或者灭口在刑部大牢被秘密收押、重重看守的三个亲卫。
刑部一方在武昭帝和太子不遗余力的支持下,也秘密动用了许多手段,让安国公一方探到的三个亲卫的状况,皆是些虚虚实实的消息。
刑部守得牢,安国公一方就难以安心,在刑部的动作越发大起来。
如此一来,双方你来我往,暗地里几番交锋。
刑部那边到底是守株待兔以逸待劳,又有武昭帝和太子支持,于是抓住机会逮住不少安国公的尾巴。
目前正在扩大战果,想要趁此机会从中撕下安国公一块肉来。
而看似已经置身事外,正在城外庄子上散心的王家人,和失去恩荫官职的顾成淞,此时也没有当真闲着。
宣雾那一篇报道可谓辛辣与深刻并存,大俗与大雅共举,是对安国公的强力打击。
报社编辑部那边知道安国公对主编的闺女下手,自然也是义愤填膺。
因此得了这篇报道后反而没有贸然发出,而是压了一下新一期的发刊时间,开始大力加印这一期。
本期他们就不打算挣钱,甚至已经做好赔钱的准备了。
准备一次就要印齐至少三十万份,到时候全部一文钱卖出去,再提前联系上要往边关贩货的商队,三管齐下,必要安国公吃下这个大亏!
文人的笔杆子也是有力量的!
编辑们如是向顾成淞保证,拍着胸|脯表示我们会为你们夫妻出气,这次不要工资,不要润笔费!
倒把顾成淞弄得哭笑不得,最后也只得深深作揖感谢帮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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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时代也是有“一周”这样的概念的,与现代的一周还是有些不同,主要是记录月相变化,但自有了琼林周报每七日发行之后,“一周”的概念便渐渐传开来,也有人会以一周七天这样的方式来计时了。
而琼林周报发行的日期,便是大众眼里的一周之始。
不过上周琼林周报便因针对安国公与苏以澜的婚事,提前刊发了一次。
之后没多久又发生了宣雾险些被害之事,当期周报因报社想要提前大量印出足够的报纸,又选择了延期发行。
因此这两期报纸之间便隔了整整十二日,让那些已经习惯从报纸中获得信息的文人们,和赖以娱乐的百姓们都等得望眼欲穿。
好在,苦等的结果终于还是来了。
而这期周报也与以前不同。不仅价格骤降为一文钱,还格外多出一页来。
哦,报童的叫卖也格外不同——“震惊!安国公竟犯下如此罪行!”
“揭露你绝不知道的安国公——当代名将的后宅私.密!”
这既带着点耸人听闻,又似有若无暗示着隐私的叫卖,可谓无比吸引浑浑噩噩见早起的人们,让许多人都清醒了。
又听到报童说以前十五文三页报纸,这次却是一文钱四页报纸,便是以往那些不识字,只跟着蹭听的百姓,这次都在猎奇与贪便宜的心理下,忍不住掏钱来买了一份。
“这可是纸哩,拿回去糊窗也划得来,拿给娃子认字也实在!”
买报人挨挨挤挤的场面为这期报纸增加了热度,于是一些原本没想买,或者没想这会儿买的人,也忍不住凑上去要了一份。
当先买到报纸的人打开周报,便看到头版头条是与叫卖极为相似的标题。
而这标题之下,居然是一副画!
画上一男子迎风而立,乍一看倒是俊朗,然多看几眼又给人一种阴鸷的感觉,令人直觉不喜。看底下的文字,这就是安国公的肖像了。
好事之人啧啧称了几句奇,继续看下去,便是之前宣雾那篇报道,之后又经过王父的润色,精简文字,看起来一目了然,便是没什么文化的人,一听也能明白意思。
且其中还有后来宣雾编的几句朗朗上口的顺口溜,做成了类似现代段子的形式。让人一见捧腹,忍不住开始传播。
周报这次的行为除了是在针对安国公毁他名声外,就是瞅准了他如今无暇分心,借此事令他震怒。
人一旦被情绪左右,做下的决定总是会不太理智,更容易被找到破绽。
而这个想法也的确成功了。
安国公正每日紧紧盯着自己的人的行动。
他要想方设法弄清楚他的三个亲卫的现状并且最好尽快将三人灭口,免得这三人扛不住酷刑抖出一些他的要命之事来。
而在做这些事的同时,也要防着虎视眈眈的刑部官员和武昭帝的人手,免得他们从他的动向中,揪出他安插在各处的人手,又或窥出他的空子给他来一波狠的。
还不算完,苏以澜那边因着此事,这几日也不消停,又是担忧自己被“牵连”进去,又是想着王氏还在城外逍遥自在,心里越发不爽快。
她两辈子大小姐,上辈子也是苏家一失事就被报仇心切的顾成淞弄死了,说实话没受过什么苦。自然更不懂得什么叫适可而止、量力而行。
于是明知道在王氏那里莫名其妙折戟沉沙一次,最近又是风声最紧该低调的时候,却还是成天要安国公叫人去收拾王氏给她出气。
光是安抚苏以澜就耗得安国公有些精疲力尽了,更何况还有外面那些要命的事?
因此骤然得知自己再被《琼林周报》狠捅一刀之后,他终于忍不住怒从心头起,行动间有些不理智了:
在又一次得到回报消息说刑部大牢处毫无进展之后,安国公忍不住喝骂了心腹,责令他滚回去把事情办好,言语流露了再失利就要他好看的意思。
这年头做上位者的下属能有什么人权?安国公这话说出来,他是不是认真的,那些整日揣摩他心思的心腹们自然也能分辨。
因此知道安国公到了耐心的极限,自己等人若是再无建树恐怕下场不会好,心腹们难免也倍感压力,行动时忍不住有了点贪快求全、急功近利的意思。
不得不说,在官场中,有时候“多做多错,少做少错,不做不错”这话还是有道理的。
要不是安国公这边动作一波接一波,朝廷还真拿不住他们的尾巴。
至于现在嘛……刑部那边早就候着安国公出问题呢,现如今他们多做多错,被刑部抓住破绽,怎么还会放过?
于是前脚安国公才威风八面吼了心腹,后脚就被抓出一串暗地里的人手,私下的势力瞬间被捣个七零八落,朝中与他有所勾连的官员也被以各种理由撸下去个七七八八。
一连串反应太过迅速,安国公甚至没等到下一次大朝会,就发现自己可用之人居然只剩下府里那些卖身的家丁了。
而外面他的名声也开始越发地坏起来。因为《琼林周报》加紧又刊发了新一期。
新一期的周报里面明确说了刑部审讯结果,证据确凿表示就是他顾晁明做的,他因为容不下不愿与苏以澜同府而居的儿媳妇,所以心胸狭窄要杀掉自己的儿媳!
而最后因为他世袭安国公,官居柱国大将军,手掌边关二十万兵马,朝廷看在王氏无事的份上,准许他罚银抵罪,不再追究!
这些贵人们的特权谁不知道?
然而模模糊糊知道是一回事,亲眼看到白纸黑字上是这样的结果就是另一回事了。
事情前因后果写的清清楚楚,结果罪魁祸首却因这些特权屁事没有,对百姓的冲击可谓前所未有的大。
于是虽然明面上没怎么说,私底下群情激愤的气氛却是有了。
再加上这琼林周报也是刁钻。
写的什么保护边关太平,靠的是边关将士的血肉铸成的堡垒,是那些失去儿子、丈夫、父亲的将士家眷们的血泪付出,是年年劳逸为边关修筑抵御共事将性命留在他乡的役夫,是自己家老人孩子饿死才交齐税银为边关提供后勤辎重的农人……
总之不是只顾做下丑事,甚至本人还在京城“疗伤”一年多的安国公顾晁明!
这新一期的周报出来时,可谓是举世哗然。
从来只见得文人、官老爷、世家贵人们,都说靠他们治理天下,靠他们带领百姓,便是再重视百姓的,也就是孟子那些民贵君轻的话了。
然而那些民贵之言,说得也是不清不楚不尽不实,最后还是要落到“君”上来。
这次这篇文章却是不同,全面、深入、多角度的分析了“民”的作用,肯定了任何一个劳作、淳朴的百姓的贡献。说他们都为国家抵御外掳出了一份力,比之权势滔天的安国公也不差什么。
于是所有百姓充满代入感地骄傲之余,自然也免不了更加对安国公目前的地位感到不满。
在报纸的不遗余力渲染下,他与广大人民群众被分割开,尤其是他与边关将士们,也不再是一体的,被分隔开来。
——看,边关将士虽然是他的下属,但他们与背后大齐的千千万万百姓才是一体的,他们为守卫边关抛头颅洒热血,大齐百姓也为他们筹措军粮、修筑工事贡献了一代代劳力,一条条性命。
只有安国公,他身居高位,负有守土职责,却在京城一呆一年多,还娶了不该娶的妻子,又做下谋杀儿媳的丑事……
他配带领边关的将士吗?他配得到他们的崇敬,让他们为他驱使吗?
他不配!
这样的言论一出就停不下来,整个京城,乃至被报纸辐射到的大半个大齐,几乎都是这样的看法。
而被宣雾他们重点关注,还夹带了“读报人”这个职业进去的边关军中,自然也开始渐渐蔓延起了这样的言论。
不过到底军中言论管制更重一些,加之整日训练,又要时常与外敌小股作战,军中暂时倒还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
但是不得不说,那些能读书看报的中低层将领们,甚至是一些不算是安国公绝对心腹的将领们,都在这一期又一期,有针对性“去强者化”“低级化”的报道中,对安国公没那么忠心耿耿了。
——发饷银的是朝廷,出粮食的是农民,做武器的是匠人,所以我们不忠于安国公,而是忠于朝廷,忠于我们的亲人父母,家乡父老,这不是应该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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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势已去。
在那一期《琼林周报》发出来后,顾晁明就知道自己败了,败得彻彻底底。
被朝廷抓出他的人手时他尚且还能稳得住,因为知道自己有边关二十万军心在,便天然立于不败之地。
大齐皇室只要不愿冒着内部生乱,外敌入侵的危险,就不敢将他如何。
然而才不过一转眼,一份小小的报纸就将凝聚在他身上的军心打散。
如今这份报纸的主人针对于他,要说这报纸没有传播到边关,他是不信的,便是报纸的主人不去传,朝廷也会传的。
如此一来,他迅速失去军心,朝廷要问他罪责,对他下手,便再无顾忌了。
顾晁明呆坐在气氛冷凝的国公府正堂,失魂落魄看着家丁仆人们行色匆匆来去。
“他们也知道国公府要倒了……”他喃喃说道,目光看向站在身前的青年,“你又是为什么回来?报你亲生父母之仇吗?”
顾成淞面无表情,目中一片冷色:“我说过会救你一命,一命之后再与你算父母之仇,杀妻之恨。”
顾晁明嗤笑一声:“救我一命?凭你?”不是他看不起顾成淞,如今国公府外说不定已经被暗哨重重包围,顾成淞怎么救他?
顾成淞也不与他废话,甚至懒得多看他一眼:“跟我走。”
顾晁明眸子闪过一丝异色:“你……你与《琼林周报》是什么关系?”
“看来你还不笨,”顾成淞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眼底尽是讽刺,“小娴便是周报的创办人。”在将死之人面前,他倒是说了“实话”。
“王氏……”顾晁明低低笑起来,笑得弯了腰,笑得喘不过气,笑出了一滴滴泪水,“当真是天意啊!”
“苏以澜呢?”他再问。
顾成淞倒是有些诧异他这时候还记得苏以澜,不过仍回答道:“回苏家了。不过苏相与你勾结,事后自会被清算。她大约会与家中女眷一同没入教坊司吧。”
“勾结……哈哈哈。”顾晁明又笑起来。
良久,他站起身来,没有再说什么,跟着顾成淞从角门出了国公府,上了门口的马车。
马车一路未停,直直往城外而去。
一个时辰后到达城外十里亭,顾成淞与顾晁明二人下车。
顾成淞道:“送你出城我已仁至义尽。再见便是你死我活。”话落下,他便反身上了马车,并未做出给他留干粮、银钱之类的举动。
顾晁明也不期待这些。等顾成淞驾车的背影看不到了,他才嘲讽地抬起眼,笑起来。
“真是蠢啊……”他摇头低笑,面上并无之前英雄末路地颓然,反而恢复了深藏的一抹傲慢,“在京城我抵不过郁氏的手段,也顾不到报纸对边军的渗透。可一旦回到边关,我自然能轻易再次掌握边军!”
“我的好儿子,感谢你今日的重情重义之举,将来攻进京城后,为父会记得让你早日与你父母团聚的!”
“哈哈哈!”
他猖狂而笑,然而笑容才露出几秒,脑袋就一晃,上半个头颅猛地炸开。
顾晁明面上表情顿住,瞪大的眼和张开的嘴在失去半个后脑后,显得格外滑稽。
我……还……没有……
他的身体倒下了。
此时,子弹破空的尖啸声才传过来。
另一边不远处的山包上,趴在地上的宣雾爱惜地摸了摸手上的狙.击.枪,缓缓坐起身来,取下护目镜勾着唇角吹了个口哨。
“顾成淞饶你又不代表姐饶你。”
“怎么可能真的放虎归山啊,傻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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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宣氏人道主义——死之前先让你高兴高兴。
还有一眯眯尾巴,交代下其他人的情况,在下章。下个故事:继妹是青春疼痛文女主。她觊觎继姐的男友,自己花天酒地混酒吧,不学无术酒瓶敲人头,但她是个好姑娘!
晚上就没有了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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