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隶主干巴巴地朝宁舒窈一笑,有些谨慎的开了口:“小姐,您这是在说什么?”
而底下的小奴隶耸动了下肩膀,一声不吭。
宁舒窈的目光紧紧的锁在了他身上,隔了许久,她才带着微微沙哑的声音开了口:“他多少钱,我买了。”
奴隶主手上动作顿了顿,试探着开口:“小姐可是看上他了?这个奴隶可是小人做人伢子买卖的这些年来遇见过最好的奴隶了,身形高挑,容貌俊逸,小人想啊,若是放在京兆都是堪比贵公子的呢。您再瞧瞧...”
宁舒窈不想听他絮絮叨叨,直接打断了他的话:“多少银两。”
奴隶主舔了舔自己有些干涩的嘴唇,开口报价:“十两?”
十两已经是平常百姓家几年的开支了。
他看着宁舒窈皱着眉头,以为是价格太高了,心里琢磨着:要不,再报低点?
而宁舒窈却在气愤,京兆人人向往的太子殿下,在这人贩子的手里竟只卖十两。
她咬着牙开了口:“行。”
说罢,宁舒窈便进了屋子里,拿出十两银子来直接扔给了他:“拿着,滚。”
奴隶主咽了口唾沫,手忙脚乱的接过银子,用自己极好的牙口咬了一下,便揣进兜里急匆匆的往外边赶。
只是方走了两三步,他又反过身来将袖口里困住小奴隶的钥匙拿了出来,恭恭敬敬的递给了宁舒窈。
宁舒窈手里接过钥匙,低头看着跪在地上垂着脑袋的小奴隶,满是心疼。
她轻手轻脚的将他扶了起来,又将他面上的灰抚去。
等看清了他眸子时,宁舒窈顿时泪如雨下。
“表哥...”
她呜呜的哭着,也不顾裴少辛身上脏兮兮的,直接扑到了他的怀里。
他身上没有了之前檀香的香气,却依旧让宁舒窈感到安心。
“真好。”
真好,你还活着;真好,我终于找到你了。
而裴少辛一动便扯到了身上的伤口,他倒吸了凉气,抬头看向宁舒窈,眸子里充满了疑惑:“你是,主人?”
宁舒窈一噎,退了一步捧着裴少辛的脸,开口问道:“你,忘了我?”
裴少辛眸子里的懵懂和清澈,刺伤了宁舒窈的心。
她有些害怕听见裴少辛说出肯定的答案,却又不想自欺欺人,目光紧紧的锁着裴少辛,一动不动的。
裴少辛皱了皱眉头,有些听不懂宁舒窈这话的含义。
“主人,你以前认得我?”
宁舒窈有些烦躁:“别叫我主人,我不是你的主人。”
她语气有些生硬,这是对自己的懊恼,懊恼她先前没将他救出来。
裴少辛表情有些无措,踌躇了一番才开口:“那是,小姐?”
如今的裴少辛褪去的往常的冷厉,在宁舒窈面前显得软绵绵的,像极了她之前养的小兔子。
宁舒窈摇了摇头,将这荒唐的想法抛之脑后。
外边的动静叫采绿还是按耐不住地推开了门走了出来。
只是她看着面前的人时,不由捂住了嘴惊呼一声:“殿下!”
宁舒窈抬了头,用眼神制止了采绿。
“什么都别问,先将他扶进去。”
采绿有些疑惑,却还是听从自家小姐的话,将裴少辛扶了进去。
裴少辛身上的伤痕极多,方才在黑暗处不觉,如今进了屋里倒是叫宁舒窈直接红了眼眶。
“他们怎么能这般对你?”
裴少辛眨了眨眼睛,不晓得她话里的意思,却又乖乖的坐在凳子上,一动不动。
采绿这才发现了裴少辛的奇异之处,她张了张嘴想问些什么,却想起方才宁舒窈对她说的话,便沉默了一会,没将口里的疑惑问出。
宁舒窈叫采绿替她拿过草药和纱布来,自己寻到剪刀在灯芯过了一遍,便开始小心翼翼的剪着裴少辛破烂的衣裳。
他这衣裳明显不合身,宁舒窈也看出这是跌落山崖之后有人跟他换的。
只是裴少辛已经成这般样子了,她也不知如何开口问他。
烛光下,裴少辛的长睫轻轻颤抖,像是惊飞了一只蝴蝶一般。
宁舒窈低下头来看着他,见他忍者疼痛一声不吭的,有些心疼。手中力道也不由得放轻了些。
“可还有哪里难受?”她放柔了声音,俯身下来问着裴少辛。
裴少辛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头疼。”
他闻着女子的芳香,心里一颤,却怕唐突了她,不敢猛嗅,只能轻轻的呼吸,空气里带着宁舒窈身上的体香,都变的沁人心脾了。
宁舒窈接过采绿递给她的草药和纱布,给裴少辛做了一个简易的包扎。
她转过身来吩咐采绿:“打些热水过来。”
采绿点了点头,又开始忙上忙下的了。
宁舒窈目光灼灼的盯着面前的裴少辛,连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就怕自己分了神,裴少辛便如梦里一般消失不见了。
等到自己给裴少辛把面上和手上的灰尘擦干净,又从侍从那儿拿了一件干净的新衣裳;让裴少辛自个将自己身上的污渍擦了干净了。
宁舒窈看着面前焕然一新的裴少辛,目光更是温柔了。
“这些日子,为难你了...”宁舒窈有些心疼的看着他面上的伤痕,像是被树枝刮破的一样。
裴少辛眸子里满是懵懂,就似刚出生的幼儿一般。
宁舒窈叹了一口气,扶着裴少辛上床休息。
采绿眨了眨眼睛问道:“那小姐你呢?”
宁舒窈开口说道:“无事,我就在这里看着他吧。”
采绿刚想说些什么,却见宁舒窈目光果决,便是她说了也不会听。
况且如今宁舒窈已经是板上钉钉的太子妃了,便是和裴少辛同屋一夜,也没有多少人会说闲话。
想到这,采绿才叹了一口气,收拾了下东西便推开门出去了。
次日一大清早,宁舒窈便醒了。
她夜里起来了,等见到裴少辛后又心绪不宁,他睡下后自己又看着裴少辛好一会儿才入睡了。
可对裴少辛的担忧,让她还是睡不好觉,早早地便醒了。
她看着床上睡得正香的裴少辛,默不作声的叹了口气,抚平了他的头发,出了房门想替他备些吃食。
只是刚到了后厨,才看见采绿早已将早膳准备好了。
宁舒窈看着采绿,眸子里带了些温柔:“辛苦你了。”
采绿摇了摇头:“小姐辛苦了才是。”
她抬头看向自家小姐,虽眼下还是有乌青,可眸子里的亮光却叫她松了口气。
之前的小姐,如今也随着裴少辛的归来而再度充满生机了。
只是...
她探了头问道宁舒窈:“小姐,可要寻个郎中来瞧瞧。”
宁舒窈拍了一下自己脑袋:“我怎么把这茬给忘了。一会用膳完,你叫侍从去将蜀州最好的郎中请来。”
采绿点了点头应下:“是。”
***
等到郎中看诊完后,他摸着长长的胡须叹了口气:“难啊,难啊。”
宁舒窈有些紧张,将他扯到外边后才开口问道:“如何难?可是他身子有什么大碍?”
郎中摇了摇头如实说道:“大碍倒是没有,只是他撞坏了脑袋,如今的认知已经受到了冲击。”
他摇晃着脑袋继续说道:“如果想让他早些康复,你便只能顺着他意思来。”
宁舒窈眨了眨眼睛有些懵:“顺着他意思来?”
莫不是真让他当自己的奴隶?
郎中肯定的颔首:“对,你得让他慢慢恢复,否则的话,唉....”
宁舒窈有些着急:“否则什么啊?”
郎中悠悠的开口:“否则啊,他这辈子也别想好喽。”
宁舒窈顿时有些沉默:“好,不就是顺着他意吗,不就是当他的主人吗。我做。”
等送走了郎中,让侍从跟他回去拿药的时候,宁舒窈已经理好了思绪走了进去。
她看着裴少辛,开口问道:“我是你谁。”
裴少辛有些谨慎的开了口:“主人?”
宁舒窈咳嗽了两声,险些没绷住面上的神色:“好,那你从今日开始,便是我一个人的小奴隶了。”
她歪了歪头看着裴少辛:“可好?”
裴少辛重重地点了点头:“好,主人。”
只是想到什么似的,他踌躇了许久才开口说道:“那主人,我叫什么?”
宁舒窈沉默了一会:“启尧,你叫启尧。”
这是前世裴少辛即位后唯一的年号。她想,这个总归是对他有别样的含义吧。
“启尧?”裴少辛嘴里咬着这两个字,在舌尖上润了几遍。
“我叫启尧?”他笑的弯了弯眼睛:“真好听。”
宁舒窈撇过脸去,不愿再看这样的裴少辛。
他干净,纯粹,可这不知道是花了多大的代价才变成现在这幅模样的。
宁舒窈长吐了一口浊气,压下心里的悲怆再度面朝着裴少辛开了口:“既然我是你的主人了,那你得听我的。”
裴少辛眨了眨眼睛看着宁舒窈,又点了点头:“好。”
“不过...”裴少辛顿了顿,再次开口问道:“那主人,现在我该做什么呢?”
宁舒窈将裴少辛身子压下,又将他的被角捏好,看着裴少辛这一副软软的好欺负的模样,又捏了捏他的脸:“你现在只需要好好休息,把自己养健康来便好了。这是我给你的唯一任务。”
裴少辛点了点头,目送着宁舒窈走了出去。
只是等她合上门之后,裴少辛面上的软和全部消失殆尽,只余下无尽的冷漠。
“我是谁?小姐的奴隶?亦或是,被追杀的上位者?”他歪了头,盯着床幔的花纹看,将声音拉得悠长:“又是谁,让我步入这般田地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