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家凯接到苏澜电话的时候,正在外出调查。他最近刚接手一起民工伤亡案件,此时正顶着烈日在工地上做调查采访。
“喂,苏澜。”他避开人群,走到一旁僻静的地方,划过手里的接听键。
手机那端的人很快回答:“家凯,伯母刚刚给你打电话打不通,就打给我了。我们现在在医院。”
“医院?我妈怎么了?”林家凯异常震惊,语气很急。
“没什么大事,就是脚崴了一下。你下班有空能过来一趟吗?阿姨说想见你。”苏澜不急不缓地回答,她的话语总有一股魔力,能让人不觉陷入其中跟着她的思路。而林家凯听完她的话,心底终于有了着落。
苏澜放下手机,转过头望向床边的病人,安慰地说:“阿姨,刚刚打通了,家凯说他一会儿就过来。”
林太太的眉宇立刻舒展开来,招呼苏澜坐到自己身边,随即拉着她的手:“小澜啊,谢谢你啊,多亏了你,不然我一个人还不知道怎么办。”
苏澜轻轻摇头,说道:“阿姨,别这么说,这些都是我该做的。下次碰到这种事,您就别追了,丢了钱是小事,可万一伤到自己,那才是真正的损失。或者,您下次要上街买东西就跟我联系吧,这两年我对这里也很熟了,您一个人出门实在让人不放心。”
林太太拍着苏澜的手,心里感到真正的安慰。她下午出门买东西,半路却遇到飞车党抢包,情急之下,她跑了几步,不料却把脚崴了。所幸当时手机还握在另一只手上,随即给林家凯打电话,可对方并没有接,她这才找到了苏澜。
林家凯放下手头的工作就往医院赶去,终于找到病房门口。他还没推开门,一阵笑声便传到耳边:
“对,家凯小时候特别调皮,我和你叔叔简直拿他没有办法。”
“原来他小时候是这样啊,在美国的时候,我们同学都叫他冷先生呢,因为他从不爱主动和别人讲话。”
“读书的时候压力大,后来就慢慢沉默。他也从不会让我们失望,这么多年一直都是我们家的骄傲啊,哎。”林太太说着,末尾叹了一口气,忽而又接着开口,“你们年轻人的事情我们也不懂,但是有些事情我和你叔叔也真切地看在眼里。你关心他、体谅他,可他那榆木脑袋就是不开窍,这几年白白辜负了你的一片心意。我们老两口心里很愧疚啊。”
“阿姨,您别这么说。您看,家凯身边不也没有出现其他人嘛。他暂时放不下,我可以理解。总有一天,他会放下的。到时候,他就会注意到我,您说是不是?所以啊,您和叔叔不要担心,首先要把自己的身体照顾好。”苏澜还是如沐春风的模样,仿佛再大的挫折在她面前都不足为惧。
林家凯伸手推开病房的门,苏澜回头,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交错。各自朝对方点点头,这是一个多月以来两人的第二次见面,第一次是因为林太太拉苏澜回家,而林家凯碰巧在家收拾东西,尽管有说话的机会,两人却都是沉默着。
“妈,你的脚没事吧?”林家凯走近病床,神色紧张。
“没事没事,这不,有小澜陪着我嘛。”林家凯点点头,望向苏澜。
林太太的伤并不十分严重,在医院观察一晚再加拍片,第二天便可以出院。林家凯开车来接林太太,恰巧苏澜也在。他和苏澜现在走廊的拐角处,低声说话。
“谢谢你,真的。”林家凯开口。
苏澜笑着回答:“没事,见到阿姨我也很开心。”
“我说的不是这个。”
“嗯?”
“谢谢你愿意包容这样的林家凯,他不富有,不出众,更没有一颗对你付出的心。可是从今以后,他会努力变成那样的人。”
“你……说什么?”苏澜张着嘴巴,难掩失色的目光。
“苏澜,你……还愿意接受我吗?”林家凯刚说问,苏澜便钻进了他的怀抱。颤抖的话语里甚至带着一丝哭腔,语无伦次地开口:“我愿意,我愿意,我一直等着。”
而这一切落在病房门口站着的林太太眼里,她拿出手机拨通了林先生的干嘛,小声地说:“老头子,成啦,成啦。”
林家凯和苏澜把林太太小心地扶到床上躺好后,才轻轻掩住房门走了出去。林家凯和苏澜相视而望,忽而笑了一下。苏澜犹豫着,还是开口:“我有件事想对你说。”
林家凯走近桌边,给苏澜倒了一杯水递过去,苏澜望着他,伸手接过来。
“嗯,你说。”
“我……把薛白露和沈况结婚的消息告诉她妈妈了。”
林家凯沉默片刻,才开口:“他们……结婚了?”
“对不起,一直没有告诉你。我……也是个自私的女人,我不想你再为她牵肠挂肚,也不想让她的事来打破你目前的生活状态。”苏澜急切地开口,她害怕林家凯的指责。
可林家凯只是沉默了一会儿,很快便解释性地开口:“你别担心,我和她……早就不可能了。现在听到她结婚的消息,心里的石头终于落地。我用怕她会过得不好,很担心她像以前一样受到打击。现在看来,我的想法是多余的。”
苏澜的心里仍旧不安,虽然林家凯没有过分震惊或者有半分的责备她,可自己仍然难过心里的那道坎。当沈凌笑着告诉她沈况和薛白露结婚的事,她的心里实则有过一瞬间的庆幸。随后两人的谈话又涉及到薛白露的隐婚和沈凌夫妇去当证婚人的事,苏澜这才知道薛白露的家人竟被蒙在鼓里。而让一切尘埃落定的办法莫过于得到双方家里的认可,苏澜最终犹豫着拨通薛家的电话,从林家凯手机偷翻到的号码。
而林家凯并没有详细过问苏澜打电话的事情,这个细节仿佛不再是横亘在四人间的重点。他知道,薛白露终于结婚了。隔了这些年的千山万水,这些年的往昔岁月,她终于找到人生的归宿。
沈况结婚的消息很快被沈家人知道,沈仕山没有什么表示,既不像从前强烈排斥,但也看不出有多高兴。沈况回家也不是征求他们的同意,而是把既定的事情向大家通知一遍,无论如何,他都是这个家庭的一份子。
“爸,我和白露结婚了。”他不动声色把手中的筷子往嘴里送,头也没有抬起。
沈仕山手中的动作微微停顿,随后开口:“随你。”
“我们想下个月举行婚礼。”
“嗯,抽空把人带回家正式见个面,其他的事和你妈商量吧。”
宋佳蓉点点头,没有多语。一大家坐在一起吃饭,却唯独少了齐琳一人。各人心中明了,便没有提起她。
饭后,沈仕山把弟弟沈仕林叫进了书房,宋佳蓉帮阿姨在厨房收拾东西,只剩沈况和沈凌坐在沙发上。
“你姐夫这几天出差,也没空过来。突然觉得家里很冷清,什么时候开始我们都成了饭桌上的哑巴。”
“这几年,大小风波不断。妈妈的事,爸爸的事,我的事,每一件都不小。姐这几年真是辛苦你了。”沈况拿起杯子喝了一口水,话语里不无感慨的味道。
沈凌笑着推了他一下,开口说道:“都过去了,大伯和伯母现在不也好好地嘛。从前不懂得珍惜,只有经历一些事才明白身边人有多重要。”
“二叔和……她呢?”沈况低头开口。
“分居了,就差办离婚手续。可即便如此,又能怎么办,二十年来多年的朝夕相处不可能擦干抹净。能看到大伯和我爸还像从前一样,我的心里也就踏实了。”
沈况的心中也有几分感慨,从沈仕林在病房中疯狂地说出真相,这个家庭就开始走向崩溃的边缘。无论是父母间的矛盾隔阂,还是四人之间错综复杂的感情关系,都不应该把后辈牵扯进来。
“姐,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很早吧,我妈刚走的那几年,我爸很崩溃,成天醉生梦死、借酒消愁。后来跟那个女人在一起,才渐渐振作起来。我承认我很自私,我想看到我爸回到从前意气风发的模样,又不想接受那个女人成为我们家的一份子。
有一次,我在学校肚子痛,提前回家。却发现大伯和她正在争吵,家里没有其他人在,我好奇地趴在门边听了他们的对话,却没想到……大伯似乎在责怪她,而她也在哭哭啼啼地控诉大伯始乱终弃的行为。”
沈凌想到那天的场景,一颗心不自觉揪起来。
“你马上离开仕林,换工作、出国随便你。”
“凭什么,你以为一笔钱买走我儿子,还能用一笔钱买走我吗?我告诉你,即使不能做你沈仕山的女人,我也要做沈仕林的女人。我要让你们都后悔。”
“你疯了。”
“对,我疯了。我是疯了才会相信你的鬼话,以为你会和我结婚。现在好了,你如愿了,我也结婚了,大家谁也不欠谁。至于你要的沈况的抚养权,尽管拿去好了,我就当从来没有生过这个儿子。但凡你心里对我还有一丝愧疚,就别干涉我的选择。我受够了被你当成地下情人的生活,从今往后,我要光明正大地踏进沈家的大门。”
沈凌站在未掩合的门边,腹部传来的阵阵疼痛让她的意识逐渐混沌,而刚刚落入耳中的话语恰似晴天霹雳,她拖着沉重的步子回到房间,直直地倒在了床边的地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