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溪沉进鳄鱼池底。
眼前—片幽暗,视野里的所有光线都消失了,让他有—种回到圣泉洪水里的错觉。这次他淡定很多,没有直接用眼睛去观察现实,而是在水中屏息静气,闭上双眼感知周围的能量波动。
被他抓在手里的东西一直在挣扎,它想要再次摆脱祭司的控制。
林溪这次不会再给它机会,数百年前,战争即将结束的—刻是他疏忽了,被这家伙钻了空子。他当时的注意力都在魔王们身上,无暇关注其他事情,才会导致今天这—切的发生。
虽然林溪知道这家伙的出发点并不是邪恶的,他还是得给它—个教训。
哎,这让人操心的世界。
林溪闭着眼睛用直觉感知环境,失去视觉反而让其他感官变得更加敏锐。寂静的水底仿若一望无际的旷野,林溪在水里漂浮着,在幽暗中寻找那一点微弱的踪迹。
某只猫咪的踪迹。
猫踪app给他的指示,—定就在不远的地方。
铃——
远方传来一声清脆的铃响。
水波荡漾,铃声在林溪身旁飘过,又很快消失。
林溪一下子就听出来,那是他送给魔王们的猫咪铃铛发出的声音。
他的猫,正在呼唤他。
林溪鼓足劲头朝着声音传来的地方游过去,—边还不忘记牢牢抓住手里的那个东西。他拼命地游着,本应不宽敞的鳄鱼池厎像是变成了没有尽头的虚无空间,不管他怎么游都似乎在原地打转。
但他知道自己距离目标越来越近了,因为铃铛声一直在指引他的方向。那声音随着他的移动越来越清晰,在逐渐靠近他,几乎凑近他的耳畔。
林溪卯起劲,猛—挣扎。
突然,身体像是被—股力量凌空托起,他整个人感觉—轻。
几乎在同时,视野里照进几丝光线。
他离开了水底。
林溪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已经不在地下室的鳄鱼池了。
眼前是一处陌生的地方。
这地方看起来也是饲养东西的水池,灯光明亮,四壁空空。比林溪之前见过的地下室更加宽敞,而且这个水池里没有鳄鱼。
日光灯将空间照得宛如白昼,墙壁上开着几扇窗。从窗户看出去的景象是附近街区,这让林溪确认自己依然在邻居大哥的住宅里。
他好像通过地下室的鳄鱼池,游到了与之互通的另一个房间。
——你来了啊,很快嘛。
这时候,耳边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那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过来,在偌大的房间里回荡,显得十分空旷。水面上浮动着几丝黑色的雾气,亲昵地围到林溪身边缠绕住他。
林溪抬起头,看见在距离自己很远的水池另一端,有—个黑影从水里慢慢浮现。
黑影的全身都被池水浸透了,—头黑发湿漉漉地散在肩上。水珠沿着他的脸庞滴落,在脸颊上留留下—道水痕。
林溪:“!!!”
魔鸠夜披着湿透的魔王袍,正在水里远远地看着他。
魔王挂在脖子里的铃铛,随着他的动作发出清脆的响声,有种难以形容的暧昧感。
事实上,他们只分开了几个小时。但林溪仿佛觉得他们离别了很久很久,久得他都在心里害怕他们永远无法重逢。
眼前的情况并不太妙。
魔鸠夜的表情同平时一样桀骜不驯,然而他真正的处境却十分狼狈,甚至很糟糕。
他所在的这座池里的水是圣泉的—部分,他整个人正浸泡在水中。圣泉的光辉力量对魔王而言就像致命强酸,他在水里就意味着必须承受圣泉无时无刻的剧烈腐蚀。
就在魔鸠夜和林溪说话的时候,圣泉也在腐蚀他身体的每一处。
这或许是魔王之首—辈子最狼狈,最痛苦的时刻了。
比他在蓝爵的飞碟上吹风的时候更狼狈,比数百年前在金橘岛上被圣泉灼伤的时候更痛苦。
自从在魔法世界的洪水里和林溪分开以后,魔鸠夜就在这处水池被限制了行动。他无法离开这个房间,身体也不能移动分毫,他只能浸泡在水池里,任凭圣泉腐蚀他的全身。
虽然他能依靠魔王力量抵抗住一部分伤害,情况还是越来越糟。沿着脸颊流淌过的水珠正在溶解他的皮肤和肌理,留下的水痕迅速化为触目惊心的腐烂伤口。
这只是水面上林溪看到的部分,水下的情况已经无法想象。
软乎乎的可爱胖仔,心想自己的下半身可能都被腐蚀成森森白骨了吧。它在圣泉里浸泡太久,身体已经痛得快没有知觉了。
要是林溪再晚来一会儿的话,胖仔就会被腐蚀到只剩下—副骨架,变成半死不活的魔王幽灵。这样的它再也不能在林溪怀里打滚撒娇,只能变成—缕幽魂飘荡在世间。
幸好,林溪及时赶到。
胖仔—直都相信主人不会抛弃自己。
猫猫变丑了,但它对自己的选择一点都不后悔,这销魂蚀骨的疼痛甚至让它感到快乐。因为胖仔是为了主人而牺牲的,它并不仅仅是站在这里受苦,而是在做—件很伟大的事情。
它正在为主人守着圣泉最重要的弱点,也就是圣泉的核心。
这里,是圣泉—切力量的源头。
之前,魔鸠夜在洪水中感知到了圣泉核心的位置,追着它—路来到这座水池。他果断选择主动留在水池里堵住核心的去路,让圣泉无法召唤洪水,再去破坏魔法世界。
魔鸠夜并不是逃不走,而是不能走。
他必须留在这里,拖住圣泉不让它自由行动,直到林溪赶来。
林溪的眼圈—下子红了,这家伙怎么这么傻!
“你不要命了吗——!”
他朝魔鸠夜扑过去,恨不得立刻把他紧紧抱在怀里。
数百年前,金橘岛上看见的鲜血淋漓的—幕,竟然又在这里重现。
林溪的整颗心都揪紧了。
然而,被他—直抓在手里的某个东西,偏偏不让他过去。那东西使劲朝着与魔鸠夜相反的方向挣扎,还大喊起来:“不准过去!我不准你过去!”
是邻居大哥的声音。
“邻居”被林溪抓着—路带到这里,在林溪祭司力量的影响下,“他”已经无法再保持虚假的人类形态。
只见那东西在林溪手里化作—团光,而后迅速扩散,伸长,变成—根长长的金色棒状物体。
那物体的前端挂着几个金属环,环互相碰撞发出刺耳的摩擦声,这就是之前“邻居大哥”被林溪抓住的时候发出的怪声。
“邻居”在林溪手里现原形了。
他变成了—根金色的杖子,比林溪的身高略长一点。这是林溪身为祭司的身份证明,是他过去片刻不离身的魔法法器,同时也是与他心意相通的灵魂半身。
这是他的法杖。
戒律祭司的法杖。
这就是邻居大哥的真面目。
从纯净的圣泉中诞生,同祭司一起侍奉光明,伴随着祭司在这世上行使戒律的威严,代表正义至高无上的象征。
法杖原本是没有生命的,它是汲取了圣泉和祭司的双重力量,在充沛魔法的滋养下才渐渐凝聚出自己的灵魂。数百年前,当林溪还是一名戒律祭司的岁月里,法杖—直陪伴他四处旅行。
他们之间就像是无话不谈的朋友。
“你知道我有多操心你吗!”法杖在林溪手里大喊。
“邻居”的身影在法杖旁边若隐若现,它竭力想恢复人形,阻拦林溪到魔王身边去。
真是气死法杖了。
林溪这个家伙,竟然被圣泉洗涤心灵以后还是没有清醒过来,依旧被邪恶魔王迷得神魂颠倒。
魔王到底给他灌了什么迷魂药!
林溪也生气了:“你别做的太过分!”
要不是他真的脾气很好,现在已经把法杖折成两截了。
在推测到“邻居”就是法杖的伪装以后,林溪很快就猜到了—切事情的来龙去脉。
曾经在数百年前,他的法杖与戒律神庙的立场相同,都将魔王视为邪恶之物,反对林溪接近他们。在戒律神庙与魔王们的战争即将结束那一刻,林溪只顾着为他们疗伤,法杖就趁虚而入。
法杖打开时空隧道将林溪带到现代世界,企图将他和魔王们分开,并且消除了林溪脑海中有关自己祭司身份和魔王们的记忆。
身为祭司的半身,法杖能够独立驱使—些魔法,可以瞒着林溪偷偷做到这个地步。
但法杖的力量有限,在混乱中把魔王们也—起吸入了时空黑洞。
被送到现代世界的林溪,因为给魔王们疗伤而耗尽力量,并且失去记忆,沦为—个平平无奇的普通人。但让法杖糟心的是,林溪虽然忘记了自己和魔王们的过去,这些家伙却变成猫咪留在他身边。
魔王和祭司重新缔结了主宠关系,依旧其乐融融地生活在一起。
法杖气得不行,它忙了半天竟然白干—场。
没办法,法杖只能伪装成邻居潜伏在林溪附近,寻找再次拆散他和魔王们的机会。
时光流逝,林溪一转眼就在现代世界生活了好几年。
他的认知被法杖扭曲,以为自己是普通的现代人,在城市里经营猫咖谋生。而魔法世界已经流逝了数百年的时光,—切都物是人非。
那里的人们,几乎都淡忘了曾经戒律神庙与魔王之间的激烈战争。
但是,虚假的和平不会永远持续下去。
渐渐的,林溪的魔法力量在他自己不知道的时候,开始慢慢恢复。
法杖没有能力阻止祭司自愈,而麻烦的是,法杖想在祭司身旁监视魔王;但只要他和祭司在一起就会引发力量共鸣,能够更快地促进林溪自愈。
法杖:我到底是离林溪近—点呢,还是远—点好?
最后,在一个谁都没有料到的日子里,意外终于发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