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亦书从未这样咄咄逼人过,让何东鹤一时语塞,怔愣一下,他才组织起语言反驳:“我没有指责你或者拐着弯骂你的意思,书书你误会了。”
“对啊对啊,小书啊,东鹤就是不会说话,他也是想着今天大好的日子,不想你跟你爸吵起来啊。”何父也赶紧帮着何东鹤说话。
“亲家母,你看这事闹得?”何母则对着颜母丁若君使劲,“我们家小鹤最喜欢小书了,怎么会拐着弯骂她?他自己往常自谦习惯了,顺嘴就想着替小书先道个恼,这是没把小书当外人的意思啊!”
颜母从刚才就没怎么说话,无论宣雾突兀提出让颜父退下来,还是何东鹤跟宣雾这场争执,她都只安安静静地看着。
这时被何母点名,颜母才噙着一抹淡笑:“我理解,我亲戚家孩子来家里闹腾,亲戚怕我们生气都会自己先教训孩子一顿,然后跟我道歉说孩子不懂事呢。”
何母连连点头,非常赞同的样子:“是的呀,东鹤就是这样,他这是护短——”
她话还没说完,颜母脸上的笑容就淡下来:“人家是孩子确实做错了事,父母才会教训几岁的孩子,怕我们这些外人对孩子有看法。”
“可您家东鹤这是当着两家亲戚朋友的面教训书书,完了还说怕我们生书书的气?”
“我倒不知道,书书心疼她爸爸,怎么在你们嘴里就到了‘犯错’的程度了?怎么就会让她跟她爸爸吵起来了?”她以一种在跟何母讨论学术问题般的态度,面带疑惑,口气斯斯文文地询问。
何母顿时说不出话来,只得尴尬地笑着打哈哈。
何母被颜母一番话怼地住嘴,周围几桌人也有好些面色讪讪。
那些人都觉得宣雾刚才闹起来不好,显得脾气太差,尤其是何家的亲戚,简直把对她的不满写在脸上了。
然而颜母一番话说完,尤其是最后,点明了自家女儿是心疼爸爸,却被何东鹤反手扣上个无理取闹的帽子。
她的话一出,倒是让周围的人,尤其是颜家这边的亲戚们若有所思,看向何家人的眼神就有点不对了。
这边厢,宣雾刚才维持颜亦书的人设,见长辈们说话了,她自然就闭口听着,没有继续怼何东鹤。
现在长辈话说完了,又见颜母如此给力,她自然要接着颜母的话头发力。
只见她轻笑一声,讽刺意味十足:“人家和稀泥的,遇上我这种情况,都是对老人说‘子女也是担心你的身体’,对子女说‘你爸妈也是想再给你挣点家底’,反正让双方互相体谅,不要冲突。”
“诸位叔伯,我这话对吧?”她目光征询似的望着自家亲戚们坐的那几桌。
“……好像还真是?”颜家那边亲戚有人道。
“哎呀这书书本来就是心疼她爸爸嘛,话本来就没错啊!”
“小何还是有点浮躁了,须知背后教妻,就算书书真的有什么不对,也该私下跟她说,给她留脸面的啊,”一个颜家做高中老师的亲戚也说。
“…………”
“……”
亲戚们讨论起来,越说,倒是越发觉其中不对。
刚才何东鹤的行为哪里只是说错话?就刚才那些开口就不分青红皂白给颜亦书扣帽子的话,说颜亦书“又任性了”、“无理取闹”、叫她“体谅体谅爸爸”。
这可不是做和事佬的态度。
但凡何东鹤对颜亦书上心,怎么说得出来这些话,让她大喜日子在亲戚长辈们面前难堪?
颜家亲戚和颜亦书父母神色都变了。
见此,何东鹤心里产生极度不详的预感,他想开口为自己辩解。
然而嘴才一张,宣雾就抢过话头,冷笑着说:“我跟我爸甚至连句声音大点的话都没说,你倒是急着把自己摆在和事佬的位置上。”
“偏偏你的行为又根本不是劝解和稀泥,而是在通过话术栽赃我,打压我。”
“不是的……我只是、只是习惯这么说……”宣雾这话性质就有些严重了,何东鹤艰难挣扎,然而他的辩白却显得如此单薄。
“我希望我爸爸退下来休养,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说,都没什么可以指摘的地方,跟你的关系也不大。”宣雾继续说,她今天就要把何家的心思暴露地清清楚楚。
“可是你却这么着急阻止我,”她似笑非笑,然而目中的冷光却毫不掩饰,看得何东鹤心底发寒,“为此甚至来不及组织好语言,说出来的话才被抓住由头。”
“——这是为什么呢?”
“书书!”何东鹤声音扭曲到变调,然而宣雾毫不理会。
她声调幽幽,在渐渐变得安静下来的包厢里回荡:“是因为你怕啊,你怕我爸爸不做大桥局的副总工了,怕你失去‘颜总工女婿’的身份,怕你辛辛苦苦放低身段追求我,到头来却得了个一场空。”
“你说,是不是?”
何东鹤一个激灵,冷汗浸湿了后背:“不是!不是这样的!”他急急伸手要抓住宣雾的手,语无伦次解释,“你忘了吗?以前你大学时我就追过你啊!我、我爱你啊!”
宣雾轻巧后退一步,让他抓了个空,嗤笑一声:“哦,你不说大学我还真忘了。”
“大学时你是怎么追我的呢?”她状似苦恼地蹙着眉头,食指轻点下巴思考,片刻后终于记起似的说,“你堵在我宿舍楼下强行把我拉进角落向我表白,我不答应你,你就叫我不要给脸不要脸,想要强吻我。”
她缓缓叙述着原主那些被刻意遗忘的记忆,神情平静无波:“是一个送女朋友回来的学长发现不对,冲过来吓跑你的。”
两年后何东鹤再见到颜亦书,一来就诚恳道歉,说他那时候是因为太喜欢颜亦书了才不懂事。
他的姿态摆得很低,道歉又诚恳,毕竟那是他只是想强吻颜亦书,但是还没成功颜亦书就被学长救了,加上两年过去,时过境迁,颜亦书才渐渐被他打动。
之后在他整整一年哪怕异地也坚持不懈的追求下,终于敞开心扉接受了他。
但是宣雾不是涉世未深的颜亦书,何东鹤的这些托词骗不了她。
颜父颜母听到宣雾说的话,神情已经变得铁青,颜父站起身来,举杯对着自己那边的亲戚朋友们一饮而尽:“显然这场订婚宴没必要进行下去了。”
“有劳诸位抽空来着一趟。”他一手扶着妻子,一手拉着女儿,“我们走!”
何父站起身想拦,何东鹤也跌跌撞撞跟着追上一路道歉,然而颜父连看都不想再看何家人的作态,走得坚决干脆。
颜家亲戚朋友们也都纷纷站起身,鱼贯跟着颜父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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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好的订婚宴,双方都交换了订婚戒指,宴席都吃到尾声了,却因一开始谁也没上心的口角,准新人就此闹翻。
之后何家几次试图找颜家,但颜母颜母早已经回了岗位,人都不在s市,宣雾又跟着颜父跑到n市去了,何家人再怎么找也找不到。
颜父当时明说订婚宴不必进行,也就是订婚不作数的意思。
不过到底没有彻底说清楚断干净,宣雾总是要见何东鹤一面的。
“但我最近不想见他,想到他就烦,居然眼瞎看上这么个人渣,被人渣骗,我一回想起来就气自己,所以现在想先散散心。”她趴在床上拿着手机讲话。
电话对面的孟雨心情复杂,之前她被公司外派出差,没赶上订婚,等回到s市知道这件事,连忙打电话过来安慰闺蜜。
但是显然,电话对面的闺蜜并不是她想象的被抛弃的颓废样。
阳光、沙滩、各种搭讪的帅哥……听到颜亦书兴致勃勃说着这些东西,她脸都要嫉妒得扭曲了。
“书书你别说这些了,”孟雨略带俏皮地抱怨,“我现在还在跟着施工队吃沙子,你却在n市享受,没有这么炫耀的啊!”
宣雾从善如流住了口,问起孟雨最近怎么样。
孟雨随便敷衍几句,只说就那样,又把话头转回何东鹤身上:“你们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我听你以前不是说他对你很好吗?就因为他说话不中听你就要分手?你也太……太任性了吧?!”
宣雾心里笑孟雨做得明显,她要是真当原主是好闺蜜好姐妹,不说跳着脚帮自己骂何东鹤吧,至少也要保持中立吧?
结果她说的什么话?什么叫“就因为他说话不中听”?
宣雾漫无边际想着这些,嘴上只懒懒道:“他那哪是说话不中听?我跟他分手是因为从他的话里暴露出了他软饭硬吃、骗我感情的事实!”
“孟雨,你到底是我朋友还是他朋友?你都没见过何东鹤吧?干什么上赶着帮他说话?他又不会给你钱。”宣雾用天真的语气询问,一副疑惑的口气。
孟雨被扎地心口疼:“你怎么能这么说我?我又不清楚当时的事,就随口一说罢了。”
宣雾淡笑:“你看你看,被我说了不好听的话你也不高兴是吧?那你怎么就能轻易脱口对我说出那些话呢?”
“明明是你什么都不清楚,身为我的朋友却指责我因为小事就跟他分手,这是你的不对吧?”
“你难道不是上赶着帮他说话吗?我只是把事实说出来,你就不开心,说我‘这么说’你。那你怎么不想想我才被你指责任性会不会难过?”
“……我发觉你跟何东鹤说话的方式怎么有点像呢?都是不管怎么样先倒打一耙,给我安些莫须有的罪名。”
宣雾的声音通过手机传来,有些失真:“你跟他,还真是一家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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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更,二更晚点,一两点吧,我好想吃串串,先出门吃个宵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