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晚,街道两旁也亮起昏黄的路灯。来来往往的车辆发出阵阵的轰鸣声和喇叭声,让这个夜晚显得格外不宁静。就像某人的心情,随着声波的大小而逐渐起伏。越是逼近某个目的地,心底某个角落也逐步坚定。
沈况回到家见到的就是往日的光景,安安静静的房间,一切细微的声响都能引起感官的触动,只是缺乏了这些声响的来源。人所能感触到的声音也有底线,例如某些细小的昆虫,即使在自己的世界里健步如飞,也难以被世界的庞然大物所感知。沈况好像不是一个人,但又真真切切地是一个人。他在路上想了很久,急迫的心情让人恨不得飞奔回家,但是理智的情感最终战胜感性的冲动。一个男人最欣喜的事情是什么?不是事业上的顺风顺水,也不是他人的仰慕与鼓舞,而是每当站在家门口的时候不用伸手触摸冷冰冰的钥匙,她就在里面。
沈况沿途停了两次车,第一次是走进一家小店买了薛白露最爱的榛子酱蛋糕,第二次是走进了超市。这家小店是薛白露常来的地方,尽管和沈况回家的路线不在一个方向,也不妨碍他发自内心的举动。笑意不自觉爬上眼角,沈况忘了一眼副座上的盒子,心中尽是满足。然而,现实的发展总不是在人意料之内的。比如,当他摁了无数次门铃依然没有人回应的时候,还是自觉地掏出了钥匙。
薛白露对这些事情自然毫无察觉,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鬼使神差地做了这些事情。在她摁了三遍以上门铃后,沈况才幽幽地开门。这种态度自然让人心生不满,薛白露带着微微的怒意。妈妈那边已经困难重重,这边的大爷还尽不让人省心。
“在家干嘛不开门,我在外面站了很久。”薛白露踏进家门,连鞋都来不及脱就开始愤愤不平。
沈况自知理亏,讨好地笑了笑,连忙拿出居家拖鞋让薛白露换上。红色的棉质拖鞋被沈况拿在手里,外包装的袋子也没拆掉。见薛白露怔怔地望着没有接过去,沈况才恍然大悟:“啊,我傻了。这里面标签还没剪掉呢,我去找把剪刀,你等一会儿。”沈况说完走进房间,薛白露也就真的站在那儿等。
“你怎么买了这么一双大红拖鞋,俗气。”薛白露别扭地脱下鞋子,嘴上也别扭地挑着刺。
沈况仿佛早就猜中对方的话语,依旧是刚才的语气:“这可是我特意挑选的,跟我脚上的可是一个款式,红色喜庆嘛。以前穿的拖鞋就别再穿了,女主人该有女主人的风范。”
“原来我穿的一直是客人的鞋啊,果然这客人的待遇就是不一样哦。”
“我是不是说错了什么?不过,我倒是希望你能在外人面前以女主人自居,就怕是我想多了。”沈况说着也把拖鞋摆在薛白露面前,抬起头对她粲然一笑。
或许是这笑容太过自然,太过热烈,竟让薛白露心底的阴霾一扫而光。她随即穿上拖鞋和沈况并排往客厅走去,只是白天一天没在,这个地方确实没有什么变化。
包装精致的礼盒上系着淡紫色的彩带,静静地躺在茶几上,明明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但却让人一眼看出顾客倾注的用心。
“我下班路上顺便买的,吃过晚饭了吗?这么晚了,那个……”
“没吃晚饭,饿死了,今天在医院呆了一天。”薛白露在沙发坐下,自顾拆起了纸盒。浓浓的奶香味配上榛子酱的鲜艳的色泽,诱惑力十足。
沈况听到“医院”二字,原本沉静的心立马被吊了起来。世界上所有的事情可以控制,唯独健康难以把握。
“医院?你去医院干嘛?”他的口气带着焦急和惊慌失措。
薛白露原本高昂的兴致被沈况的一句话硬生生全部浇灭,当然,这不是任何人的错。有时候仔细想想,自己咄咄逼人的性格实在是有些麻烦。在众人面前始终保持良好形象的薛老师,一旦遇上沈同学,浑身就像通了电,谁要是不小心触碰了一下,没准就是下一个遭殃的对象。从前和林家凯在一起的时候,总是抱着小女儿的情怀,需要浪漫需要惊喜也需要相互依偎的温情。沈况做的那些事要是放在从前,薛白露必定会无限娇羞面红耳赤。这也不是她想入非非思想不纯洁,试问哪个热恋中的女生能抵御突如其来的殷勤?这些模拟的场景是这样展开的。
从前,“家凯,这是你送给我的?肯定是我这辈子收到的最好的礼物。”
现在,“没事买这个干嘛,我不要,钱真多。”
薛老师忘了一件事,沈同学的钱确实……不少。
薛白露放下手上的蛋糕,自顾陷入了胡思乱想的状态。沈况坐在一旁完全不知如何回应,看着对方变幻莫测的表情,竟然产生莫名的恐慌。明明她什么也没做,自己怎么就这么……姑且叫做小男人吧。
“我爸妈吵架了,我妈一气之下往我爸脸上扔了把剪刀。不偏不倚,正中眼角的地方,流了不少血。”薛白露把身子往后靠去,试图找到暂时休憩的地方。
沈况对这些情况是清楚了,夫妻之间任何一方出轨另一方都不会好受。时间越长,越是折磨。但是如果选择不顾多年的情分而愤然结束,这一辈子都是不小的遗憾。
“其实也就是流了血,不会有生命危险。我妈怕得不行,往日两人对峙的剑拔弩张顿时一扫而光,她第一个想到的是‘死亡’。我回来的时候,她跟我狠狠讲了一番话,我觉得挺有道理的,想听吗?”
薛白露平淡的口气,找不出任何波涛起伏汹涌澎湃的征兆,沈况却觉得眼前的场景,俨然是暴风雨来临的前兆。既然无法拒绝,何不淋个痛快。他叹了口气,紧张兮兮地开口:“伯母说了什么?她愿意原谅伯父了?”
“嗯,前提是我要和你断绝往来。看看你多失败,我妈都懒得用‘分手’两个字。”
沈况隐隐有些预感,但是事情好像又在可以接受的范围内,只要不是以生命相威胁,前路必然会有转机。只是薛白露的这句话说得有些奇怪,‘分手’两字是在嘲笑还是讥讽?她好像觉得伯母的用词不太恰当啊,是要说分手才对吗?分手,分手,分手!谈恋爱才能分手!
“你肯定没答应,我这么英俊潇洒高大威武对你死心塌地,你是不会抛弃我的。”沈况突然把薛白露一把拉向自己的怀里,爽朗的笑声响彻整个客厅。
薛白露一边试图挣脱沈况的禁锢,一边努力翻着白眼,嘴巴也丝毫不留情面:“你今天没吃药吧?看你现在疯癫的模样,突然觉得从前的沈况是多么乖巧懂事啊。我让他往东他绝不往西,我要吃咸的他绝不买填的,我……”
薛白露一段话还没说完,沈况却恢复了一本正经的模样。他立即放开薛白露,清清嗓子,试图用充满男性魅力的嗓音开口:“你是怎么回答的?”说完,还侧过头深情地望了薛白露一眼。
这不望还好,一望,薛白露反倒有点担心了。生活不能只顾耍贱贫嘴,问题还是要靠大脑解决。
“上有政策,下有对策,蠢!”薛白露重重往沈况身上倒去,惊呼声与呐喊声简直快飘扬在上空了。
沈况自认为这一仗算是干得漂亮的,有些白捡的意思。只要薛白露的心意在,再大的困难也只是西经路上的小喽喽。这一阵欣喜的情绪就这么从胸口喷涌而出,直至大脑四肢,连空气的四周都在冒着红心的泡泡。你想穷尽所有的词汇来描绘这一刻的感受,才发现大脑已经一片空白。那些丰盈的智慧早就被突如其来的爱情冲昏头脑,大脑短路,细胞罢工,大概就是这么一回事吧。
突然,这爱情的泥沼中冲出一头名叫理智的怪兽,它挣扎着嘶吼着冲破抵御的防线,终于撞进沈况的神经中。
“对不起,为这所有发生过事情。我自以为很好的解决,却无意把你越推越远。和你在一起的每天都是高兴的,我想着白露现在在干嘛,白露吃饭了吗,白露还在忙吗?这所有的疑问都是一切不确定的因素,而当这些不确定终于尘埃落定。我想说声谢谢,八年的时光过去了,我希望未来的八十年,你还在我身边。”
爱情是什么?是低到尘埃里开出的一朵花,也是风雨无阻亦步亦趋的步伐。这所有生动的字眼都是别人的爱情,它在最平凡的生活里常常扮演众多的角色,有人为之疯狂、有人为之苦恼、有人为之胆怯。但是各自的心中总有一把平衡尺,是理智多一点还是热情多一点?时时取决于对方再细微不过的动作,晴天雨天,都有一把伞。
薛白露有很多话想讲,但是无法启齿。如果知道后发制于人的道理,想必她会尽早用傲娇又作死的眼神制止住沈况接下来所有的话语。
他说:“忘了告诉你一件事,我今天掏钥匙的时候就知道你肯定会回来,为了惩罚你我故意不开门,你怎么可能离得开我。”
她刚抬头,对方接着说道:“就像我没法离开你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