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啊,”焦焦瞪圆了一双豆子眼,“你怎么会这样想呢,会吹笛子的人,笛声再难听,能难听到哪儿去。”
妫千音没理焦焦,决定让小熊感受一下社会的毒打,体验一下她昨晚都听到了什么。
她端着药走出了门,门外守着的侍从垂眸看着他,用银针试了一遍药汤,确认没有毒后,对妫千音抬了抬下巴:“喝一口。”
妫千音:“......”
忘了还有这一茬,不过问题不大,她瞬间冷了脸:“这药十天才能做成一次,一次也只有这么一小碗,先前只是弄撒了一滴,皇上就要了两个宫女的命,你是不想活了?”
那侍从没想到这药居然这么珍贵,再看同伴的神色,似乎确有其事,不由斜睨了妫千音一眼:“好一张咄咄逼人的嘴。”
“伶牙俐齿,难怪能替了月心姑娘半年时间,如今正主回来了,知道在皇上身边讨不得什么好处,居然灰溜溜的跑来了九千岁的府邸,你以为九千岁会待见你么?”
他受过白月心的恩,自然向着白月心,这汤药重要性是否真如此人所说暂且压下不论,反正到了皇上那边,依皇上狐疑的性子,也会让人再检测一下药汤,到时候真出了什么事,也算不到他们头上。
“你们公公都是这么啰嗦的吗?”妫千音神色困惑,把汤药放在了眼前侍从的手上,“快走吧,晚了的话药就凉了。”
“你说什么,谁是公公?好好睁大你的眼睛--”侍从脸色铁青,来不及多说,手里已经被强硬的塞了药碗,里面的汤药晃了晃,他压下了心底的怒意,吸着气端稳了药碗。
“端稳,千万别撒了。”妫千音补充了一句。
侍从神色僵硬的端着药,放缓了速度,跟着人一路到了长华亭,来到长华亭后,他看到和皇上并肩而立站着的绯红身影,心里涌上了一股苦涩之意。
“皇上,”他高喊了一声,“汤药已经熬成,臣愿意试药。”
臣子愿意替皇帝施药,未尝不是一件表示忠诚的举动,可惜卫霆风听了他的话后,回转过身冷冷瞥了他一眼:“这药珍贵无比,你有什么资格。”
“来的一路,有没有弄撒一滴?”卫霆风看向了其他侍从。
“没有。”一众侍从冷汗淋漓,看着向来猜忌多疑的皇帝居然端了药碗,将里面的汤药一饮而尽,心都跟着提了起来,不由自主的想起了刚刚妫千音的话,原来她说的都是真的,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只不过卫霆风居然会对妫千音这般信任,若是这药有什么问题的话,他们今日怕是要人头落地了。
万幸药没什么问题,卫霆风皱着眉,压下了舌尖上的一股苦味和酸味,随手拿了石桌上的一块糕点,问道:“她人呢。”
约莫是心理作用,卫霆风觉得喝了药后,整个人都舒坦了很多......应该是妫千音为了他,在原有药方上做了改动,虽然难以下咽,但是尚属于他能忍受的范围。
“说是去给九千岁瞧身子去了。”跪着的侍卫回了一声。
卫霆风冷哼了一声,没有作声。
“来,尝尝这块糕点。”卫霆风把手里的糕点喂给了身边站着的白月心,看着白月心咬了一小口糕点后,唇边沾着的碎屑,把糕点放置一旁,替她抹了下唇角。
半刻钟后,白月心什么事也没有,卫霆风状似无意的拿起了桌子上被咬过一口的糕点,试图遮掩住舌根下不断涌出的苦味和酸味。
该死的,这药怎么苦的这么厉害......甚至还有点辣?
......
妫千音把药交给了侍从,并没有去找鄢陵邰,而是回到了紫竹苑,继续和两个婢女聊天。想要攻略一个人的话,就必须得提前知道对方的兴趣和爱好,以及身世经历之类,这样子做可以达成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成就。
一个优秀的纸片人养成商,在打探情况这一方面,永远是专业的。
和她的轻松惬意不同,两个婢女神色各异,她们都知道今儿个皇上来了,还带着前些时候在外面一见钟情的月妃,听人说,千音姑娘和那月妃仿佛是孪生姐妹似的,相貌有七八成相像,皇帝先前一直在把她当作替身,直到找到了真正的心上人,这才将她撵了出来。
“天涯何处无芳草,姑娘不想笑的话,还是不要强颜欢笑吧。”
“婢子们身份卑贱,不敢多嘴,不过愿意为姑娘分忧解难......姑娘想哭的话,就痛痛快快哭出来吧。”
妫千音:?
她的笑容僵在了脸上,在两个婢女看来,就是被戳穿了心思,伤心了。
妫千音知道自己解释不清,也懒得解释,打发了两人出去,自己挑灯重新看起了话本,这话本是两个婢女给她的,应该是男人写的,依旧是老套的穷酸秀才和富家千金相爱的故事,虽然俗,却比那什么不做暴君的替身情人好看。
正常人谁愿意当替身被正主和渣男虐三百章啊。
一册话本里一共有三个故事,第一个是穷秀才和富贵小姐,第二个书生和狐妖,第三个是和尚与妇人,在这样无聊的夜晚,好歹能打发时间。
到了夜里,焦焦不知道从哪抱来了一根长笛,杵在了妫千音眼前:“来,试一试。”
“我倒要看看你说的难听是有多难听。”
焦焦双臂抱胸,悬空坐在一根粗绳上看着妫千音。
妫千音抿唇靠近了长笛,又缩回了头:“你从哪捡来的,这个干净吗?”
“放心,”焦焦说,“绝对干净。”
“别人都睡了,现在吹笛子不好吧。”毕竟是真的难听,要是生活在现代,大半夜不睡觉吹笛子,不论吹得难听好听,一律都是扰民,第二天会被邻居瞪的。
情况严重点,或许还能讹到暴躁邻居的一笔医疗费。
焦焦翘着二郎腿:“隔音了。”
既然焦焦这么想知道卫霆风对于乐律的领悟能力,妫千音也实在没有瞒着它的必要,她用棉花遮住了耳朵,心情平静。
一声声呜咽破碎的曲调响起,焦焦瞳孔涣散,身子抖了抖,头皮发麻,如坐针毡,额间焦黄色的毛直接炸开了。
“咚咚咚!”
“咚咚咚!”
门外传来了一阵激烈的敲门声,焦焦上前摘下了妫千音塞在耳内的棉花,一脸屈服。
“咚咚咚!”
敲门声音不断,门外却没有人影,也没有人说话的声音。
妫千音壮着胆子打开了房门,看到了一团白球,在背对着她,用后腿激烈的踹门。
鸳鸯眼白猫见门打开了,转过身,眉头蹙着,很是忧愁的模样,对着妫千音叫唤了几声,虽然一人一熊不解猫语,但是一致明白过来,白猫过来应该是想说:别吹了,吹的脑壳痛。
妫千音把长笛用一块布包了起来,系在了白猫身上,示意罪魁祸首已经交给了它,它大可以放心的离开,实在不放心,也可以进屋子里和她一起睡觉。
猫背着长笛,拒绝□□邀请,几个跑步跳跃间就消失在了夜色中。
“我错了。”焦焦立即认错。
“把卫霆风对于乐律独到的理解还给他吧。”
妫千音叹了口气,躺在了床上,生平第一次,居然被一只猫嫌弃了。
她翻来覆去没睡着,没过多久,半空中响起了一阵熟悉的乐律,是她先前吹奏的那首曲子,但是两者截然不同,前者猛鬼哀嚎,后者空山鸟语。
一轮圆月初上,满月清辉透过窗沿缝隙铺洒进了屋内。
妫千音重新翻了个身,认真地听了许久,最后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也不知道。
一夜无梦。
紫竹苑的三人一熊都是一觉睡到了晌午,桃雪和婵夏两个人战战兢兢,替妫千音梳洗打扮了一番,又去取了今日的午饭,一共五菜一汤。
桃雪和婵夏两人眼底下都有着一层阴影,连连打着哈欠。
妫千音用过午饭,右手撑在桌子上看着两人,怀疑这两人大半夜熬夜看话本,一直到凌晨才睡,要不然不可能会这么困。
“哪能呢,”桃雪揉了揉眼睛,“是我大半夜做梦突然梦到被鬼追,跑了很久怎么也逃不掉,我甚至能听到追在我身后的那个鬼的声音。”
“像是不成曲调的笛声一样。”
“我也一样!”婵夏委委屈屈地说道,“我和你做的梦一模一样,我们是不是碰到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了?”
妫千音:......
“不过好在后来,我听到了有人在空山竹林里抚琴,说来奇怪,那道琴声响起后,一直追在我身后的鬼就突然间消失了。”
桃雪沉思了一会,肯定道,“一定是九千岁在这座府邸里布下的阵法起了作用。”
婵夏深以为然,看向了妫千音:“姑娘,你也梦到了和我们一样的梦么?”
“我没做梦。”妫千音回道,她不打算告诉这两小姑娘,自己的笛声是她们做噩梦的原因了。
可恶的焦焦,隔音一点作用也没有。
也不知道昨晚那个吹笛子的人,是不是也和白猫一样,不堪其扰,这才在她之后完整的吹了小调。
吃完午饭,歇息了大半个时辰后,灰衣奴仆脸上带着笑意,见到桃雪和婵夏后,先是笑嘻嘻的打了招呼,接着才进屋,给妫千音行了一礼:“姑娘,九千岁现在正有时间,还请姑娘随我过来。”
和灰衣奴仆来到了熟悉的院子里,院子一颗参天古树下,石桌上摆放着未完的棋局,鄢陵邰正坐着,右手撑着脸,笑盈盈地看着她。
他左手拿着一管长笛,长袖垂着,落在了地上,被一只白胖的猫压着。
鄢陵邰的手指很是修长,骨节分明,但是左手手腕有点不自然的弯曲着,影响了这份美观。
妫千音喜欢漂亮的手,却也不是过分吹毛求疵的人,她猜想鄢陵邰的手应该是因为被挑断了筋脉,所以才变成这幅模样。灰衣奴仆离开后,她走近了鄢陵邰。
浅金色的光芒划过,她看到了鄢陵邰身上数不清的伤口,现在仍然在汨汨的往外留着血,但是他却感觉不到一样,脸上依旧是初见时的神色,微微挑眉:“我有个不情之请。”
“什么?”妫千音还在拧着眉看那些伤,这些伤口实在古怪,仿佛没有凝血能力一样。
“为了小白的睡眠质量着想,姑娘还是白日里吹小曲儿比较好。”
白猫适时的睁开眼,从主子衣袖上挪开身子,对妫千音瞄了一声。
妫千音有点悲伤:“如果我说那曲子不是我吹的,你们信不信?”
鄢陵邰大笑了几声,牵扯到了身上的伤口,只是微微拧了拧眉,脸上依旧带着笑意:“来陪我下棋吧。”
“只要你赢了我,我会护着你离开卫霆风身边。”
棋盘上的残局是一眼就能看出的结局,白棋节节败退,黑棋只需再往前走一步就能赢得胜利。妫千音心道鄢陵邰不会这么看得起她,想让她执着白棋反败为胜,扭转战局吧?
“你执黑棋,我执白棋,”鄢陵邰食指中指夹着一枚白棋,“你先下。”
这样的意义是什么呢,妫千音将一枚黑棋放在了石桌上刻着的棋盘里,打算看看鄢陵邰是不是藏着大智慧,想要在她面前秀一手什么叫扭转乾坤。
“你赢了。”鄢陵邰放下了棋子,看起来居然像是有点遗憾的样子。
妫千音一脸问号。
“我们这样做的意义是什么呢。”她问出了心底的问题。
“没什么意义,”鄢陵邰说,“就是闲得无聊,找个理由而已。”
......
耳边响起断断续续的笛声时,卫霆风睁开了眼,他伸手捂住了心脏的位置,只觉得一向安稳老实跳动着的心脏现在仿佛是被人用针在慢慢的戳。
“皇上?”白月心睡得迷迷糊糊,伸手习惯性的想抱着卫霆风,却被卫霆风一把推开。
笛声从断断续续,到慢慢连贯了起来,卫霆风的心脏从一开始的像被人用针在戳,渐渐变成了像是被千针戳,万刀剐。
卫霆风忍不住嘶吼出声,在床上来回翻滚的时候,蓦地想起了一张清冷绝艳的脸,那人大多数时候都是混沌的,听从他的命令,宛如再卑贱不过的一条狗。
但是她偶尔也有清醒的时候,在她清醒时,哪怕他吹再久的长笛,她也不会如意识混沌时一样,对他跪地求饶,或者是痛哭打滚。
所以卫霆风一直以为痴情蛊的威力不过如此。
然而当痴情蛊的作用加诸在他身上时,仅仅是半刻钟的时间,他就忍不住开始疯狂撞向了殿内的柱子,一心求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