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礼在露天的游泳池边举行,晚宴十分热闹。各个行业的商业巨头悉数到场,见证这对新人喜结连理的一刻。
薛白露把礼物放在精心包装过的礼盒里,交给服务生。这里并没有她熟悉的人,即使是和沈况热恋的那些日子,她不知道沈况周围生活的是哪些人。不可一世的纨绔子弟还是兢兢业业的海归精英?反正不会是她这种挣扎在底层的贫苦人民,看着如此气派奢华的婚礼,薛白露有些羡慕。
她端着两杯香槟,走近偏僻的角落,一口接一口地喝着。晚上的星星很亮,一闪一闪的。薛白露坐在长椅上仰着脑袋,忽然傻笑出声。两杯香槟很快下肚,她提着裙摆从座椅上站起,往宴会的地方走去,不一会儿,手上多了一整瓶。
“是不是有钱人的酒都要格外好喝,不公平。”
“喂,你听见我在讲话吗?”
薛白露脱下高跟,躺坐在长椅上喃喃自语。
“沈况。”突如其来的喊声冲进薛白露的耳膜,她晃晃晕乎乎的脑袋,一定是自己听错了。沈况忙着结婚,忙着招呼客人,哪有空到处乱跑。
果然,这声音只出现一次,薛白露望着月亮“嘻嘻”地傻笑。
不知过了多久,她感觉自己躺在一个温暖的怀抱里,轻柔的呼吸如羽毛般落在额头,痒痒的。一双结实有力的双手扶着她的双肩,沉默着没有动静。她的双颊通红,九月微热的晚风混杂酒精的气味,使人沉沉进入梦乡。
“啊!”随着一声尖叫,薛白露睁开眼睛。头部传来的疼痛让她逐渐清醒,脸上针扎似的疼痛也告诉她,这是醉酒的报应。眼珠环顾四周,她发现自己正以极其诡异的姿势侧趴在地上。
默默回过神后,她才摇着脑袋从地上爬起来。刚才还躺在长椅上,这会儿就掉在了地上。究竟是睡姿不好还是酒精的作用?喧哗的声音从远处传来,晚宴显然还没结束。薛白露望着椅边剩下的半瓶香槟,忽然想起这是沈况的婚礼。从进场到现在,她似乎没有见过这对新人。
思及此处,她拿过手边的瓶子便往主会场走去。金黄的液体在瓶中摇摇晃晃,好似薛白露颤抖的步伐。
“好了,最后有请我们的新郎、新娘上场。”司仪人员喊出一句话,整个晚宴现场立即人声鼎沸。欢呼声、尖叫声不绝于耳,天空亮起绚烂的烟火,照映在宾客们喜气洋洋的脸上。
薛白露踮着脚尖往前张望,黑压压的人头挡住她所有的视线。周围人都在大声交谈,烟火的五颜六色倒映在泳池上方,这些热闹都是别人的。她努力往人群中挤,她想看看今天的沈况是什么样子。是否和从前一样神采飞扬、意气风发,或许更甚从前。
而此时,薛白露的身体却被身后人狠狠撞了一下,那被握着的半瓶香槟立即从她手中滑落,准确无疑的泼在一旁男人的身上。薛白露立即清醒,愧疚得连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半瓶香槟尽数倒在对方的衬衣上,薛白露着急地拉过他的身子,不等她继续开口,一道男声却从头顶响起:“没关系。”
薛白露立即放开双手手,再也没有理会那人,只是继续往人群中挤去。
那道声音,干净温和,带着淡淡的安慰。即使在周围众多的嘈杂声中,仍显清亮。薛白露迅速逃离现场,太过熟悉的感觉,那和沈况一般春风拂面的感觉。
等到从人群中出来,薛白露才算松了一口气。可是这种行为又有什么意义,一方面把所有的骄傲狠狠踩在脚下,豁出勇气也要看看这场世纪婚礼;另一方面逃避着不敢面对,万一那人真的是沈况,又该怎么办?
“下面有请我们的新郎齐桓先生讲话。”
人群顿时想起热情额欢呼声,薛白露呆立着反省过来,刚刚话筒说的是什么?新郎齐桓?她震惊地朝对面望去,新郎正从司仪手中接过话筒,满面容光。
“请问这是许蝶小姐的婚礼吗?”薛白露侧过身子朝身边人问道。
“是啊。”对方像是不明所以,但还是回答了薛白露。
“新郎是谁?是不是银星集团的沈况?”薛白露紧接着问道。
“这个请柬上有写吧,新郎齐桓,许氏集团的第二大股东。小姐你......”他的话还没说完,薛白露却掉头就走。新郎不知说了什么,逗得在场的宾客哈哈大笑。而许蝶也正羞涩万分地侧过头,恰巧对上薛白露愤恨的目光。她微微怔住,没有在意。
晚宴持续到很晚才结束,薛白露就这样盯着许蝶一晚上。直到所有宾客散尽,许蝶才悠悠走到她的身边,善意地开口:“今晚招待不周,还请谅解。”
“请柬是不是你发的?”
“当然,作为曾经的情敌,邀请你来参加我的婚礼是一件多么有成就感的事。”
薛白露冷笑两声,漠然开口:“我猜你是太有挫败感,才需要在我身上寻找存在感。你说沈况都不愿意跟你结婚,你还有什么好得瑟的。别随便对人说我们是情敌,沈况承认过你的身份吗?”
“两年不见,你的嘴上功夫倒是一点也没变。”许蝶抱臂看着薛白露,突然笑出声。
薛白露正在气头,谁也没有想到许蝶会做出这么无聊的事情。
“和沈况结婚?我看你是做梦和沈况结婚。”她气呼呼的转身准备离去,许蝶却在身后悠悠开口:
“我不说和沈况结婚,你会来参加?我给你发了假请柬,可会场上的布置分明写着齐桓和许蝶,我猜......你是关心则乱,或者,你害怕去看,你怕看到的新郎就是沈况,你怕......”
许蝶的话还没说完,薛白露便尖叫着喊道:“你闭嘴。”
“怎么?被我猜中了吧。这两年我可是一直把你当成头号情敌,只可惜你并不把我放在眼里。”薛白露仿佛听见许蝶淡淡的低笑声,她不明白这样做有什么意义,既然都是失败者,又何来的感情纠纷。或者,更应该得到同情应该是自己,没有得到才不会有失去。
“你就笑吧,使劲地笑吧。”薛白露迈开步子,这次真的要走了。再听下去,她可能会冲上去和许蝶打上一架。
“出来吧,听得还高兴吗?再不出来,只怕她要脱鞋砸我了。”
许蝶刚说完,树荫下便走出一道身影,修长而笔直的身躯。
“薛白露,刚才不是气势汹汹嘛,这会儿怎么没胆量了。”许蝶从身后走近薛白露,凑近她的耳朵低声开口。
薛白露停在原地,原本垂在身侧的双手竟微微颤抖起来。她的双唇紧闭,眉毛透出凝重的神色。许蝶没有看到想象中的精彩表情,再次开口:“我看你也不过如此,骂起我来倒是伶牙俐齿。现在想想,我们的博弈不外乎我把你想得太高,或者,我把自己想得太低。”
语毕,许蝶转身向后走去。“嗒嗒”的声音沉稳而缓慢,终于,薛白露转身,对着许蝶的背影低咒:“该死的。”
许蝶听到了,男人也听到了。
“怎么样,这一千万不亏吧。”许蝶朝男人扬扬下巴。
男人没有回应,只是朝薛白露缓慢走来。相比于两年前,他看上去成熟了许多。五官几乎没有变化,只是更显凌厉。嘴角挂着一丝微笑,又像是苦笑。白色的衬衫解开两颗纽扣,袖口微微卷起,双手局促的垂在两侧,说不清的感觉。
他不开口,薛白露也没有开口。两人的眼神就这样汇聚在深夜的上空,带着各自不为人知的心事。
“白露。”终于,他开口。
“你没死吗?我以为你死了。不过,你怎么没死?”薛白露冷冰冰地开口,沈况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倒是一旁的许蝶气急败坏地喊出声:“你......你简直不识好歹,如果你知道沈况受了多少苦,你就是死也不会说出这些伤害他的话。”
“抛弃我独自出国的男朋友,如今意气风发地站在面前。我所要做的应该是忘记过去,庆幸我们还能重新开始,是吗?”
“你知道就好。”许蝶望着薛白露回答道。
“对不起,我心理健康脑子没病,做不到你所认为的重新开始。假设齐桓和你站在民政局门口,你等了很久他才姗姗来迟,而他开口的第一句话是‘对不起,我们不能结婚,我这么火急火燎地赶来就是为了告诉你这件事。’你会怎么做?”
“这根本没有可比性,我都说了,沈况他......”
“你悲愤交加,转身就走。他却拉着你的手,低声说:‘对不起,我有苦衷,我只是想试探一下我们之间有多少信任。’你又会怎么做?”
“薛白露,你别扯开话题,我说了,这两件事没有可比性。”许蝶的口气带着无奈,可薛白露显然不把她的话放在眼里。
薛白露望着许蝶的眼睛,心情逐渐恢复平静,随即回答道:“对我来说,这种伤心和绝望并没有区别。信任并不需要用特立独行的方式来证明,我说过会陪着他,他却把我丢下一个人去了国外,没有留下任何只言片语。你说我的话语是不识好歹,换做你,你还能笑脸相迎?如果你能做到,那也只能证明一件事——你的脸皮太厚。”
许蝶气得脸色通红,薛白露从来不懂得如何委婉表达自己的心意,即使是愤怒与生气,她也只会反问,你还有脸高兴?
其间沈况没有开口说一句话,薛白露说话时也没有看着他。而等所有的话说完,才真正迈开步子往外走去。沈况一路尾随,很久没有开口。
薛白露紧绷的神色此时才真正放松,一颗心也终于落地。
“丢人不能丢气节,看你以后还怎么在我面前飞扬跋扈。该死的沈况,就不知道开口维护我两句。”
月色将影子拉长,薛白露看着地上黑乎乎的两片阴影,心里抑制不住的激动。但强烈的自尊心,却让她的脊背挺得更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