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白露失魂落魄地往楼上走去,直到站在自家门口,她才想起自己刚买的东西全丢了。幸好手机、钥匙、钱包都好好地装在口袋里,不然真该流落街头。
她掏出钥匙开门,刚把鞋子换下就拖着身子往房间走去。仰着身体躺在床上,仔细回想刚才的一切。她仍旧不敢相信,那站在自己跟前的人,竟会是林家凯。
薛白露想起前世相亲的那一天,2014年7月6号。阳光明媚得有些晃眼,她再也耐不住吴美玲的哭诉,终于决定去见见对方口中的周先生。心里想着不过是走走过场,虽然吴美玲在外把女儿夸得天花乱坠,可万一人家就不喜欢自己这款呢?
薛白露记得自己第一次见周先生,为了达到“出人意料”的效果,她在出门之前特意把自己打扮了一番——不是扮美,而是扮丑。而当自己站在周先生面前,对方尴尬的面容恰好把内心展露无遗。真人完全不是李阿姨所描述的那般明媚动人,难道自己被骗了?
周先生心中不断打鼓,但博士的身份让他知道,无论在任何场合都必须拿出属于自己的风度。他慢条斯理地开口,逐字逐句给薛白露分析浓妆艳抹的危害,并不断强调男人不喜欢化妆过后才好看的女人。薛白露悠悠地喝着茶,心中冷笑,男人是不喜欢化妆过后才好看的女人,他们是喜欢不化妆也好看的女人。
周先生并没有意识到自己话语中的不足,停顿片刻,又开始了自己的高谈阔论。薛白露觉得这顿午饭,自己肯定难以下咽。与其这么干坐着,还不如趁早离开,不管相亲的结果怎样,两人肯定毫无发展的可能。于是借故去洗手间,悄悄从侧门溜了出去。
阳光火辣辣地烤着她的每一寸皮肤,有些灼热,有些疼痛。这时,薛白露口袋里的手机恰好震动起来。她拿出手机扫了一眼,惊喜地发现那是林家凯打来的电话。这一连串的字符,她闭着眼睛也能默念出来。
“喂,家凯,怎么现在给我打电话?”薛白露心中虽然疑惑,但还是偷偷地乐着。
“我…..只是突然想给你打个电话,你最近在学校还好吧?”
“挺好的,办公室的老师都挺好的。你不知道,现在的孩子有多难教,我感觉自己都没法应付过来了。刚刚结束的这一学期,学校给我安排教三个班的语文,真是累得喘不过气。你知不知道……”薛白露叽里呱啦说着一堆话,她觉得自己很久没有和林家凯联系了。过分兴奋的状态以至于她竟然忽视了对方长久的沉默。
“喂,你在美国好不好啊?导师推荐的实习项目进行得怎么样了?不准偷懒啊,看在我这么勤奋养家糊口的份上。”
“嗯,很好。白露,我有话想跟你说。”
“说吧,什么事?是缺钱吗?学校的工资刚好到账,我的稿费也来了,哈哈,这次可是很大的一笔钱。”
“别再打钱了,我……不会回来了。”
“今年不能回来吗?那我去找你吧,反正暑假还长着。”
“不是今年不会来,是以后都不会回来了,是以后,听懂了吗?我喜欢美国,我爱上了美国。我爱这里自由的学术环境,当然我更爱这里的人。我有了新女朋友,是一位美国华侨。我们要一起在这里定居,你听懂了吗?”
“你……你在胡说什么?”
“我们分手吧。虽然很想说再见,但是恐怕也没机会再见了。祝你幸福,所有的钱都会退回你的卡里。多出来的一笔,算是利息……和你这么多年的青春损失费吧。”
薛白露指尖忍不住轻颤,脸色也顿时苍白起来。
“你是不是发生了什么?”
“没有,我很好。既然来了,那就没有回去的必要。你好好保重,也希望你能早日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林家凯说完,立即挂上电话。
薛白露激动的心情逐渐变冷,没有人能告诉她这些都是怎么回事。林家凯走了,不再回来。一个女人把青春耗尽,陪他哭、陪他笑、陪他颠沛流离然后独自受伤。明明是阳光普照的天气,她的心却像刚从冰窖出来,汩汩地流着液体。不是水,是鲜血。
巍峨耸立的金融大厦在阳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薛白露缓缓走进大厦底层,转角的楼梯鲜有人至,看上去格外阴森。她拖着沉重的步子拾级而上,心里丝毫没有恐惧的感觉。最惨痛的结果,早就已经到来。
——
林家凯静静地站在街道上,半下午的积雪已然更深。薛白露散落一地的东西也被静静蒙上一层白色的面纱,孤独地躺在原地。林家凯丢掉手中的伞,缓慢地蹲下。良久,两行温热的眼泪从指缝滑落,无声地消融在厚重的雪花里。
所有的结局早已写好,所有的泪水早已启程。
二十岁的林家凯,是h大一颗闪耀的新星。每一个认识的同学,给予他的评价都各不相同。但唯一有一点得到了众人的一致肯定——他很优秀。薛白露不知道众人眼中的林家凯是如何优秀,更不知道两人是如何把浓厚的感情一点一滴融入到日常的生活中。
上天给的缘分,也许只是一眨眼的功夫。比如,薛白露在一眨眼的时间里,毫不知情被室友拉去参加约会,林家凯也正是在这一眨眼的时间里撞入自己的视线中。两人的约会即刻变为四人的聚餐,也正是这种阴差阳错让两个原本不想干的人在上天的见证下,因为爱情而走到一起。
薛白露强迫自己不要再想起过去,目前的现状已经是最好的结局。当初口口声声说着不再回来的话,如今又拿出一副“我要忏悔我要赎罪”的姿态。不是每个男人都值得原谅,就像不是每个女人都去原谅。
吴美玲凌晨下班回家,薛白露房间的灯依然亮着,床上的人正躺着一动不动。
“半夜了还不睡觉,白天去买的东西呢?在哪,怎么没看见?白杨今天回家没有?放假这么多天,整天就知道往外跑。”吴美玲放下东西,推开薛白露的房门。
“东西没买成,不过……您看,刚说完,电话就来了。”薛白露拿起手机,屏幕正跳跃着薛白杨的号码。
“喂?”
“姐……姐……我出事了,你快来救我……一定要来救我啊。”薛白杨的哭腔从话筒对面传来,薛白露顿时心中大乱。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薛白露立即从床上坐起,口气很是焦急。
“我不知道……我什么也不知道。”薛白杨哭得更加大声。
“好好好,你先别急,告诉我你现在的位置,我马上过来。”
“我在长正街角的后巷,怎么办,姐,我真的好怕。”
薛白露开不及开口安慰,人已经开始往外跑去,此时一股不好的预感从心底升起。吴美玲不知所措地看着女儿的动作,脑袋还是一团雾水。
“妈,白杨…..白杨出事了。我现在赶过去看情况,你在家等我爸,等他回来了再一起想办法。”薛白露的话刚说完,吴美玲惊吓地呆在原地。
“怎么办……好、好、好,你快去看着白杨,我这就给你爸打电话,这么巧他今天加班。”
薛白露简单交代几句,迅速出门往薛白杨在的地那方赶去。
长正街是本市最为有名的酒吧一条街,每当夜幕降临,属于这个灯红酒绿的娱乐世界也渐渐拉开帷幕。形形色色的人群从一站赶赴下一站,繁华的夜生活已经不足以用混乱来形容。最重要的是,长正街的消费高得惊人,薛白杨怎么会来这种地方?
薛白露花了很长时间才最终找到薛白杨口中的后巷,她边走边四处观望,最终在一个小角落里发现薛白杨的身影。
“白杨,到底怎么了?”薛白露冲上去紧紧抓住弟弟的肩膀,把他从头到脚都大量一遍以确定平安无事。
“姐,你终于来了。我好害怕,怎么办,我这次真的闯祸了。”薛白杨认清眼前的人,哽咽的哭腔情不自禁流露出来。
“到底怎么回事,爸妈还在家等消息,你快说。”
“我……我也不知道,早上我和康子约好,打算叫上几个朋友一起过来玩玩。晚上我们到的时候,看到了梁盼,就是我上次跟你提到的女生。她当时正被一个老男人骚扰,康子看不过去就替她解决了麻烦,还把她带过来跟我们一起喝酒。在场的人都知道我喜欢她,言辞之间难免少不了调侃。我不好意思回答,就多喝了几杯。后来迷迷糊糊地倒在沙发上,我也不知道这中间发生了什么。
我半夜醒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正躺在对面的宾馆的床上,梁盼竟然……赤身裸体地躺在我身边。我吓坏了,慌慌张张想逃跑,可她竟然拿起手机准备报警……她说我强迫她……和她发生性关系。这怎么可能,我明明睡着了,怎么可能对她做出那些事?”
“好了,只要你说没有我们就相信。梁盼说要报警,所有你就逃到这里躲了起来?”薛白露楼主弟弟的肩膀,心里不断暗示自己一定不能瞎着急,要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弄清楚。
“我怕警察会找上门……我真的好怕……姐,你相信我,我真的没有对梁盼做出那种事。”
“那康子和其他的朋友呢,有和他们联系吗?”
“我给他们打了电话,全都打不通。”
“好,我们要冷静,一定要冷静。不管梁盼是不是真的报警,没有做过的事情就不要承认,警察会还我们一个公道。现在先跟我回家,爸妈还在等消息。无论怎样,姐姐一定会保护你的。”
薛白露不仅没有苛责薛白杨的胡闹,反而自己主动承担起一切。深夜的路面,积雪已经堆地得很厚,薛白杨跟在薛白露的后面,两人缓缓从小巷里走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