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中时分,太阳极烈。
阳光照得人眼睛都要睁不开了。
热风吹过,卷起阵阵黄沙。
白茯用手紧了紧脸上的白色面纱,只露出一双狭长上翘的丹凤眼。
此时这双眼睛正四处打量着周围的地形——
两边是高大粗犷的戈壁,裸露着大块大块的赭黄色岩石,戈壁上点缀着一堆一堆晒得焦枯蔫巴的野草;中间是一条宽阔的沙石大道,块块是拳头大的粗粝石头,边角仍旧锋利,证明着这条路上人迹罕至。
一模一样的石头!
一模一样的蔫巴小草!
还有脚底下坚硬得像是要硌死人不偿命的垫脚石!
这一切看的白茯狂躁症都要发作了!
“啊啊啊啊啊!!!我快要疯了,谁能告诉我这tm到底是什么地方!!”
走了一上午除了看见一堆破石头烂野草就没遇上半个人的白茯,几声大吼发泄着内心的燥郁。
回音一圈一圈地传开。
然而除了惊起了两只在不远处栖息的野鸟,就再也没有别的动静了。
放下了两只拢在嘴边做喇叭扩音用的手后,白茯塌下了肩膀,浑身像是泄了气一样。
无力,焦躁,迷茫和不知所措。
她不知道这里到底是哪里。
白茯猜测,她可能又穿了。
之所以说又,是因为她已经穿过一次了。
前世,啊不,现在有可能是前前世了。
前前世,她是一个普通的大四毕业生,忙着做毕业设计忙着找工作,然后突然猝死,穿越成了一个修真门派的弟子。
因先天灵体,她修行速度极快,两百年突破元婴到达化神期,轰动修真界,被誉为上清派天骄。
修真界论资排辈,她以神州火箭上天般的神速,力压众人成为了掌门首徒和上清派五千弟子的大师姐。
之后,她再次闭关,出关后却逢天下大乱。
山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
修真界满目疮痍,上清派被夷为平地。
身为上清派大师姐,她以大乘期修为携雷霆之威加入战局。
一年后,魔族尽灭,魔气尽除,修真界百废待兴。
而她——
想到此,白茯皱了皱眉。
她想起来了,魔君金蝉脱壳、假死逃脱瞒过了众人,而后在她即将再次闭关时,突然结下结界将两人困住,自爆魔体欲同归于尽。
一代魔君,天魔期修为自爆不亚于核弹爆发,白茯大乘期修为都不敢直面。
她记得她当时立刻瞬发了阆风铃、羲和印和清光剑三神器。
时空扭转,天地变色。
所以说,她真的再次穿越了?
欲哭无泪。
白茯摸了摸下腹,丹田处元婴已空,她到底以元婴换命逃过了一劫。
只是——
怎么想怎么亏啊!!
她大乘期的修为,半步成神啊!
就这么没了,心好痛!
摊开双手,左手上面一道电光时断时续,这是她的雷灵力;右手一丝青色若隐若现,这是她的木灵力。
只剩这么点了。
练气三层的修为,就比普通人强点。
当了三百多年的上清派大师姐,五百多年的修真界阆风尊上,一身庞大修为轻易劈山裂海、动辄乾坤倒转。
谁能料到她如今竟连引气入体都做不到了。
白茯颓废而又漫无目的地向前走着。
再次试了试引气入体。
雷灵力修炼特殊,需在雷雨中吸收雷电之力。
可木灵气凡草木秋华之地尽皆有之,白茯明明能感觉到,空气中木灵气虽然不多,但是却很活跃。
擦过路边几丛野草,一丝微弱的木灵气冒出,升腾。
白茯回头看了眼,双手结印,半盏茶的功夫后,她颓然收回了手,满眼郁卒地盯着那一丝正四处飘来飘去蹦跶得欢快的木灵气。
彷佛感到了某人强大的怨气,正飘在一只大黑鸟背上乐此不疲坐着滑滑梯的木灵气打了个冷颤,几乎透明的青色一瞬间变得更加透明了起来。
算了,跟个未开化的灵气计较什么。
觉得没意思的白茯收回了视线,继续走着。
希望在天黑之前能遇到人,即使穿越了好歹也要让她知道穿到了哪里啊!
……
唉。
到底是曾经的阆风尊上,白茯心态很快恢复,已经可以不急不徐地欣赏沿途风景了。
虽然仔细想想还是有点悲伤。
两个时辰后,日头偏西。
沿途景色已经从单纯的戈壁黄沙,转为蜿蜒河流、清澈湖泊、连绵雪山等多种地貌景观了。
忽然——
血腥气?
而且极为浓重!
虽然修为惨跌至练气三层,但是白茯的五感却依然十分灵敏。
她眸光一闪,朝着血腥气源头潜了过去。
“奴隶弑主,当杀!”
一个穿着对襟交领黑色直裾,头戴皮弁长冠的男人大声骂道,“几个卑贱胡奴,竟敢生出不轨之心,左右来人,给我就地格杀!”
卢延压下眼里还没散尽的惊慌,恨不得离眼前这几个浑身血腥肌肉隆起、壮实健硕的奴隶远远的。
说完这话后,他立刻后退了三步,让两旁军士上前,好格杀了这吓煞人的贱奴,同时又长舒了一口气。
不怪他卢延如此胆量。
谁能料到这五个身负重枷镣铐的奴隶,竟然会突然暴起,挣开枷锁怒杀十数人。
被杀的可都是翁主的私兵部曲,尽皆披甲执锐啊!
蜿蜒的河流旁,一片宽阔的空地上,横七竖八的倒了几十具尸体,鲜血渗入泥土中,染红了大片大片土地,证明着这里不久前曾经历过一场惨烈搏杀。
还活着的人——
一边跪了满地穿着破烂衣不覆体,手上戴了铁枷脚上戴了镣铐的奴隶,旁边二十几个手执长刀的军士正虎视眈眈控制监视着他们。
这二十几个军士又有十来个全盯着第一排的五个重枷奴隶,尤其是中间那个鬈发褐眼身高九尺肌肉健硕的胡奴。
不知是被盯得紧了还是怎的,这胡奴突然动了动。
众军士心一紧,纷纷紧握刀柄,生怕他又突然暴起。
另一边停了七八辆马车,马车旁一丛一丛站着好些个瑟瑟发抖的女娘和奴仆。
众人围着一辆极为华丽的马车,马车周围又分散站着三十几个军士。
这时只听得马车里突然传出一道声音:“就地格杀?!卢延,你是不是太仁慈了点。”
车帘被刷地掀开,一个身着红衣带着面纱看不清容貌的女子跳下马车。走到卢延面前,“啪”地一声,一个耳光打在了卢延的脸上,“奴隶弑主,就地格杀?卢延,你再说一遍!”
脸上火辣辣的,疼得瞬间通红一片。
卢延捂着脸,低头不敢看来人,眼中慌怯道,“翁……翁主,仆知错了。如此犯上大罪,就地格杀太便宜这群贱奴了,当……当处……”
翁主生性残暴,极为嗜血,动辄杀人取乐。
卢延虽是家令,却怕极了这位翁主。
这次奴隶暴动,翁主险些丧命,因此翁主绝不会轻易放过这群奴隶。
卢延方才实在是被那几个奴隶的煞气吓怕了,才恨不得立即将其处死,却忽略了翁主必要一番酷刑折磨方能罢休。
如今唯有血腥酷刑能消翁主之怒,可关键时刻,卢延却突然断片,竟连一个也想不起。
“当处什么?”
翁主的声音充满危险和杀气,卢延一急脱口而出:“当处车裂炮烙之刑。”
此言一处,众人皆惊。
车裂炮烙实乃酷刑之最。
连白茯听了都眉心一跳,杀人不过头点地,如此折磨……
她朝另一头望去。
奴隶堆里,众多奴隶听到此脸色大变,一个个皆嚎啕大哭,不住地磕头求饶。
唯有为首的五个,不吭一声。
而那五个中又唯一中间领头的那个,面无惧色坦然自若。
啧,有点意思。
白茯心想。
然而那红衣翁主却不甚满意,“车裂炮烙?这也算酷刑。”
话虽这么说,倒没再逼问卢延了。
而是抽出腰间软鞭,朝那群奴隶走去。
“昆布,本翁主待你不薄,没想到你竟想杀了我。枉我待你一片真心。”
“啪……”
昆布脸上瞬间出现了一道鞭痕,皮开肉绽,鲜血直流。
那个叫昆布的奴隶正是第一排正中间那个。
他不避不躲,任由鞭子挥来。
听了这话,眸光却忽然射向红衣翁主,一双鹰目透着骇人的光。
那双眼睛里满是厌恶,似乎完全不能忍受这样一句话。
翁主被他的眼神骇住了,像是被猛兽锁住的猎物一般,她被骇得无法动弹。
这是一个经历过鲜血和死亡的人发出的威慑和杀气!
如果不是被身上的枷锁控制住,她觉得她下一秒就会被撕成碎片!
直到那双眼睛移开了视线,翁主才重新夺回了身体控制权。
瞬间,恼羞成怒,更因心生恐惧,翁主这才突然想起她方才差点死在这卑贱奴隶手上。
加大力气,她扬起鞭子狠狠朝昆布打去。
什么酷刑折磨,她统统不要了!
这种人就应该被立刻打死!
“来人,这个奴隶给我狠狠地打,打死为止!”
“诺!”
半个时辰后。
执鞭的人都换了好几个,那个叫昆布的奴隶却仍然跪得笔直,腰背不曾弯下分毫。
白茯离得远,视力却极佳。
这人身上已经无一处好肉,皮开肉绽,几处深可见骨。
再打下去真的会死!
他身旁几个奴隶被人死死地按在地上骂骂咧咧,却动不得分毫。
从这几个人的嘴里,白茯总算知道发生什么了。
原来这红衣女子是今年圣上亲封的翁主,封地在上祁,雍国西北苦寒边境。这翁主自然不肯,百般缠闹,却还是被打发来了封地。
郁结于心又水土不服,于是就病倒了。
十几日了始终无法痊愈,也不知是谁出的主意,竟要杀奴祭天。
一路上杀了好几个,病虽好了脸上不知为什么却起了红疹。
女人爱美是天性,翁主自然无法接受,于是又准备杀奴祭天,而且还是连杀十个。
听到这,白茯吐槽了两句,果然,大多数女人总是为美痴狂。
这消息被昆布无意中得知,就告诉了那群奴隶。
这十几天来,每个奴隶都提心吊胆精神高度紧绷,这个消息不亚于一个重磅炸弹。
于是奴隶暴动,结果很惨烈。
奴隶死了二十多个,翁主私兵部曲死了十多个。
其中昆布以一当五。
听到这,白茯其实疑惑了一下,以昆布体格,一当五似乎弱了点。
听到后面明白了,原来这翁主家令早就预防着这情况发生,奴隶除了戴镣铐枷锁,每天只给吃一餐,一餐半个胡饼。
这么饿着,除了赶路,自然没力气干其他的了。
却没料到,奴隶中竟有这等勇武者,昆布徒手杀了十个,地上躺着穿甲带刀的一半都是此人杀的。
当真血性悍勇,是个大丈夫,死了着实可惜。
白茯一边想着,一边再次看了眼那道笔直背影。
修仙讲究修心悟道,因此白茯一向不喜管人闲事。
今时更不同以往,她没了修为,人强我弱,审时度势,她都应当避其锋芒。
不过——
白茯抚了抚手腕上的鸽血石红镯,勾唇一笑。
即使她阆风剑尊没了修为,又有何可惧,不过区区几个匹夫而已!
更何况,这世间除了武力压制,还有一种叫做智取的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