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母亲的声音,谈行止登时反应过来——
他蹲了好久的奸夫,终于来了!
“念念,你先睡。”他遽然松开了手,摸了摸她的头,“晚安。”
撂下话,他急忙推门冲上楼梯,跑到母亲的房门前,撞开了门。
他和母亲冷战了将近半个月,每天偶尔在院子里遇到时,他也假装看不见她,却暗戳戳地从温晞那里套有关母亲的消息。
这是在来到溪东后,他第一次走进母亲的房门,却不由愣住了。
他第一眼看到的,是大大小小的画纸。
画纸零落地散落在地上,但依稀可见,上面画的都是他和姐姐。
注意力瞬间被画纸吸引,他都差点忘了,他是来抓奸夫的。
直到母亲惶恐的声音唤回他的注意力:“阿止……你……你先回房去,好不好?这里交给妈妈来处理,好么?”
谈行止猛地抬头,看见母亲还努力将那个奸夫遮掩在身后。
但男人长得高大,虽然压低了帽子,但还是露出了小部分精致的侧脸。
他走近母亲,不留情面地踩在了那些画纸上,画纸沙沙作响。
他讽笑:“处理?你说的处理,不会就是把我赶去隔壁,然后背着我和他在这里上床吧?等会你叫|床|的时候,千万小声点,这里隔音差,不要让所有人都听见你在这里犯贱。”
谈母重重扇了他一巴掌,自己也哭了出来:“你……你……”
谈行止挨了巴掌,却像个疯子一样开怀大笑:“妈妈,你知不知道,我等了这巴掌有多久?从小到大,我无论做好事,还是做坏事,你都不会睬我一眼。那时候,爷爷把我和姐姐接走了,你应该也丝毫不介意,甚至觉得摆脱了一个累赘吧?可我那个时候这么小,不懂你其实一点都不在乎我。每年,我都眼巴巴等着你的生日,准备好礼物去看你。”
“可每一年,你要么是醉得不省人事,要么就是在外面通宵蹦迪,让我一次都没等到你。连姐姐后来都叫我不要再去看你了,但我就是不死心,我以为总有一年会不一样的。”
“2年前,我拿了国际赛的冠军,刚好回国那天,是你的生日。我在机场买了一个琉璃做的天使塑像,兴冲冲地跑来找你,但李妈却拦着我,不让我进门。我推开了李妈,跑到了你的房间门口。我把我的手压在了门把上,就要推开门的时候,我听见了……”
谈行止笑了一下,整张脸却变得惨白:“原来你喊别人宝贝,可以喊得这么动听。那天,我最后没有进门,是从你那里一步步走回爷爷家的,一直走到天亮我才到。我一路走,一边想,却还是想不通,想不通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和姐姐?我在那天就发誓,我以后再也不会去看你了,我要当我根本没有你这个妈妈。”
“可是,听到你在家宴上逃跑了,我还是费尽心思地又找定位,又托人查你的行踪,一路追到了这里。要论贱,我比你更犯贱。”谈行止自嘲道,“明知道你根本没有心,我却还对你抱有幻想。”
对着谈行止的控诉,谈母泪如泉涌。
她伸出手,想要摸摸儿子的头,谈行止却闪躲开来:“但我是,永远不会去恨你的,因为你是我妈妈。所以我唯一恨的,只能是他了!”
言毕,愤怒的谈行止像头敏捷的小豹子一样,怒号着向母亲身后的男人冲去。
他将男人撞在地上,发狠掐住了男人的脖子,像是要瞬间撕裂男人的喉管。
“阿止,你松手啊!你别这样!”
谈母想要制止,却被他一把推开。
男人先是格挡,但见谈母被谈行止推倒,才用了全力,奋力向谈行止一撞,将他反压在了地上。
撕扯之间,男人的帽子从发间滑落在地,顷刻露出了真容。
谈行止惊骇失色,恍如梦寐,脱力般松开了手,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二叔……怎么是你……”
他印象里的谈平林,总是温和儒雅,在几个小辈里,对他最为关怀备至。只不过,二叔近些年一直在替谈氏开拓北美市场,极少回国。
他与二叔,也许久没见了。
“阿止,你冷静一下。”谈平林还是没松开放在他身上的手,但却减弱了力道,“你冷静以后,再听我说。”
趁谈平林不备,谈行止屈腿向他重踹而去,用全身的压力再度迫向他,凶狠地屈肘朝他的肋骨捅:“我冷静个屁!你都把我妈搞了,我还冷静个屁!人渣!畜生!”
谈平林被他揍得鼻青脸肿,却不还手,只是由着他发泄,因痛楚而费力地问:“阿止……为什么你只知道埋怨你妈,却从来不去向你爸兴师问罪?难道这些年,他有管过你吗?他……”
“你闭嘴!”谈行止揍了谈平林一记上勾拳,“他再烂,也不代表你可以来搞我妈!”
“他何止是烂人!”淡然的谈平林被这句话深深激怒,反剪了谈行止的手臂,将他摁在地上,“如果不是他,你妈妈就……”
“别说了,你住嘴!”谈母喝住谈平林,哭道,“你住嘴!”
“说啊,有什么不能说的?”谈行止翻转过头,斜乜着谈平林狞笑,“谈平楠又怎么了?是又在国外毒驾撞死了人,还是又包了一个小区的小三,搞出了私生子,让你去擦屁股了?还有什么能更突破我想象力的事,是我不知道的?”
谈平林愕然,却见身下的谈行止转向谈母咆哮:“我从来不关心谈平楠是死是活,我连恨他,都觉得恶心了我自己!可你呢,既然你早就知道谈平楠是个什么样的烂货,你为什么不离婚!你既然想要谈家的荣华富贵,就不要既当婊|子|又立牌坊,又用着谈家的钱,又把什么错都归到谈平楠身上!”
谈平林听不下去了,提拳揍向谈行止:“阿止,你不准这么说你妈!快和她道歉!”
“你不准叫我阿止!”谈行止双眼猩红,仇视地直视着谈平林,恨不得他撕裂成碎片,“谈平楠他再烂,也从没想过去搞他兄弟的女人们。谈平林,你tm连那个畜生都不如!”
“是,我是不如谈平楠。我要是能像他一样没有道德和羞耻心,你妈妈也不用受那么多苦!”谈平林再也维持不了那副文质彬彬的面容,失控地向谈行止怒吼,“他明明喜欢的是男人,当年却为了谈啸原一句话,故意在晚宴上去引诱你妈妈,让她以为他是对她一见钟情,骗她结婚以后,就把她囚在谈家,不让她出去工作,更不让她离婚!”
一席话仿佛一道惊雷,炸得谈行止大脑嗡嗡作响,难以置信:“……为了给你自己洗白,你连爷爷都要拖下水?你这个疯子!”
谈平林笑了,笑声却凄厉而破碎:“我们谈家的男人,不过一个比一个畜生。你最敬重的爷爷,当年在资助你妈妈读书时,就已经想好了,要借她来改善谈家的基因。你从来没想过吧,阿止?为什么在所有谈家的小辈里,只有你和你姐姐智商最高?为什么,你16岁就可以轻轻松松拿到国际挑战赛的冠军?如果你在比利时比赛的时候,随便向任何一个评委打听一下,就会知道,第1届国际挑战赛的冠军,名叫sissi。她就是你妈妈。”
谈行止直瞪瞪地盯着谈平林,想要从他脸上找到他在说谎的证据。
但他,却想起了,谈母借给温晞的那本《飘》的扉页上,正好写了一个英文名——
sissi。
“谈啸原,他早就知道你爸对女人根本不感兴趣。如果他不干涉,你爸是一辈子都不会结婚生子的。所以,他干脆设了一个局,让你爸在晚宴上去接近你妈妈,诱骗你妈妈和他结婚,生下了你姐姐。之后,他就对你妈妈不闻不问,任她在谈家过着暗无天日的生活!”
“不可能,这不是真的。”谈行止倒抽着冷气,不住地颤抖,“如果真是这样,我妈怎么会又和他生下了我?如果是为了改善基因,我姐姐一个还不够吗?”
“别说了,平林,别说了,我求求你了!”一旁的谈母,泪流满面地哀求谈平林,“为了阿止,求你别说了!”
谈平林听到她的声音,眼神黯淡下来,不再吭声。
但谈行止听到那句“为了阿止”,脑中却闪过一个疯狂的念头。
谈平林放开了谈行止,正打算把谈行止扶起来时,却听谈行止冷静地问他:“还是说,其实,我不该叫你二叔,本应该叫你……叫你爸爸……”
谈平林和谈母的面孔一瞬都变得灰白。
尤其是谈母,她颓然瘫软在地上,瞳孔里都是绝望。
谈行止来回打量着两人的神情,大脑发蒙了许久后,才诡异地笑了一声:“谢谢你们,今天终于让我知道了真相。这么多年,我总是觉得奇怪,为什么爷爷对我和其他孩子,总是不一样的。每年春节,只有我不能上桌吃饭;我和仰止跟他出海的时候,一起落水,他先下海去救仰止,见到仰止没事就松了口气,却把我忘在了海里。仰止他们开心读什么专业,爷爷他都不管,却非要背着我,把我提交的大学申请给改成金融专业。”
“我还以为,是因为他对我寄予厚望,所以想要磨炼我。到头来,是因为我……因为我是个孽种……”
听见谈行止这么说,谈平林和谈母都露出心碎不已的神情。
谈母想要向谈行止走近,谈行止却忽然站起身来,不假思索地向身后大开的窗户跑去。
“阿止!”
“阿止!”
谈平林和谈母异口同声地大喊着他的名字,胆战心惊地看着他倏忽跳上了窗台。
“二叔,我还是喜欢这样叫你。带我妈走吧,走得越远越好,永远不要带她回谈家。既然你比谈平楠那个混蛋更爱她,你就一定要,帮我照顾好她。妈妈,下半辈子,你一定要过得幸福。对不起,我真的累了,我想留在溪东,哪里也不要去了。”
说完这些话,他松开了扣在窗户把柄上的手,像一只断了线的风筝一样,向后倾倒而去。
“阿止!”
歇斯底里的喊叫声,打破了静谧,萦绕在夜幕下,久久回响。
***
温晞担忧地坐在谈行止的床前,握着他的手,泪汪汪地问他:“吃点东西吧,好不好,哥哥?”
她看不见谈行止就像一具没有生气的木偶,静静地躺在床上,以前黑亮的眸子,现在却黯淡无神。
因为楼层不高,前夜,跳窗的谈行止只是摔断了腿,立刻被送往镇上的唯一的医院救治。
可在医院里,他居然尝试用牙齿咬开他的静脉,试图再次自杀。
辛亏,温晞带着不汪去看他。不汪第一时间嗅到了血腥味,大吼起来,才引起了众人的注意,把谈行止又抢救了回来。
于是,从医院回来的谈行止,开始了漫长的绝食。
他是真的累了。他觉得这一生,活得就像谈啸原的提线木偶,就像一个笑话。
可能,唯有离开这个世界,才能结束这个可悲的笑话,让他彻底解脱。
“我都知道了,哥哥。”温晞靠近他,将头枕在他胸上,聆听他的心跳,含泪问他,“哥哥,你不是还要带我一起出国,带我去找医生动手术,带我去水族馆餐厅,带我去跳舞,带我去很多地方玩吗?你如果死了,还有谁能带我去?”
木然的谈行止移回了视线,轻抚温晞的头:“念念,对不起。哥哥这次,要爽约了。会有人来接你,送你去美国动手术的。如果你喜欢那里,就在那里选个学校,继续读书。钱的事,你不用担心。”
以防万一,他早就在邮箱里设置好定时邮件。等时间一到,邮件就会直接被发送给他信得过的宁晚光,让宁晚光替他安置温晞。
他捉起她的手,将手间的红线绳,从他的腕间褪到她手上:“来之前,我在京都最灵的法安寺,求佛祖保佑我,一定要保佑我顺利找到我妈妈。结果,就真的在这里找到她了。现在,我把我的好运,送给你。这一次,手术一定能成功的。”
他看着哭得梨花带雨的她,忍不住俯首,吻了吻她的眉心:“你比我要坚强,所以你一定要相信,你不是累赘,你是我最棒的念念,带着这样的信心去做那个手术,一定会成功的。”
“我不要,我不要做手术,我也不要看见,我也不要你的好运。”温晞哭着,紧抱住他不放,“哥哥,我只想要你开心地活下去。你也不是谁的累赘,你是我的太阳。为了我,你吃饭吧,好不好?哥哥?”
谈行止闭上了眼,任泪水无声流落:“对不起,念念。”
“我不听,我不听!我不许你死,不许!”
温晞有史以来第一次闹脾气。
她抱着他,先是大哭,尔后是小声地抽泣,将他胸前的衣服全都打湿了。
最后,她哭累了,趴在他怀里睡过去。在睡过去时,她也不肯撒手,紧紧抓着他的手,好像生怕他又要想办法自尽。
虽然割舍不下温晞,但他没有生活下去的信念了。
他望着温晞的侧脸,怔忪许久,正打算替她擦干净眼泪时,却听门又“砰”地被人推开。
他惊疑不定地转眸,看清来人的面容时,打了个寒颤。
身材高挑的谈雁芙穿着一袭修身的西装裙,妆容精致,身后跟着两个西装革履的男人;仿佛是来公干,而不是来见她弟弟的。
她看着谈行止苍白的面容,冷淡地问:“阿止,你怎么把自己搞成这个熊样?是妈妈叫我来的。”
谈行止看了怀里的温晞一眼,不敢起身,用眼神示意谈雁芙噤声。
谈雁芙挥了挥手,让身后的两位助手将温晞带走:“送这位小姐回她的房间,千万注意不要弄醒她。不然,我弟弟可是会心疼的。我弟弟要是一心疼,你们以后的日子,可就不好过了。”
两位助手颔首,走到床边,将温晞小心抱起,带她走出房间后,替谈雁芙关上了门。
房间内,只剩下他们两人了。
谈雁芙摘下墨镜,别在自己领口,用漫不经心的口吻道:“你快要开学了,和姐姐回去吧。这里医疗条件也一般,赶紧先回去看病。以后可别落下什么病根,走路都不利索。”
谈行止咽了咽口水,默然。
“楼也跳了,闹也闹了,适可而止吧。你也不是小孩子了,不要再无理取闹了。”她转过身,用手端起了温晞带来的鸡汤,“先喝汤吧,姐姐喂你。”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谈行止扶着床,坐起身来,问背转向他的谈雁芙。
谈雁芙顿了顿,用勺子挥开鸡汤表面的浮油,语气不起波澜:“知道什么?是谈平楠只喜欢男人,是谈平林和我们妈妈有一腿,还是你和我其实同母异父?”
他被她问得失语。
“阿止,我只知道一件事。就是不管怎么样,你我都姓谈,而你是我唯一的亲弟弟。”她坐向他床前的板凳,舀起汤来喂他,“姐姐以后,一定会保护好你的。绝不会再让你像现在这样,伤心难过。”
“你也……也早就知道了。”谈行止喃喃,“你早就知道,却和他们一样,只瞒着我一个人!你怎么能这样!”
“我怎么样了!你以为我心里就比你好过吗!”谈雁芙冷静顿失,“就是因为你是我弟弟,我才不想让你承受不该承受的一切。我有时候反而羡慕你,羡慕你什么都不知道!”
“羡慕我?你是羡慕我从小被谈啸原训练成一个傀儡,还是羡慕我被他操控我的一切!”谈行止愤然落泪,“就是因为我是谈家唯一的孽种,他就让我一个人去过我不愿意过的生活,而让你们拥有你们的自由!”
“你以为我有自由吗?”谈雁芙说着说着,也罕见地掉下一滴眼泪,“不是你一个人,是我和你!在妈妈被他选中的那一刻,这就是我和你的宿命了!”
“但我不要这样的宿命!如果你舍不得谈家大小姐的身份,那你可以继续留在谈家,做你的傀儡!可是我有权利说‘不’!妈妈已经被谈啸原给毁了,而我,宁可死,也不要被他毁掉!”
谈雁芙手中的那碗鸡汤,被激动的谈行止打落在地上。
但她只是淡淡地看着鸡汤飞溅上她的裙摆,脸上没有丝毫的波动:“阿止,有的时候,人就要认命。既然这是你的命运,你就没有说‘不’的权利。”
说完这话,门再一次被人打开。
一位医生打扮的陌生人和那两位助手,突然出现了。
助手替那位医生关上了门,而那位医生手持着针筒,朝谈雁芙问:“谈小姐,现在可以注射了吗?”
谈雁芙点了点头。
“姐,你要干吗?”
谈行止惊恐地问她,正想要跳下床逃离,却被两个强壮的助手一左一右按住了肩,替他撸起了袖子,露出了肱二头肌。
“我说过,我会保护好你的,阿止。既然你不喜欢在溪东镇的这段记忆,那姐姐就帮你把它忘掉。等你醒来的时候,就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你不是什么孽种,也不是什么傀儡,只是谈家的少爷。以后,姐姐再也不会让谁伤害你了。相信姐姐,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姐,我不要!姐,求你了,你让他们松手!松手!”
谈行止惊惧地喊叫着,却还是只能无力地看着医生的针管一下扎进了他的肌肉。
冰冷的液体被推进他的血管里,随着血液游走到他的身体各处,让他马上昏昏沉沉起来。
见医生注射完毕,两个助手放开了手。
谈行止抵抗着席卷而来的倦意,迈着两条像被灌了铅一样的腿下床,力不从心地摔倒在地。
他知道,谈雁芙是铁了心,一定要抹去他的记忆,不让他去寻死了。
他艰难地爬到了谈雁芙脚旁,抓着谈雁芙的脚脖子,苦苦哀求她:“姐……我只……只求你最后一件事,求你带温晞去做手术……求你……求你带她离开溪东……就这一件……”
“事”字还没出口,他就晕了过去。
谈雁芙蹲下身,看向晕过去的谈行止,用手晃了晃他,确认他真的没有意识后,吩咐两个助手:“给我仔细搜查一遍他的房间,把那些会露出破绽的东西,都烧了。还有,给我认真检查他的电脑和手机,尤其是他留在邮箱里的邮件,电脑和手机里的照片、视频。只要是那些有可能让他想起这段记忆的东西,都给我处理干净。等你们处理完了,再交给我,让我重新检查一遍。”
“是,大小姐。”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就是终极火葬场啦【苍蝇搓手式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