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卿面色一凝,急忙开口问道:“怎么回事?”
便是宁舒窈也站了起来看着那名闯进来的侍卫。
侍卫脸色极差,开了口:“坝口又崩了。”
裴卿脸色煞白:“完了。”
水冲进城里,毫无防备的百姓被巨浪拍打,瞧见这幅场景的人急忙拉着自己身边的人往高处跑,好在有上回的教训,这次高地比之前洪水来时的高多了,也坚固多了。
这是坝口第二次崩溃了。
宁舒窈看着裴卿急忙赶出去,号召群臣侍从一道疏散百姓时,她突然看见底下衣着褴褛的人中有一抹熟悉的身影。
宁舒窈浑身一整,止不住的往下边冲,便是连裴卿都吓了一跳。
只是她跑的太快,被地下的石子给绊住脚了,以下摔倒在地,裴卿见状急忙将她扶了起来,细腻的肌肤在裴卿指腹下滑过,他有些愣了神,哑着嗓子说道:“你没事吧。”
宁舒窈没感受到身上的疼痛,眼睛一直盯着前面,她抬了手指着下边的人群中:“少辛在那,快去找他。”她见着身边的人毫无动静,便拉着他的袖子,急得都要哭出声来了:“快去找他啊!”
裴卿这才回过神来了,想到自己方才孟浪之举,不由唾了自己一下:裴卿你这是在做什么。
他将宁舒窈好好安置在上边,才派了人去往宁舒窈方才指着的那处去寻。
他不甚在意裴少辛是死是活,也不在意日后的储君是谁,反正无论是谁,他都是那个肆意逍遥的王爷,因为他裴卿有这个筹码。
只是宁舒窈方才的神情着实将他给吓着了,况且这些皇子之内,裴少辛最合他意。
裴卿想了想,若是真的叫裴少辛上位也未尝不可;裴少辛毕竟从小以太子的身份培养,做事光明磊落,不会与他刷这些个小心思。日后等他即位了,日子相比也不难过,总比和其他皇子勾心斗角的好。
只是叫裴卿和宁舒窈失望的是,派去的侍卫一无所获。就连宁舒窈也在怀疑,方才的惊鸿一瞥到底是不是她的幻觉,毕竟她这些日子着实没休息好。
裴卿看着宁舒窈,本想伸出手来拍她的肩以示安慰,却又想到什么似的,把手给收了回来:“你,放宽些心。皇兄他福泽深厚,绝对会没事的。”
宁舒窈放长了远山,面上又恢复到方才淡淡的神色,她叹了一句:“希望如此。”
***
底下人群中,有一个牵着几个奴隶的奴隶主正在驱赶着自己新买到的奴隶。
“你,快些走。”他拿着鞭子,看着那个身量高挑,容貌俊逸的奴隶开口说道:“若是还不走,我就抽你了。”
那人抬起头来,眼神冷冰冰的看着他,一声不吭。
奴隶主被他这眼神吓得腿脚都有些发软,手里紧紧的攥着羊皮鞭,跃跃欲试了几番还是没往他身上下手。
小奴隶又低下头去,方才的心惊胆战,仿佛只是一场梦似的。
奴隶主摇了摇头,将这个想法置之脑后,既然小奴隶已经走了,那他便也不用再恐吓他了。
小奴隶摸了摸自己的小腹,上边有一个未愈的刀伤。
他自从醒来便在别人手底下扭转,他不知道自己叫什么,来自哪里,他只知道,自己是个小奴隶。
与其他奴隶不同的小奴隶。
他抬了头看着方才买下自己的人,不知自己又该去往哪里了。
***
宁舒窈自从见了那抹背影之后,便有些心神不宁了,这会儿采绿已经喊了她三四回了,宁舒窈却也还没听见。
“小姐...”采绿已经有些无奈了,在她面前晃了晃:“您今个这是怎么了?奴婢都叫您好几遍呢。”
宁舒窈这才回过神来了,她抬头看了一眼采绿,揉了揉自己的眉心:“我总觉得,今天见着表哥了。”
只是她面色却极为不好,果不其然,采绿听到了下一句:“可是我瞧着他如今有些怪。”
采绿眨了眨眼睛问道:“怪?如何怪了?”
宁舒窈抿着唇:“浑浑噩噩的,好似认不得人。”
这下采绿便有些惊了:“这...”
宁舒窈摇了摇头,将这个想法抛之脑后:“大概是我多虑了吧。”
她踌躇了一会还是说道:“往北边走该去哪里。”
采绿垂着脑袋思索了一会儿便说道:“大概是,蜀州。”
宁舒窈有些惊讶了:“蜀州?那岂不是兄长的地方?”
宁舒窈嫡亲的兄长在蜀州书院,两三年才能回家一次,只是他也极为喜欢这个只比他小几岁的妹妹,经常给她带些稀奇的玩意儿回来。
采绿斟酌了片刻,开口说道:“那小姐,咱们过几日便启程去蜀州吧。”
那个背影一直魂牵梦绕着宁舒窈,她看着采绿点了点头:“好。”她顿了顿继续说道:“只是你今日便派人去五皇子那儿,替我告个别吧。”
采绿颔首称是,便转头往外边走。
宁舒窈看着摇摇晃晃的灯芯,有些愣神。
那真的是裴少辛吗?她有些不敢想。
这些天来,有多少希望,便有多少绝望。
宁舒窈掩着面,又开始对过几日的行程慢慢有了期盼。
许是因为这个,她今日入睡后,第一次没有梦魇,反而梦见了穿着月白衣裳的裴少辛,转过头来在她发髻上别了一朵桃花。
宁舒窈嘴角牵起,睡得香甜。
等到翌日清早,宁舒窈伸了一个懒腰,这是她这些日子以来睡得最好的觉了。
“采绿。”她唤了采绿进来,声音都比往常轻快了些。
采绿擦了擦手上的水渍,走了进来:“小姐。”
她瞧见宁舒窈笑盈盈的看着她,不由有些红了眼眶:“小姐您终于心情好一些了。”
宁舒窈见状急忙牵住她的手:“你这是做什么呢,小哭包,莫要哭了。”
采绿擦了擦眼角:“那小姐也莫要让奴婢担心了。”
宁舒窈有些无奈的点了点头:“好好好,听采绿的。”
采绿又想起什么了似的,急忙说了句:“对了小姐,五皇子在外边呢。”
宁舒窈有些疑惑:“五皇子?他怎么来了?”
采绿摇了摇头,手上动作却没停:“奴婢也不晓得,小姐赶紧出去见他吧,没准五皇子寻您有事呢。”
宁舒窈想着也是这个理,便点了点头,等到洗漱好之后,宁舒窈便带着采绿出去见裴卿了。
她走上前去:“殿下,今日怎么来寻我了?”
裴卿开口问道:“我听侍从说,你要去蜀州了?”
宁舒窈点了点头:“就算只有一线希望,也要试试。否则我怕是晚上都睡不着。”
裴卿盯着她看了许久,便叹了口气,还轻声说了一句:“皇兄真是好福气。”
宁舒窈眨了眨眼睛没懂他的意思,却还是开口说了:“五皇子莫要着急,等回京后,让皇后娘娘给你挑一个大家闺秀。”
裴卿有些烦躁的摆了摆手,可等他走了几步时,却又反过头来:“对了,你一个女人家的在外边,小心一些。”他低了头,有些欲盖弥彰的说道:“本皇子也是为了皇兄着想,若是皇兄见着你这副模样,定会心疼。”
宁舒窈笑着朝裴卿点了点头,应道:“好,五皇子。”
裴卿右手小拇指微微蜷缩了一下,还是终究没说什么,便背着手往外边走了。
等走到驿站门口,看着路上零星几个赶往城外的行人,叹了口气:“罢了罢了,人各有命,人各有命啊...”
宁舒窈雷厉风行,当天下午便收拾好了行礼,去往蜀州的路上。
蜀州与江南距离不远,路过几个县城便到了。只是今日出门晚,不得不在一个小县城先住下。
采绿替宁舒窈收拾好房间时候,还忍不住抱怨了句:“这儿可真乱。”
宁舒窈摇了摇头有些无奈:“将就着住下吧,明日便到了蜀州,那儿还有兄长能够照应一二,也算是好的。”
采绿也点了点头:“已经许久未见过少爷了。”
只是到了夜里,外边吵吵闹闹的,吵得宁舒窈脑袋瓜子隐隐作痛。
“这是怎么了?”
采绿也睁开朦胧的眼睛:“那奴婢出去看看?”
宁舒窈摇了摇头,制止了她,自己趿了鞋便下了床,她系好了外裳,打着灯便走了出去:“何事喧哗。”
那面上凶恶的奴隶主一激灵,转过身来看着宁舒窈面容艳丽,衣裳华贵,便是随手挽起头发的发簪都是成色极好的玉石。只这一眼,他便一下就知晓了面前这个女子定是身份斐然的。
能屈能伸一直都是商人的为人之道:“小姐对不住了,我这是在教训自己的奴隶呢。”他乐呵呵的笑了一声,还开口与宁舒窈调侃道:“您瞧瞧,这新买的奴隶,就是倔。便是被打了也不吭声,本来想着只是私底下好好教训一番,没想到还是惊扰姑娘您了。”
他看了一眼小奴隶,冷哼了一声:“就是该打。”
奴隶主又转过身来有些谄媚的看向宁舒窈,开口询问她的意见:“小姐,您看如何啊?”
宁舒窈皱了皱眉头,张了嘴想说些什么;可等她将目光移到地下那个小奴隶的时候,宁舒窈神色猛地一愣,便是连一句话都说不出了。
她瞪圆了眼,手指微微蜷缩着,眼神一动不动的盯着那个小奴隶,生怕自己错过了一眼。
宁舒窈咽了口唾沫,放轻了步子一步一步走了上去,等到她站在了他面前时,宁舒窈用极小的声音轻轻地唤了他一声:“表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