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淅淅沥沥,下起小雨,随着沈放进来,双脚落地,姜千澄的心也跳了一下。
一见到他,心里那点才压下去的情绪就又如同泉水汩汩冒出来。
姜千澄不想看见他,转身留给他一个纤细的背影,直接坐到床边,问:“燕王殿下来有何事?”
沈放今早回来,脚不沾地,赶忙来找姜千澄。
至于皇帝要给他赐婚一事,事先没知会过他一声,他也是到了长公主府,才后知后觉知道的。
沈放走到姜千澄身边,与她说了:“我没答应陛下的赐婚。”
姜千澄不信:“可外面都在传了,你当我是小傻子,不知道你在骗我吗?”
不知怎的,她才说几句,泪珠就又掉了下来。
自从之前嬷嬷让他们避嫌,他和她一年没好好说话了,虽然想见他,可心中还在赌气,一直不肯低头去找他。
积压了一年的情绪,在这一夜,完完全全爆发。
她泪水盈眶,哭得身子发抖,眼前一片雾气。
沈放无奈地坐下,帮她擦眼泪,“怎么还是这么爱哭?”
“没有爱哭。”
姜千澄睁大眼睛,不让泪落下。
其实她早就不是以前那个可怜的小哭包了,来京城后就很少落泪,可谁让沈放每次都惹她伤心。
她与他相对而坐,看到他俊美的面颊贴过来,细心地给自己擦眼泪。
她抬起眸子,看他一眼,刚好对上视线,赶忙垂下。
他握着帕子的手慢慢落下,温热呼吸与洒在她颈间,酥酥麻麻的感觉。
姜千澄侧过面颊,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酒味,道:“你喝酒了?”
沈放“嗯”了一声,低沉的声音擦过她耳畔。
他已不是十三四岁那种少年,几近弱冠,声音比起从前低沉许多,也好听许多,就像醇醇的美酒,让人恨不得把耳朵捂住,不要听他说话,防止被哄骗了去。
沈放道:“午后去了宫里一趟,和父皇说了点话。”
他盯着她看,姜千澄受不住他这样的眼神,将头搁在他肩膀上,探出手,环住他劲瘦的腰身。
无意识地做完这一切后,才反应过来。
这是以前他们相处时,做过无数回早就习以为常的动作。
而沈放也伸手,揽她入怀。
他二人在漆黑的夜里,紧紧相拥,心房相贴,能听到对方慢慢的心跳声,似乎有什么和以前不一样了。
他身上的温度环绕着她,姜千澄抬头,适逢沈放低头,目中倒映姜千澄的雪白的面颊,鼻尖亲昵地相蹭,唇瓣快要相贴。
姜千澄不知所措看着他,唇瓣溢出细细的一句“哥哥”,唇瓣触及到他微微薄凉的唇角。
沈放一下吻住她。
暗夜里,月色摇曳,流淌清辉。
沈放的吻炽热、温柔、又带有些许的强势。
姜千澄溺在他呼吸和怀抱之中,脑子中一片乱麻,根本没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只一点点回应他。
直到唇瓣离开,呼吸微微起伏,姜千澄眼里一片湿意,才想起自己在哪里,又在和他做什么。
姜千澄喊了他一声“哥哥”,方要继续说话,忽然听到门外一片匆匆的脚步声。
“小姐,你刚刚唤我?”
钱妈妈的声音在屋外响起,方才还远远的,这会已经到了门口,推门而入,根本不给姜千澄思考的时间。
钱妈妈走进来,道:“奴才起夜,听到小姐的叫唤声,可是在唤老奴?”
她掀起珠帘,往屋子里走来,绕过绣花鸟的落地屏风,目光落在床上。
姜千澄正乖乖地卧在床榻外边缘,眼角微红,像哭过了一般。
她看见钱妈妈,抬起朦胧的睡眼,道:“钱妈妈怎么来了?我没有喊你啊。”
“没有喊?”钱妈妈皱眉。
她虽老了,眼睛也不好使了,但耳朵还聪颖着,方才的的确确听到姜千澄喊她了。
钱妈妈狐疑的目光透过纱幔,落在姜千澄面颊上,因老眼昏花,隔远了看不清楚,便迈开脚步,往床边走来。
姜千澄躺在床上,身侧被子里还躺着一个男子,紧张得不得了,生怕被钱妈妈发现。
这张床对她一个人来说算大,可当床上还挤着一个男子时就狭小了。
姜千澄侧过身,面对纱幔,借此挡住沈放的身影。
钱妈妈的步子停在帘帐外,苍老的声音响起:“是不是小姐身子哪里不舒服,可要老奴来看看?”
“不,不用。”
姜千澄话颤抖地说出口,紧张极了,身后男子伸出手,握住了她腰肢,似乎是想让她别紧张。
空气里飘散着若有若无的酒气,显然,钱妈妈也闻到了这味道。
姜千澄与沈放十指相扣,心更加的慌了。
她抿唇,犹豫要不要诚实招了,免得钱妈妈等会掀开帘幔,发现床上还躺着一个男人,惊叫出声,把下人和爹爹都引来。
她心里挣扎,道:“钱妈妈,我没事,方才梦魇了,在梦中喊了你的名字,你先下去吧。”
姜千澄胆战心惊地卧着,檀口微张,还要再说话,沈放忽然捂住了她的嘴巴。
她吓得全身毛发快竖起,偏偏沈放还倾身,扳过她的身子,与她一上一下对视,眼里的意思,不许她说话。
他来时身上沾了雨水,湿漉漉的熏香扑向她颈窝,姜千澄只穿了一层薄薄的里衣,不止如此,她鬓发散乱,衣服敞开,露出锁骨,红唇微肿。
若这副样子被钱妈妈瞧见了,怎么不会往歪的地方想?
空气里暧昧的气氛流动,旖旎的情丝缠绵。
姜千澄不敢动,躺在枕头上,青丝倾泻,望着他明亮的眼睛。
若被钱妈妈发现......
发现就发现吧,大不了等会把姜百川引来,气不打一处来,指着姜千澄和沈放一顿训斥。
短暂的一瞬间,姜千澄就做好破罐子破摔的决定。
帘帐外,那一只嶙峋苍老的手,举在空中,迟疑了一会,慢慢探了进来。
沈放见她闭上眼睛,一副惴惴不安的样子,轻轻摇了摇她的肩膀,看向床帘外。
姜千澄仰起头,随他目光,看向那一道敞开的窗户,一下反应过来。
姜千澄慌里慌张道:“钱妈妈,窗户开了,你快把它关上,雨水都飘进来了。”
“窗户开了?”
钱妈妈转头,果然见窗户被吹开,在风中轻轻摇晃。
她“哎呀”一声走过去,将窗户关上,道:“难怪呢,我说屋子里味道怎么有点怪,原来是泥土和雨水飘进来了。”
做完这些,钱妈妈又看向桌子,见给姜千澄准备的饭菜一点没动,问姜千澄:“小姐没动筷子?你从宴席回来就没用膳,肚子饿不饿?”
姜千澄摇头,只想快点送钱妈妈走,道:“不饿不饿,你把它们端出去吧。”
钱妈妈肚子也咕咕叫了。
正好,把这些菜端到后厨热一下。
姜千澄竖起耳朵,听钱妈妈端起碗,迈开沉重的步伐,慢慢向屋外挪去,她绕过了屏风,珠帘,打开门......
姜千澄忽然轻哼了一声。
门口的钱妈妈听到叫声,停下步子,问:“怎么了?”
“没什么,妈妈走吧。”
姜千澄面红耳赤,娇滴滴的声音自己都觉得害臊,往被子里缩了缩,轻轻瞪了沈放一眼。
刚才钱妈妈走,她侧过脸,不小心与身边的沈放吻上了。
她恼羞,捞过被子盖住脸。
沈放没看出她脸红了,问她:“怎么了?”
姜千澄拿拳头捶了他肩膀一下,见他张口,似乎要说话。
她俯下身,换了她在上面,双手交叠,捂住他的唇。
“哥哥,你别说话。”
少女身躯软绵绵的,像没有骨头似的,挂在沈放身上,乌发垂落,发丝间香气扑面而来,萦绕在周身。
她与他久久地对视,面颊相挨,身子紧贴。
过了会,听到门阖上的声音,姜千澄唇角绽开笑容,松开捂住沈放唇的手,道:“钱妈妈走了。”
之前她情急之下,让沈放上床躲一躲,是无奈之举,现在钱妈妈走了,他二人再躺在一块,就太不像话了。
她心有余悸,怕钱妈妈去而复返,道:“你快起来,离开我屋子吧。”
姜千澄慢慢地直起身子,嘴上说让沈放走,可心里却极度不舍。
她也不催促了,支起半个身子,静静地看着他。
沈放来这里半天,还没和她说上正事,自然不能离开。
他探出手臂,想揽住少女纤细的腰肢,但又怕此举唐突了姜千澄。
经过那一吻,他们之间关系更进一步,完全捅破了那层纸,不再像从前那样懵懵懂懂。
所以他用询问的眼神看向姜千澄,问他可不可以搂她?
姜千澄性子内敛娇羞,低下头,支支吾吾道:“你,你想搂便搂吧,不要问我。”
说到最后,声音直接小了下去。
姜千澄重新卧下,被沈放搂入怀里,听他道:“我下午进皇宫,和父皇说了,要娶你为妻。”
姜千澄脑中晕晕乎乎,不敢相信这话是真的,问:“真的吗?”
她下意识觉得沈放没在骗她,唇角洋溢起笑容,整个身子如软云扑来,想揉进沈放身体里。
少年吃不消,受不住,仰起头,喉结微微动了下,感受到自己耳根染上了一丝薄红,生平第一次知晓原来自己这么禁不起撩拨。
还好是在夜里,光线昏暗,看不出来他耳畔红了。
姜千澄也脸红。
哪有姑娘家,这么急切地询问自己亲事的?
她故作镇定:“你是怎么和陛下说的?”
沈放回想了一下。
午后,他不顾禁令,策马进皇宫,到皇帝面前,说他要娶姜千澄。
皇帝好半天才搁下笔,沉沉的目光盯着他,冷声道:“不行。”
“那后来呢,”姜千澄紧张地询问,小手握住了沈放的手,贴在自己的心口上。
沈放笑道:“自然说服了他。”
沈放把西北的军报放在了皇帝面前,说他这辈子非姜千澄不娶。
他知道,若他娶了别人,姜千澄一定会伤心难过。
他见不得她那样。
他在西北的夜晚,每夜都能想到姜千澄,懊悔自己之前为何低不下头和她道歉,明明他早就答应过要娶她,却差点反悔。
她九岁时第一次见到他,眼里满是光,喊他哥哥,说要嫁给她。
整整七年,她都在满心期盼等着长大,等着他来娶她。
而他差点让她失望。
沈放不想看她眼里的光芒暗淡下去。
外面的女子爱慕他,来源于他的地位,得益于他天生的权势,但姜千澄完全不同,她仅仅是喜欢他。
刚好他也喜欢她,这就够了,别的他都可以不要。
沈放直接和皇帝说了,藩地、封号、仪仗,皇帝都可以收去,唯独亲事不能听皇帝做主,他心有所属。
皇帝沉吟了一下,说可以,只是让他答应了一个条件。
姜千澄听到这里,问:“什么条件?”
沈放道:“父皇让我去西北,待上一段日子,什么时候立下战功,什么时候才许回来。”
皇帝见小儿子心中有喜欢的人,说实话是高兴的,只是之前从没见沈放提起过喜欢姜千澄,所以才做主张给小儿子赐婚别的女子。
皇帝一开始不答应,无非是小儿子忤逆他的命令,想要抗旨,但沈放退一步,同意皇帝送他去西北军营里磨练的要求,皇帝也不想故意为难小儿子,还有什么理由再拦着他?
姜千澄讶然,长松一口气,想沈放总算可以娶自己了,后是担忧:“那你什么时候才能立战功,莫非要你打了胜仗才能回来能娶我?”
沈放看姜千澄一脸惶恐不安的样子,笑道:“你很心急?”
姜千澄捂住脸,“没有,我就是,就是,对,我就是着急。”
她索性承认算了,反正沈放总能一眼看穿她内心。
姜千澄蹙眉道:“沈放哥哥你何时才能娶我?”
沈放道:“很快,我明日就上门提亲,然后定下成亲的日子,或许......之后你可以和我一块去西北。”
他说这些,一边观察姜千澄的脸色,心里有点担忧,她一个千娇百宠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娇小姐,随他去西北,不一定能受得住西北的风霜。
他道:“你不用陪我去,我会很快打胜仗回来的,你在京城乖乖等我。”
姜千澄摇摇头,眼里浮动光亮,红唇凑上来,“不要。”
沈放凝望着她。
“沈放。”
她微微起身,一只手压着他,这是她第一次直呼沈放的大名。
不是“哥哥”,也不是“燕王殿下”,而是沈放,以未婚妻子的口吻,唤她未来的夫君。
她目光浮起几分缱绻与温柔,道:“沈放,我会陪你的,我们一起去西北,我很久之前就听说过丝路上有很多西域小国,你带我去看看,给我买西域金叶子花冠、看我穿漂亮的胡服、带我骑马,我们一起往西走,能走多远走多远,无忧无虑,好不好?”
说完这么多,小姑娘伏在他肩膀上:“沈放哥哥,我真的好喜欢你。”
沈放未想到姜千澄回作这样的回答,心里各种情绪浮动,喜悦的、满足的、更多的是对姜千澄的爱意。
沈放抱住她,心中激动,想不到更好的表达爱意的方法,只能俯下身,手足无措地去吻她,唇瓣轻轻落在了她的唇上。
像对待珍宝一般郑重。
这与之前那青涩的吻全然不同,他带着满腔的爱意与赤忱,拥吻他未来的妻子。
他实在高兴,一想到接下来这一辈子都要和姜千澄在一起,血液都是热的。
少女的唇瓣如她发间的香气一般,又香又甜,他的吻起初浅尝辄止,很快变得疾风骤雨,一层一层递进,炽热且缱绻。
姜千澄透不过气来,可沈放高兴,她也高兴,随他抱在一起,眉眼笑成月牙。
她是真的心满意足,她终于要如愿以偿嫁给她的沈放哥哥了。
少男少女交颈耳语,情丝缠绕,情意绵绵,在这亭亭春柳一般的年纪,他和她之间有着无限美好的未来。
窗外细雨濛濛,有人一夜好眠,也有情人一夜未眠,夜话西窗,直至天明。
到清晨,细雨渐消,浅金色的阳光拨开薄雾。
姜千澄蹑手蹑脚,推开门,四处张望一下,院子里静悄悄的,除了鸟鸣啾啾,扑棱棱翅膀飞起,再无其他响动。
姜千澄扭头对沈放道:“快走吧,天已经亮了,千万不能被我爹发现。”
沈放点头,的确不能。
今日他就会上门提亲,若被抓住,定会老丈人心目中留下不好的印象,到时候他还会不会把姜千澄嫁给自己,也未尝得知。
沈放踩着花坛,翻上墙壁。
姜千澄紧张地站在墙下,让沈放小心点。
墙头花枝摇动,洒落桃花纷纷然,落在姜千澄发间。
沈放转过身,看着少女明亮的面庞,道:“我走了。”
姜千澄嗯嗯点头,笑道:“小心点。”
就在沈放要离开时,“咚”响亮的一声,姜千澄院子的大门被推开了。
得了钱妈妈告密的姜百川,站在院门外,看着二人,目眦尽裂,不可置信道:“沈放,你怎么在我女儿的院子里!”
“你二人昨晚干了什么——”
姜千澄心里“咯噔”一声。
沈放迟疑了一下,跳下墙,朝姜百川走去,纠结该怎么称呼他好。
姜百川怒不可遏:“姜千澄你还敢与他拉拉扯扯,给我过来!”
沈放拉过姜千澄,挡在身后,俯下身道:“岳父好——”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营养液:“东京巷尾风干了泪水”小天使=v=,“七郁”宝贝,“安澜”小天使,还有“月升”宝子
感谢“和铃央央”央央的地雷,感谢“葡萄大王”萄萄的地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