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第十章(1 / 1)

深秋风疾,长街萧瑟。

都道是塞外苦寒,可即便是在最繁荣的京城,入了秋,西风一吹,倒也有了凄冷悲凉的味道。落叶纷飞,鸿雁南归,忍不住让人增了几分伤感。

可这并不能吹灭宋杨氏想要带宋青时入宫的欢喜。

这段时日,宫里宫外都为太子即将选妃一事议论纷纷,众人都道是内阁首辅家千金的宋青时端庄淑慧、容貌上佳,与年少有为的太子殿下那叫一个郎才女貌、佳偶天成。

许是流言长了翅膀,一传十,十传百,闹得宫里人尽皆知。所以宋青时一入宫,宫里的下人们便纷纷迎上来献起了殷勤。

“宋姑娘,得亏您来了,太子殿下今日生了好大的气。”

“宋姑娘哟,奴婢还请您快去御马苑劝劝太子殿下吧,说不准见到您,咱们殿下的气就消了。”

宋青时才没那个本事安慰的了岳停风,但此刻也无法推拒,只得好脾气地问道:

“烦请公公告知臣女,殿下这是出了何事?”

“唉,不就是那个御前侍卫许牧吗?我这做奴婢的都不知道他图个什么,有着那种出身,好不容易得了个武举状元。青云路还没起步呢,就不长眼地得罪了太子殿下……”

宋青时装模做样地附和了几句,心里倒是有了数。

许牧此人,前途无量。

别看他现在毫不起眼,日后可会成为朝中大将。许将军出征,百战百胜,许牧的才智谋略皆胜过驰骋沙场多年的西北大将军曲氏,日后他所率领的辽东火炮营也能将曲将军的神策铁骑营一举击溃。

更重要的是,他会成为三皇子岳停云的人。

前世的宋青时不知道许牧是如何相中岳停云这个毫不起眼的三皇子的。她只记得前世她过世之前,岳停云被派去西北平胡人之乱,不料却遭遇追兵暗害。

世人都说三皇子定是埋骨沙场回不来了,曲璟言甚至还幸灾乐祸来宋家“劝”宋青时这个“遗孀”节哀顺便,气得她呕血不止,一病不起。

后来似乎正是这位年纪轻轻的许牧,带领五万精兵直捣西北军营,识破西北大将军暗中勾结突厥王的诡计,来自辽东的五万火炮兵大破西北神策营的八万铁骑,成功解救原本被误以为战死沙场的三皇子岳停云。

从那一刻起,前世的宋青时便知晓,往后这宣宁国的江山,便是岳停云的天下了。

可她最终还是一病不起,没能等到班师回朝,也没能见上她前世的夫婿。

此时的许牧和此时的岳停云一样,身份低微,任人践踏,屈居于岳停风之下。

岳停云的部下便是宋青时的朋党,她自当拉拢许牧。

宋青时随母亲来到御马苑,只见场上有两人正在比武。

红棕马背上的是岳停风,另外一个骑着黑马的布衣少年,恐怕便是宋青时尚未见过的许侍卫了。

把场上此景称为比武,实属不当,这更像是一场单方面的欺凌。

这场“比试”用的不是寻常的木剑,而是货真价实的铁器。岳停风出剑,招招冲人要害,而许牧只着了一身布衣,并未披上战甲。铁剑锋利,毫不留情,纵使许牧武功上佳,也仍是招架不住。

岳停风攻势凶猛,而许牧明显只敢防守,几场下来皆未曾出剑攻击过岳停风,唯恐伤了太子殿下贵体。

两者之间,分明是许牧武功更甚,却不得已被岳停风这般欺辱,实属可怜。

宋青时轻叹一口气,向身边的小宫女询问道:

“这许侍卫是犯了什么事儿了,惹得平日里温和可亲的太子殿下大打出手?”

“回宋小姐的话,是许侍卫自己无理在先,冒犯了太子殿下……”

小宫女叽叽咕咕一大堆,宋青时好不容易听出了和原委。原来许牧出身小商人世家,身份低微,好不容易爬上个不错的位置,向来不喜富家子弟滥用权威,路见不平,竟为了道义挑战起岳停风的权威来。

说是今年殿试,岳停风收了不少银子,本欲在陛下面前美言几句,安排苏皇后母的远方亲戚夺得状元,讨个光宗耀祖的荣耀。

偏生这届考生中有个文采斐然的公子,出生寒门,身份低微。奈何天资聪颖,笔墨惊人,老皇帝看了他的答卷后赞不绝口,有心要让他成为今年科举状元,甚至安排个国子监司业的好职位。

苏公子定然不乐意了,竟仗着背后有太子撑腰,潜人去抓了那寒门子弟的老母亲,威胁那寒门子弟,禁止他参加殿试。

那寒门子弟的母亲是个老妇人,已年逾古稀,苏公子的人手段粗暴,老妇人担惊受怕,竟忧思过度,去了。

寒窗苦读十年,好不容易进京赶考一趟,不仅要不战而归,还害得母亲丢了性命。春风得意、衣锦还乡的美梦一朝破碎,那公子悲愤不已,一时想不开,也京城的旅舍里悬梁自尽,随他母亲一同去了。

京中的官员们知晓此事,虽对这位公子的命运唏嘘不已,但也没有哪个敢出声上奏、为他出头,皆怕弗了岳停风的面子。

唯有同样出身寒微的许牧,感同身受,痛心不已。不顾自身人微言轻,螳臂当车也要上报给皇上。

许牧非旦递上去了十几封奏折,大书特书苏公子的罪状,还在京城大肆宣扬此事:长街宣讲、贴大字报……竭尽全力地为那位枉死的公子讨回公道。

此事事关重大,已然引起民愤,皇帝不可能坐视不管。皇帝虽未直接惩罚岳停风,但却狠狠地罚了苏皇后母家那位公子,暴打八十大板,彻底断了他的青云路。

而许牧因为正直清廉,升了官,成了御前的一等侍卫。

成了御前的人,就意味着要在宫里当差。

在宫里当差,就意味着岳停风可以随时随地收拾他。

岳停风虽没直接受罚,但也损了在老皇帝心目中的形象,苏皇后更是因为母家后辈一事哭红了眼睛,岳停风觉得这一切都是许牧的错。

许牧为人正直、作风端正,岳停风没办法挑出他当差的毛病,就变着法子折腾他。

今日便是,岳停风接着“比武”的名义要和许牧用真枪实剑在马上一决高下,仗着自己身份高贵,许牧不能下狠手,对许牧进行粗暴地攻击。

许牧若是伤了岳停风,他便去老皇帝面前告状说许牧有意为之大逆不道,许牧若是没伤岳停风,他便卯足了劲用剑刺他,好出自己这一口恶气。

前世的宋青时从来只以为太子殿下温柔又威武,从不知晓他背地里其实这般小肚鸡肠、阴险狡诈。

宋青时不打算让许牧白白受伤。

马场上的岳停风正假装手滑,握不住剑,尖锐的尖端直挺挺地戳向许牧的眼睛。

许牧无力招架,躲闪不及,往后一仰,竟翻身摔下马去。

许牧这一跤跌得有些重了,再加上身上本就被岳停风砍伤了几处,失血过多,体力不支的在地上翻滚,躲避着受惊马儿慌乱落下的马蹄。

说时迟那时快,原本站在看台上的宋青时突然好似打了一个趔趄,“哎呀”一声,竟从高高的看台上跌了下来。

这一跤是故意跌得,摔得并不狠,位置也计算地很好,离那马儿不远不近,足以惊动在场的侍卫前来救助,若是那马儿真的发了性朝她过来,她也有一定的距离可以闪躲。

“青时!”

果真,岳停风和宋杨氏异口同声道。

见是宋青时摔了下来,岳停风的目光立刻从许牧那处转了回来,赶忙制住那受惊的马儿,原本对许牧坠马冷眼旁观的侍卫们也纷纷围了上来,保护宋青时不受伤害。

“青时,到这种危险地方来做什么,有没有受伤?”

受惊的马儿被制住,岳停风翻身下马,出声问道。

“青时哟,怎么这么不小心啊,你可真是吓坏娘亲了。”

宋杨氏从看台上飞奔下来,搂住身上沾满污泥的宋青时。

宋青时假装恐惧地低着头,余光瞥见一旁的许牧正从泥巴地里爬了起来,狼狈不堪,好在安然无恙。

“青时,到底伤着没有,好歹说句话。”岳停风见宋青时沉默不语,温柔问道。

“回太子殿下,臣女无事。”

宋青时楚楚可怜地望着岳停风,轻声道:

“臣女担心殿下为马儿所伤,慌不择路才跌下看台的。”

宋青时的一番言论成功激起了岳停风作为太子殿下的虚荣心和保护欲,他果然很受用地点了点头,道了声无妨,叫人把宋青时送去太医院去。

哪怕他不喜欢宋青时这个病恹恹的女人,让人看见她为他痴狂的模样,倒也着实威风。

“奴婢遵旨,那请问这许侍卫……”

“一起送去太医院吧。”

岳停风摆摆手,一会陛下要和几位大臣议事,他被点了去共听朝政,可不打算迟到耽搁。

人都打了,许牧已经吃了皮肉上的苦,该治也得治。岳停风可不想捅出什么篓子,许牧好歹是御前的人,几日不能当差被皇帝问起,岳停风也不好解释。

“青时,你先去好好歇着,晚膳时分我来母后的凤仪宫找你。”

岳停风拍拍衣上尘土,往勤政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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