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第三十章(1 / 1)

夜深,军营。

晚来风疾,雪更大了,京城的第一场雪能拥有如此态势,今年十有八/九又将是个寒冬。

京城尚且如此,边地苦寒,恐怕出征的将士们的日子只会更加艰难。

宋青时翻身下马,深黑色的斗篷遮住半边脸和束起的长发,下车落地时,积雪已经埋过她的羊皮暖靴,寒风呼啸,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芙蕖,你且在这候着,我去去便回。”宋青时吩咐道。

许展诗平日里独来独往,不喜有侍女在侧,突然多了个人跟着反而容易叫人察觉出古怪,宋青时思量了半晌,还是决定独自进军营去寻岳停云。

京郊的校场是行军前的驻地,今日天寒,军帐门口生起了篝火,星星点点的火光在夜幕中格外显眼。宋青时不由得想起三年前,岳停云初下益州的时候,她也是这般来军营前为他和许牧送行。城门西侧,月下花前,竟把堂堂七尺男儿叙到涕泪满衣裳……如今想来,既是懊悔,又是心疼。

昔日欠他的,待到风平浪静,宋青时定一一偿还。

许是冬夜寒冷的缘故,守门的禁军侍卫也偷懒起来,畏畏缩缩地跺着脚,边站岗边往手上不断哈气,抱怨着恶劣的天气。

禁军侍卫们见这么晚竟有人走来,不由得感到诧异,忙提起警觉对宋青时问道:

“来者何人?可有通行令牌!”

“臣女辽东火炮营副将许牧之妹许展诗,有急事求见陇西王大人。”

原本狐疑打量着“穿着古怪”的宋青时的几位侍卫一听见许展诗的名字,瞬间态度友好了不少,客气道:

“天色这么晚了,许姑娘怎得还亲自跑一趟,雪天路滑,可要注意身子。”

所谓言多必失,宋青时能不开口就尽量不做多言语,省着一着不慎暴露身份。她冷冷地“嗯”了一声,递出许展诗交给她的令牌,亮给那守门的侍卫看。

侍卫们接过令牌瞧了一眼,见并无不妥,倒也没多加阻拦,挥手便准许宋青时进去了。

“王爷此刻应当在帐内歇着,许姑娘熟悉地形,在下也就不送了。”侍卫们恭敬地挥挥手,任宋青时消失在飞雪寒风之中。

不送正好,省得叫人查出破绽来,宋青时边这么想着,边深一脚浅一脚地在硕大的军营中探索,寻找着岳停云的住处。

她虽不熟悉军营内的布置,但许展诗曾和她形容过一二,外加地位尊贵者的营帐驻地总该灯火明亮些,宋青时不难猜出个大致的方位。

近了,近了……

宋青时按住斗篷的帽沿,一步一步向前靠近。

耳畔是呼呼地风声,夹杂着身旁军帐内的交谈声,岳停云的帐篷应该就在不远处,她要去找到他、阻止他……

“许姑娘。”

忽地,一个声音从耳畔响起,惊得宋青时一哆嗦。

她猛然转过身去,只见夜色中,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正面对着她,一身黑衣,看不清面容。

“许姑娘。”

他的声音低沉压抑,口音有些奇怪,似乎不像是京城之人。

宋青时没来由地一阵恐惧,鼓起勇气应了一声:

“何事?”

仿佛就在等她这句回应一般,那男子突然爆发出一声狞笑,猛地向宋青时扑来。

宋青时早有准备,赶忙闪身一躲,避过他的袭击,后退三步,张口打算大声呼救。

寒风呼啸,她尚未开口,便被一只有力的胳膊勒住脖颈,一张巨大的手掌将她的口鼻捂住,几欲出口的“救命”声被硬生生的压了回去,被迫吞进肚里。

她身后竟还有一人。

“唔……”宋青时挣扎着,双脚来回扑腾,在雪地里留下几道明显的印记,却最终敌不过男子的力气,无论如何也挣脱不出他的束缚。

接着,宋青时的口鼻被一张湿润的手帕捂住,气味刺鼻,是麻药。

很快的,宋青时彻底失去了意识。

隐隐约约,她耳边响起几个奇怪的口音,似是几人正交谈着:

“这便是可汗要的丫头?”

“应该没错了,快把她藏好,莫要伤着了,当心你的脑袋……”

接着,一切又归于宁静。

宋府,华灯初上。

宋阁老与宋杨氏坐在正殿的兽皮软榻上,温酒小酌,共话天寒。

一名府里的杂役恭恭敬敬迎上前来,手中捧着的,是方才送来的书信。

宋阁老将那捆信笺瘫于桌面,仔细翻看着。

近了年节,离宋阁老的六十岁生辰也近了。内阁首辅宋国忠德高望重,每到生辰,都能收到不少身在异乡的旧友们送来慰问之礼,有的关切地问他老人家身体可好了些,有的则是祝愿他福如东海、寿比南山……一封封信笺数过,也着实看不出个什么花样。

倒是其中有一封信封上用细笔勾勒着杏花的红笺,显得有些与众不同。轻薄的水纹纸上画工精致,折叠地整整齐齐,上面几个潇洒飘逸的墨字写着“宋姑娘亲启”,叫人浮想联翩。

信笺并未署名,但是看这模样,内容如何,宋家夫妇也不得而知了。

宋杨氏颇有深意地笑道:

“夫君您看,这恐怕是京城哪家公子赠予青时的,正谈情说爱呢。”

宋阁老却仅是无奈地叹了口气,道:

“青时如今也十九了,早过了最适宜谈婚论嫁的年纪。与许副将取消婚约之事更是在京城闹得沸沸扬扬,虽说咱们不在意这些,旁人未必这般觉得。恐怕如今京城,愿意娶青时的公子也不多了……再过上几年,寻个好人家便更是难上加难。”

“他们看不上咱们,咱们宋家也未必瞧得上他们。”宋杨氏愤愤道:“咱家青时乃是世上最好的女儿,纵使一辈子不嫁,也不能随意下嫁个不懂得疼人的郎君,过不愉快的日子。”

“这位公子看上去倒是个会疼人的。”宋阁老来了兴致,拿起那封信笺打量着:“信笺里都如此用心,想必是非常在意青时。”

“好了,夫君,您可不能乱动青时的东西,女孩子家家谁没点自己的小心思,您若是擅自看了她的信笺,叫青时知道了,定是要生气怪罪的。”

宋杨氏见宋阁老抓着那信笺不放,赶忙上去争夺,不料动静太大,竟一不小心碰翻了桌上的茶碗。茶水溢出,宋阁老慌忙躲闪,桌上的信笺被沾湿,各式各样的墨字晕染开来。

“夫君快小心些!”宋杨氏连忙抢救着满桌的信笺,顺带着一把夺过宋阁老手中的那封给宋青时的红笺。

慌乱中,不知是否是原本那信笺就封的不够牢靠,里面的信纸竟直接落了下来,轻飘飘落在地上,散开了去。

宋杨氏俯身将它捡起,随意瞥上一眼,竟是大吃一惊。

字里行间,情意缱绻,更要命的是,落款那处,署名之人,写的竟是“停云”。

不是“三皇子岳停云”,更不是什么“陇西王”,就只是单单的停云二字,轻笔落下。

虽说京中早有传言,道宋青时与陇西王大人相互勾结,有意飞上枝头成凤凰,可宋阁老与宋杨氏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自家女儿竟会和世人口中阴鸷可怖的来日储君有半点私情。

宋青时怎得会攀上岳停云呢?他们又是如何熟识的?宋阁老无论如何也不相信。

那可是岳停云啊,令人闻风丧胆的陇西王殿下,连宋阁老见了他也要退避三分。若是改日岳停云登基做了皇帝,全天下的人皆要为之俯首称臣,他们家青时怎么会……

未免太过匪夷所思。

事到如今,两位做父母的再也不敢等闲视之。宋杨氏赶忙捧起那信笺,仔细阅读其中字句:

[宋姐姐亲启:]

[青时,我此去西北,临别仓促,未能得空当面道别,故留书一封,未免姐姐怪停云心冷无情,从而过多牵挂。]

[停云身在高位,不得不为江山社稷与百性安危着想,此行虽凶险,但停云义不容辞。叛贼当道,我必诛之,还宣宁国一片和谐安宁。]

[今冬雪大,京城寒冷,青时要记得多添些衣裳,好好注意身子。待来年春归,杏花盛开,停云便会携着边地捷报凯旋归来,当着父皇的面,向青时提亲。]

[书不尽意,余言后叙。卿且安好,见字如面。]

署名:停云。

宋阁老与宋夫人面面相觑,足足愣了半分钟,不知是喜还是惊。

“陇、陇西王大人……提亲?”宋杨氏吞吞吐吐道。

“青时她……”宋阁老难以置信地揉揉眼睛。

“陇西王大人可是认真的?”

“情真意切,书留有凭,怎得还能赖账不成?”

“咱们家青时……当真要嫁与天家了!”

惊天动地的消息来得太突然,宋家夫妇沉默了良久,这才后以后觉的喜极而泣。

“唉,就说女儿留大了也没什么不好。这不是两情相悦,终遇良人,等陇西王大人从西北回来了,咱家青时就能风风光光出嫁了!”

“陇西王大人虽看着不像个会疼人的,不料这字里行间竟是如此情真意切,难怪将婚事一推再推,恐怕是真看上我们的青时了。”

“青时这孩子也真是,这么大的事儿也不提前和爹爹娘亲说一声,独自藏着掖着憋在心里。”宋阁老也跟着絮絮叨叨起来,忙唤旁边的小丫鬟,催促道:“小翠啊,青时可还在楼上闺房里待着呢,快叫她下来,说爹爹有话要问她。”

宋家夫妇在内殿里等了许久,依旧没听见小翠回来的动静。

直到过了半柱香的时间,楼上才传来一阵慌乱的脚步:

“老爷!夫人!不好了!小姐她……她不在闺房里!”

“院内的马车也少了一辆,怕是小姐今天午饭过后便独自出门去了。”

宋阁老和宋夫人慌乱走出门外,大雪纷飞,丝毫不知该从何寻起。

宋府上下乱成一窝蜂,从夜半一直搜寻到第二天寅时,这才在京郊回府的路上,遇见了哭哭啼啼的芙蕖。

“青时小姐她、她昨夜去了军营寻陇西王大人,让奴婢在外等候,可奴婢独自在雪地里等了两三个时辰,也不见小姐出来……”

“快、快通知陇西王大人啊!”

“来不及了,门口的侍卫觉得奴婢说谎,不让奴婢进去,如今、如今数十万大军已经启程,从京郊直奔西北了。”

禁军西去,浩浩荡荡。而宋青时,不知所踪。

作者有话要说:  后知后觉的爹妈吼吼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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