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头镇西边槐柳巷深处的一户人家里。
一家人在用过晚膳之后,那家的妇人就连忙把自家老头子拽进了寝房。
“我说你拉拉扯扯是做什么,我是自己没有脚走路的吗?”老头子一甩开被拽着的衣袖,不满的抱怨着,“你这一天神神叨叨的,到底是有什么事,还非得关起房门来说!”
这对夫妻也不是别人,就是今日白天在酒楼里的那一对,男的姓江,叫江业,女的姓林,冠了夫姓都称其为江林氏。
“没有要事我会这么着急?”江林氏焦躁的去拉扯江业的衣袖,“我告诉你,大郎没死,大郎没死,你知道吗?”
江业一怔,但看着她有些疯魔的模样,又觉得她的话不可信,“你胡说八道什么,我看你怕不是疯了!”
“你才疯了!”江林氏瞪了江业一眼,冷笑道,“你怕是我今日是真的忘了东西在酒楼里,我那是偷偷跟着掌柜的上了二楼雅间,见到了人,他和长得和海儿可真是像啊。”
江林氏回忆起魏衍的容貌,除了气势骇人,脸部线条更加冷硬一点外,那五官完全是与自己的儿子如出一辙的,“我还特意向店小二打听了,他说那人是随着太子殿下一起代天巡国的魏大将军,而且你难道忘了,刚把他丢了的前几年,咱们回桂花村时,不是有人传他被山那边稻花村的猎户给捡了去?那猎户可就是姓魏啊!”
江林氏如同倒豆子似的,噼里啪啦的一股脑把这些话全都说了出来,江业也是越听越心惊,但他却是始终无法相信:“那也不可能,他,他怎么可能成为大将军呢!”
那是他们不要了的孩子啊,当时丢的时候也就两三岁,在那野兽出没的山林里能活下来就已经是不可思议了,怎么还可能变成了高高在上、人人敬仰的大将军呢?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一定弄错了,弄错了!
“我一开始也不信呢,但有人说这个魏大将军也是克父克母、克妻克子的煞星命格,你说我还信是不信呢?”江林氏说到这,苦着一张脸都要哭了。
其实她也不知道现在心里是个什么感受,五味杂陈的什么都有,她很害怕,怕魏衍知道他们就是丢了他的亲生父母,怕权势滔天的他会报复他们;也很怕魏衍那天煞孤星的命格还会波及到他们,他们的日子好不容易过成现在这个样子,而且儿子刚进京去赶考,要是他的科考因为魏衍的缘故也受到了影响怎么办?
其实江业想到的也是这些东西,只是他到底是个男的,见识要比江林氏这个妇人多,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道:“这事儿先别说出去,明日我和你一起去趟南城,看过人了再说!”
说到这江业又沉吟了会,才继续道:“而且你莫不是忘了那孩子左手臂内侧有个胎记来着,要是见不着那个胎记,就算长得像那也不是那个孩子,毕竟那个孩子早死了不是?”
经江业这么一说江林氏也慢慢镇定了下来,“对对对,是有个胎记,我记得很清楚的,就在左小臂内侧!”
“好啦,擦擦你那张脸,一切的事情等明日看了人之后再说。”江业一锤定音,江林氏也把心底仅剩的那点忐忑收起来,用帕子抹了抹脸,又整了整衣裳,这才打开门出去了。
而他们两个谁也没发现,有道人影慢慢的融入了黑夜中。
隔日一大早,江林氏叮嘱了自己的外甥女郭玉琴看门,自己和江业去巷口和人一起搭上了前往南城的马车。
太子代天巡国这么大的事情,只要稍微一打听就能知道他们一行人下榻在哪里。
江业这几年因为自己的儿子江河海读书有出息,自己木匠的手艺也很不错,所以不仅被街坊邻居们高看上一眼,镇上有钱人家的主顾也愿意让他去打物件,这一来二去的,熟悉了有时候也会给他介绍南城里的大户家的生意。
“朱大人,小老汉我今日是有件事想请您帮帮忙啊。”一间茶馆里,江业给坐在自己对面一个身穿蓝色官服的,年约四十五岁的中年男子斟茶。
“有什么事就直说吧,能办到的我一定帮你办了。”这中年男子叫朱堂,是这南城驿站的驿丞,虽然只是个不入流的小官,但他这人急公好义,爱帮助人,所以在整个南城都还是很出名的。
也就是年前他家的闺女儿出嫁,江业帮忙打了一套嫁妆,两人之间也算是熟识,所以江业这才厚着脸皮来求他帮忙的。
“是这么个事儿,我们夫妻两在生海儿之前还有个大儿子,但不幸的是在他两三岁的时候走丢了,这么些年我们夫妻也到处打听过,但一点音讯都没有,本以为那孩子怕是没了,但偏偏昨日在石头镇上的那酒楼见到一二十三四岁的男子,那样貌可是与我们的小儿子如出一辙啊。”说到这江业与江林氏对视一眼,又拍了拍正在抹泪的江林氏一眼,这才继续往下说,“我们夫妻昨晚一夜未睡,一直在寻思琢磨着这件事,这不一大早就来了南城请大人您帮忙了。”
“唉,也是个可怜人啊。”朱堂同情的叹了口气,“罢了,说说吧,要我怎么帮你们?”
江业默了默,才道:“那年轻男子身份尊贵,此时就住在大人的驿站之内。”
“哦,是谁?”朱堂眼珠子一转,眼神变了变。
江业答:“就是那位魏大将军。”
朱堂一听,眼中闪过一丝寒芒,他一巴掌“啪”地一下拍在了桌案上,“你们两个莫不是胡言乱语骗本官的吧?”
他虽然乐于助人,但不是没有脑子,魏大将军是孤儿的事儿谁不知道,这江业夫妻两非常有可能是看有利可图来乱认儿子来了。
“小老汉怎么敢呢?”江业本来就心虚,再被朱堂这么一吓,顿时就慌了,但事到如今他也没有退路了,索性趁着被这么一吓,蹭的站起来,又扑通的跪了下去,诚惶诚恐的道,“我们的丢失的那个孩子左手小臂内侧有块红色胎记,我们想请大人帮的也就是这个忙,帮我们确认一下魏大将军的小臂内侧有没有胎记,不管结局如何,也算是遂了我们夫妻两的一桩心愿了,还请大人成全啊。”
夫妻二人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江林氏如何不了解江业,江业一个眼神过来他也立马跟着跪下,还举着手发着誓:“大人,我们夫妻二人敢发誓,说的话句句属实,如果有虚言天打雷劈不得好死啊!”
朱堂目光灼灼的在这夫妻二人脸上逡巡了一圈,瞧着确实不像作假这才笑道:“两位还快请起,本官刚才也只是保险起见,毕竟那可是京里来的大人物,本官也是不敢得罪的。”
“是是是,难为大人了。”江业心思圆滑,立马从怀中摸出一锭银子放到了桌上,“这点小钱不成敬意,聊当给大人买几碗茶喝。”
朱堂看着那锭少说也有五两的银子,又看了看眼前的这对夫妻,沉吟了片刻,最后还是应了,“罢了,就帮你们这一次吧。”
只是确认有没有胎记罢了,这事儿不难,而且要是这江业夫妻真是魏大将军的亲生父母,那他让他们骨肉相见,说不准还能搭上大将军这条船,从此飞黄腾达了也说不定。
退一万步说,就算魏大将军与这夫妻没有任何关系,那于他来说也没什么损失,而且这事之后江业这边答谢他的银子也定然还会有的,反正怎么样他都不会亏,所以何乐而不为啊!
“谢谢大人,谢谢大人,不管结果如何,小老汉都会重谢大人的。”果然,江业承诺还会再有重谢。
朱堂也就安心的回到了驿站,这事他不想过多人知晓,所以等到日头西下,自己悄悄来到了魏衍住的院落。
他知道这位大将军在黄昏之时都会穿着一身单衣在院子里耍上小半个时辰的剑法,他就躲在一旁盯着,这舞刀弄枪的动作大,胎记又是在小臂,所以并不难看到。
而且就算被大将军发现了,他也已经想好了说辞,那就是他太仰慕大将军的威名了,这才来偷看的,大将军虽然威名在外,但照他这些日子的观察,他对于属下和百姓还是非常温和的,所以肯定不会与他计较这些小事的。
朱堂到的时候,院子里确实有嗖嗖的破空声,他在暗处躲好,眼睛专盯着魏衍的左小臂。
魏衍穿着衣裳虽然是个窄袖,但耍剑时衣裳飞舞起来,袖子也会往大臂上滑,所以朱堂根本没等多久就等到了自己要的答案——
一块鲜红的胎记赫然出现在魏衍的小臂内侧!
所以这魏大将军还真是那江业夫妇失散多年的大儿子?
朱堂的脸色变了几变,又使劲儿的眨眨眼,再次仔细地去看了,当又看到一次的时候,他才敢相信真不是自己眼花,而是真的有胎记。
呼!
朱堂深吸了口气,按住自己激动得砰砰乱跳的心脏,他觉得自己这次真的要飞黄腾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