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乎宁舒窈众人意料的是,他们原本以为裴舜会和之前皇后中毒时一般的避而不见,可没成想在皇后能下床的第二日,裴舜便到了凤仪宫。
宁舒窈进了凤仪宫后先是一愣,后才走上前去向他请安:“给父皇请安。”
裴舜单单听了声音也没低下头来看她,只摆了摆手:“起来吧。”
他依旧看着坐在床边面色泛白的皇后,不知想到了什么,嘴角竟扯出一抹笑来。在宁舒窈看来,不知为何竟看出一丝劫后余生的喜悦。
只是她想到先前裴舜做的事,便忍不住的皱眉泛着恶心,宁舒窈抬了头,想看皇后的神情,却见她面上淡淡的,似是对裴舜来之事毫不上心。
这才叫宁舒窈微微松了一口气。
裴舜沉着声同皇后说:“你身子可有恙?”
皇后淡淡的颔了首回道:“劳陛下挂心,臣妾,安然无恙。”她抬了眸子看着裴舜,咬紧了最后四个字。
裴舜又如何不知晓皇后的意思,不过他也不愿再多说些什么,也只垂了眸子淡淡的应了一声。
“无恙便好,朕也能安心。”
“呲——”裴少辛一走进来便听见裴舜的这一句话,这事之后,他已不愿同裴舜做这表面的功夫了。
他懒洋洋的朝裴舜请了安:“父皇安。”
裴舜面上神色一顿,半晌才转过头来看向裴少辛:“太子?”
他回过神来朝着他点了头才继续说道:“起来吧。”
裴少辛瞥了一眼裴舜,又看向了宁舒窈,上上下下打量她,发觉她无事才在心里松了一口气。
他刚要低下头去时,宁舒窈抬了头与他四目相对。
她轻轻的张了张嘴:夫君。
霎时,裴少辛面上神情一松,如同雪山融化似的,带了些三月的春风。
他也轻轻的张了口:阿窈。
裴舜看着这两人旁若无人似的亲近,顿时哑了声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又看了一眼皇后,见她面带笑意的看着宁舒窈与裴少辛,可是眉间的憔悴却是掩都掩不住的。
裴舜不知道如今他心里事何等滋味,却也知晓自己不想在这凤仪宫再待下去了,便寻了一个理由草草的便走了。
等到裴舜走之后,凤仪宫众人才松了一口气,宁舒窈抬头看向裴少辛,提了步子走上前去。
裴少辛顺势握住了宁舒窈的手,轻声问:“怎么样,他没难为你吧?”
宁舒窈刚想摇摇头,便听见皇后开口说道:“本宫还在这儿,他胆敢欺本宫的儿媳妇?”
裴少辛抬头看着皇后,刚想开口说些什么便见她摆了摆手:“本宫无事,你们也别多担心了,不若回去给本宫生个大胖小子才好。”她乐呵呵的看着宁舒窈:“阿窈意向如何?”
还未等宁舒窈开口,裴少辛便朝皇后笑道:“母后尚且年轻,还等得及,如今您身强体壮,还不是含饴弄孙的时候。”
他一下搂过宁舒窈继续说道:“况且儿臣还想多同阿窈亲近亲近,若平白多了一个大胖小子,碍事。”
宁舒窈这回白了裴少辛一眼,她推了推裴少辛小声说:“在母后面前胡说些什么呢。”
她说这话时还悄悄地抬了头去看皇后的神情。
皇后面上虽有些无奈,可更多的却是对宁舒窈与裴少辛二人这般亲近的欣慰感,她摆了摆手说:“别在本宫这老婆子面前腻歪了,都赶紧回东宫去吧,看着糟心。”
她话虽这么说,面上却带着笑意。
宁舒窈松开了握住裴少辛的手,走上前去:“母后,您如今还是得乖乖吃药的。”她转过身来让采绿拿出药来,刚刚煮好的药还带了些白烟,宁舒窈舀了一勺,放在嘴下吹了吹,再递上前去:“母后,来,张嘴。”
皇后表情有些出神,等了一会儿才看向了宁舒窈张了嘴:“果然,还是女儿家贴心。”她伸出带了些凉意的手拍了拍宁舒窈的手背:“辛苦阿窈了。”
宁舒窈摇了摇头:“母后日渐好起来,阿窈便放心了。”
她转过头来笑着看向裴少辛:“夫君与阿窈,估摸着也是一般想的。”
裴少辛听了宁舒窈这话轻声咳嗽了一声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了,他低垂着脑袋躲避着宁舒窈的目光。
可皇后却觉得心里熨帖的很,也没让宁舒窈再喂她了,自己端过药来三两口便喝了下去。
药自然是苦的,皇后还觉着自己口里有些发涩,可她舌尖抵住上颚时,不知为何竟想起了与裴舜刚成亲之时,自己偶感风寒,他也是这般小心翼翼地给她喂药。
皇后霎时觉得自己有些累了,连眉目都带了些倦意:“阿窈与少辛今日便回去吧。”
宁舒窈还想说些什么,却瞧见皇后脸上的神色顿时说不出话来了,她转过头来看了裴少辛一眼,又转过身来看向了皇后,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那母后,阿窈明日再来看您。”
皇后身子一愣,抬头看着宁舒窈关切的眼神点了点头,她声音沙哑的说了一声。
“好。”
宁舒窈与裴少辛走后,皇后一个人躺在床上,看着不远处燃着的红烛,挥退了殿里的宫人。
她低垂着眸子回顾自己从出生到出嫁,从太子妃再到万人之上的皇后,不知为何,眼角竟渗出泪来,滚落到了枕头上,晕湿了一小片布料。
皇后将被子闷过了头,吐了一口长长的浊气。
曾几何时,裴舜曾待她也如平凡夫妻一般,二人品茶作诗,泼墨斗棋,好不自在。
皇后阖了眸子,将方才的所有情绪尽数压下,她如今已是皇后,裴舜也已是帝王。虽为同床人,却身怀异梦,如今,便是连性命也不想给她留。
她将被子拉了下来,露出了精致的面容。
皇后想,她先前预谋划的事,该着手开展起来了。
而裴舜宫中,总管太监小心翼翼地用余光看着裴舜,不敢发出一丝的声响。
从凤仪宫回来,他的陛下便手里拿着一个摔碎了一角的白玉棋子拿了半晌了。
裴舜用指腹摩擦着手中的白玉棋子,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他把棋子搁在了一旁,抬头看着烛光摇晃,想起了先前皇后刚进府时的事。
***
宁舒窈与裴少辛回到东宫后,连茶都未曾喝上一口,便见宁如殷进来了。
她抬头看向宁如殷,有些疑惑地出了声:“阿姐?”
宁如殷面色有些不好,她缓缓开了口:“阿窈,宁妍她,小产了。”
宁舒窈顿时瞪圆了眼:“这...”她咽了一口唾沫继续问道:“她怎么了?”
宁舒窈脑海里过了很多事,有上辈子和这辈子的宁妍和林鹤轩,还有林夫人。
宁如殷许是看出来她眸子里的意思,朝着她摇了摇头:“与别人无关,这孩子是她自己作没的。”
她不知想到了什么,脸上带了些嘲讽:“宁妍机关算尽,马上便如愿以偿的时候,却栽在了自己的手上。”
宁舒窈听到这话支支吾吾了好一会儿,终究是化成一声叹息:“这是她自作自受,阿姐便别放在心上了。”
“只是...”宁舒窈顿了顿,抬头看她:“那宁妍她...”
宁如殷眼底带了些挣扎,她叹了一口气说:“父亲说,等她出了小月子,便把她送到庵里绞了头发去当姑子。”
宁舒窈一愣:“这。”她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罢了罢了,都是她自找的。”
她长舒了一口气再抬头看向了宁如殷:“阿姐可是想去见见她?”
宁如殷踌躇了片刻,还是点了点头。
她今日来这儿,除去告诉宁舒窈这事,便是想来问问她的意见,因为林家人,向她来求亲了。
宁舒窈一听她后边的话,直接瞪圆了眼,她猛地一拍桌:“那林家拿咱们宁家当什么了!”
在一旁的裴少辛浑身打了一个哆嗦,可又心疼宁舒窈,急忙牵起她的手来仔细端详了片刻,见着手掌只泛了些红,便松了一口气:“阿窈,莫要同那些人置气,不值。”
听裴少辛这么说,宁如殷也急忙点了点头:“对对对,阿窈莫要生气,我阿爹阿娘自是不会同意的。”
话虽这么说,可宁如殷心里也着实不好受,她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有些头疼:“你说,我该不该去寻她。”
宁舒窈低下头来思忖了片刻,还是点了点头:“去。”
她转过头来看了裴少辛一眼,伸出手来牵住了他的小拇指,再开了口:“我同你一道去。”
宁如殷瞧瞧的抬了眸子看了裴少辛的神色,虽见他面色不虞,却还是迁就着宁舒窈似的叹了一口气。
她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滋味,却也为宁舒窈感到欣喜。
宁如殷抬了头,朝着宁舒窈颔首:“好。”
***
宁妍住在大房的偏房里,宁舒窈一进去便瞧见了插在瓷瓶中的花儿嵌裳了灰黄的边儿,带了些萎靡的势头。
宁妍右手搭在一旁,左手抚在自己的小腹上,神色有些无精打采的。
听见了门口的声音好一会儿才抬了眸子瞧,见着宁舒窈与宁如殷时,她面上神色一顿,兀自笑了出来。
“怎么,来看我笑话来了?太子妃娘娘,大小姐?”
她声音阴阳怪气的,若是放在平日便极叫人生厌。可是如今宁舒窈看着她这一副强作镇定的模样不知为何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她从一旁将矮凳拉了过来,坐下环着手看着宁妍,语气有些不是滋味:“这便是你争来夺去想要的结果吗?宁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