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刘士奎家的当院里,刘青山正跟二彪子还有大头他们几个,在安装天线杆。
当院横着一根十好几米长的松木杆子,一头儿搭在板凳上,方便捆绑天线。
周围则是一帮小豆包,足有二三十个,都在那叽叽喳喳的瞧热闹。
取电视的时候,刘青山早有准备,买了室外接收天线和几十米的馈线,只要连接到一起就成。
在这个时代,因为信号的原因,不管城里还是农村,凡是有电视的人家,屋外都要竖个天线杆子,上面是各种形状的电视天线。
甚至刘青山还看到过,把家里铝制的盖帘子给钉上去的呢。
等把馈线连接完毕,大头和二彪子就扛着天线杆,竖在房山东头。
中间绑在檩子上,下面再固定一下,也就稳当了。
“噢,看电视啦,看电视啦!”
小娃子们嗷嗷叫着,都跑进屋里,眨眼间,炕上就坐满了,把刘士奎家的大花猫,都吓得跳到被垛上边去了。
四凤儿和五凤儿拉着手,坐在炕沿正中,正对着屏幕的位置,小脸也满是兴奋。
地上负责调台的杨红缨还问呢:“你们都写完作业了吗,以后记住,不写完作业,不许看电视!”
娃子们不错眼珠地盯着电视屏幕,嘴里整齐地回答:“写完啦!”
电视打开,终于不再是下雪花了,却开始发水,是一道道的水波纹。
“三凤儿,再转转天线杆!”
负责联络的刘金凤,朝外面吆喝了一嗓子。
外面的刘青山他们就抱着松木杆子,慢慢开始旋转,选择最佳的接收角度。
“来啦!”
炕上的娃子们齐声大叫,电视机里,发出了轻快的音乐声。
还真有声儿了。
刘士奎也眉开眼笑起来,这玩意摆弄了好几天也没个响动,他这心里也跟猫挠似的。
听人家说,电视机可好啦,坐在家里炕头上就能看新闻。
“三凤儿,有声了,再转转!”
刘金凤又趴着门朝外面嚷。
刘青山他们也不敢怠慢,抬起松木杆子,继续慢慢旋转。
猛然间,听到屋子里传来一声欢呼,好家伙,房盖差点掀起来。
这是能看清楚啦?
刘青山也连忙撒手,跑到窗户前面,向屋里查看。
“总算能看到人影啦,好像不是人,咋是一只怪模怪样的耗子?”
二彪子也凑了过来,嘴里还不解地嘟囔着。
“哈哈哈!”
屋子里面的小娃子,嘴里看得哈哈笑。
看着电视屏幕里那只熟悉的鼹鼠,刘青山的脑子里,满满都是回忆啊。
没错,就是那部经典的动画片《鼹鼠的故事》。
“大头,快点过来,可好玩啦!”
二彪子都瞧得津津有味,嘴里还不忘招呼大头。
“俺的鞋尖被木头杆子给压住啦!”
房山那边传来大头憨憨的声音。
刘青山和二彪子连忙跑过去,刚才他俩一起撒手,杆子落地,正好砸在大头的脚上。
“快看看,砸了脚趾头没有?”
刘青山又重新抬起木头杆子,嘴里关切地问着。
“没事,俺这鞋正好大一号,前面有一块空的。”
大头总算是把鞋子抽了出来,然后就听到屋里炸营啦:
“哎呀,咋又没啦!”
“俺要看耗子!”
“哇……”
有两个年纪小的,直接开嚎,那家伙哭得才伤心呢。
除了大喊大叫之外,炕上的那些娃子急得直蹦,咚咚咚的,使劲跺脚。
“别蹦跶啦,一会把炕面子蹦塌。”
刘士奎话音刚落,就听噗通一声,一个小娃子身子一栽,撞到别人身上,他脚下的炕席,明显塌下去一块。
灶坑里还有余火,很快就开始冒烟,娃子们呛得叩叩直咳嗽,可是没有一个肯动坑儿的,因为外面刘青山他们又转了转天线杆,电视机里面重新出现画面。
“嘿嘿,嘿嘿,哈哈哈……”
二牤子脸上还挂着眼泪,嘴里随着电视机里面的画面,发出傻笑。
其他娃子也都差不多,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瞧得杨红缨直皱眉:眼睛呦,还要不要了?
咔嚓一声,刘青山摁了下快门,把这群都钻进电视机里面的小娃娃,给照了下来。
然后就跟杨红缨小声嘀咕:“老姐,明天你得写个看电视需知,这帮小家伙,每天就允许看半个小时。”
“你赶紧把炕修理好吧。”
杨红缨推了他一把,那边的大头和二彪子,已经开始干了,换一块新土坯,再和点泥抹抹,最是简单不过。
等动画片演完了,娃子们这才长出一口气,好像他们刚才都屏住呼吸没喘气似的。
“俺还想看大耗子。”
四虎子说了一句话,代表了所有娃子的心声。
“老师说了,是鼹鼠,不是耗子。”
小老四纠正四虎子的错误说法,然后跳到地上,抱住刘青山的胳膊:“哥,你再放一遍鼹鼠好不好?”
虽然刘青山很想满足她的要求,可是真的做不到啊,只能解释一番,然后就开始撵人:“时间到,明天再看,走啦走啦,都赶紧回家!”
当然没人肯动弹,小娃子们都摆出一副视死如归的架势:打死也不走。
二彪子抄起鸡毛掸子吓唬他们,也根本不顶用。
俺还治不了你们呢!
刘青山咔哒一下,把电视给关了。
这下娃子们傻眼了,都气呼呼地盯着他,有的还攥起小拳头。
看着这帮小豆包,有的眼泪都在眼珠里打转,刘青山心里也不觉一软。
他知道,对于从来没有看过电视的娃子来说,电视机拥有多么大的吸引力。
可是他也知道,孩子的自制力差,沉迷电视机,整天守在屏幕前面,坏处更多。
但是面对一群愤怒的小豆包,他说话显然也不好使,只能把杨红缨拽过来。
关键时刻,还得看老师的,杨红缨的话,果然管用,娃子们一个个都抽巴着小脸,蔫头耷脑地往外走。
“老师,彩凤和山杏还没走呢。”
二牤子走到门口,看到就剩下老四老五还坐在炕沿上,立刻开始告状。
“哼,这是我爷家!”
老四朝他扬扬小下巴,然后也被刘青山给拎到地上:“你也不能违反规定,以后晚上六点到七点,是你们小孩子看电视的时间。”
小老四委屈地想哭,然后就被山杏给拉出屋,刘青山听她们几个叽叽咯咯的,说是要去玩嘎拉哈。
这样才对嘛,电视机不是生活的部。
刘青山总算是松了一口气,重新打开电视机,已经七点,电视里,还十分年轻的赵老师,正一本正经地播报新闻。
看惯了后来他主持的动物世界,再听他的新闻联播,刘青山总感觉哪里有点别扭。
“好好好,这个真比收音机强,还能看到人呢。”
观众换成了爷爷奶奶,刘士奎瞧着电视里的赵老师,乐得合不拢嘴。
“总算是清净喽。”
刘金凤刚要做炕上歇一会,然后就看到几位老爷子,乐呵呵地进了屋,嘴里连忙张罗:“支书爷爷,拐子爷爷,你们快点上炕。”
“好,士奎啊,还是你家青山孝顺,把小电影都给你搬回来,坐在炕头上就知道天下事。”
老支书也不客气,脱鞋上炕,津津有味地看着新闻。
奶奶还拿了半簸箕新炒的瓜子,刘金凤也倒上茶水。
就连拐子爷爷都直点头:“看看电视,嗑点瓜子,喝点茶水儿,这小日子过的,真得劲!”
陆陆续续的,不断有人来串门。
不用说,当然是小娃子们回去之后,小喇叭一广播,村自然都知道了。
等到了后来,屋里根本就坐不下了,地上都站满了,炕上的人没法子,也只能站起来,才能看见屏幕。
“地上站着的,都回家取小板凳。”
外屋地传来大张罗的吆喝声,大伙一听,有道理啊,都开始往家跑。
大张罗这才拽着张大帅进了屋,他手里拿着个小板凳,美滋滋地往地上一坐:“刚才没挤进来,还好用了个调虎离山。”
“俺还没小板凳呢。”
张大帅有点不满地嘟囔着。
“就你那个头,坐客车都买儿童票,就站着得了,也不挡光。”
屋子里剩下的人都哈哈直乐。
刘青山瞧见大姐站没地方站,坐没地方坐,干脆朝她示意一下,一起出屋,回自个家。
估计这些看电视的人,不等到屏幕上出现“再见”两个字,是不会散场了。
杨红缨也从后面跟上来,捂着嘴直咳嗽,屋子里狼烟地洞的,她也实在受不了啦。
等回到家,看到母亲正坐在炕上纳鞋底呢,老四老五在那欻嘎拉哈。
“妈,你咋没去看电视?”
刘金凤嘴里还问呢。
林芝抬头笑笑:“你们不是也都回来了吗?”
还是母亲有先见之明,刘青山咂咂嘴,然后去桌上看书。
一月中旬考试,大概还有半个月的时间,这些日子来回折腾,也没怎么看书。
晚上睡觉的时候,杨红缨就在这边跟刘金凤一起睡了,反正大姐夫还没回来呢。
至于爷爷家里,估计要很晚才能散场。
等刘青山上炕闭灯睡觉的时候,还听到幔帐那边,姐俩小声儿说着悄悄话:
杨红缨的声音:“女人怀孕还真是辛苦。”
刘金凤的声音:“可是这种感觉也很幸福。”
“怎么个幸福法儿?”
“你自己体验一下不就知道啦。”
“坏蛋。”
“咯咯咯……”
刘青山心里很惆怅:两位大姐,你们还叫不叫人睡觉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