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若默默捂脸,她非常庆幸此刻办公室里只有他们二人,否则她不会这么镇定。
“哦。”苏若点头，随后若无其事地岔开话题，“对了，上回的画册,你们特检院有进展了吗？”
上次去吴悦家中，经过老人的同意,苏若给吴悦生前的“日记”——也就是画册，拍了照。之后她将这份资料传给了周琛。
周琛：“还在研究中。”这便是还没进展的意思。
“警局也是,”苏若皱着眉，“算了,还是靠我自己吧。”说着，她从随身包里拿出一本画册,大小和吴悦那本一模一样。
而后,她就毫不客气地占了梅警官的办公桌，开始临摹吴悦的画。
她只粗略了解过画画，没有系统学过。好在临摹也不必有什么技巧——只需把看到的照样画下来便是。
办公室里是有打印机的。周琛将照片打印出来,装订成册，而后递给苏若。
“谢谢。”苏若有些诧异。
“别盯着手机，”周琛解释道,“手机费眼。”
“嗯。”苏若点头。
她又低头忙碌起来。
苏若很漂亮。她认真做事的时候,脸上专注的神情很是迷人。她耳边的碎发追随着风的脚步，一晃一晃，美得轻盈。
小刘回来的时候,便瞧见了这么一副画面——专注做事的苏若，以及默默注视着苏若的周琛。周琛神情专注，目光温柔。
真是一对璧人。
“咳。”小刘轻咳一声，好叫旁若无人的二人知晓自己回来了，而后将手上的茶盘放在茶几上，“奶茶还是咖啡？”
他从茶水室里取了三杯饮料。他估摸着苏若应该会喝奶茶，周琛肯定会选咖啡，所以他特地取了一杯奶茶、两杯咖啡。
这样一来，便是苏若想喝咖啡，他也完全可以满足。至于小刘自己么，他奶茶咖啡都可。
哪知道苏若的回答并不在他的预料之中。
“温水，谢谢。”苏若头也没抬。
小刘心道，不慌，剩下两杯他也可以解决。他看向周琛：“您呢？”
“温水。”周琛淡淡道。
小刘：“……”呵呵。大佬们的取向还真是一致。没关系，等梅警官和小赵回来，让他们喝。
苏若仍在临摹。
她没有系统学过画画，临摹起吴悦的画来却是一分不差。
小刘倒好温水，也凑了过来。他将水递给二人，在旁边默默观察了一会儿，心生惊叹。苏若手上只一支笔，一本画册，再没别的工具。可是看着临摹的画，小刘总是忍不住怀疑苏若是不是拿尺子量着画的，否则如何能做到分毫不差呢。
简直比打印机还打印机。
只是这幅画……还真是丑。
小刘轻声吐槽道：“这是哪个名家的画作？你说奇不奇怪，好多画难看又难懂，偏偏都是在画家死后才出名的……”
随身包里，吴悦母亲送给苏若的毛线波斯猫动了一下。
苏若突地抬眸：“这是受害者吴悦生前的画。”她提醒小刘说话注意分寸。
“啊？”小刘诧异，他有些不知所措，“不好意思，我不知道……”干他们这一行的，首先要做到的就是尊重受害者，“对不起。”
随身包里的毛线猫止了动作，恢复平静。
苏若收回视线，表情不变，继续作画。
她不仅在临摹，也在寻找规律。
就和人类的语言有规律可循一般，画的语言也是有规律可循的。而一个人在画画的时候，如果习惯用某种东西表达某种特定的情感，习惯之后他是不会更换的。
但遗憾的是，即使苏若将这整本画册都翻译出来，它也不能作为证据。所以苏若只能从画中找线索，利用线索在现实中找证据。
突地，像是发现了什么，苏若下笔微微一顿：“小刘，你们有去搜查岑佳晖的画室吗？”
“有。”小刘点头。
“带我去看看证物。”
“好。”小刘领着二人往外走。
巧合的是，三人在路上碰到了曾舜也和岑父。
双方擦肩而过。
曾舜也脚步一顿，回头：“这不是小刘警官吗？你们这是要去哪儿啊？”
小刘对曾舜也厌恶至极，连看都懒得看他一眼。
偏偏曾舜也十分了解警局，他瞥了一眼前方，忽而笑道：“小刘，这是往证物室的路吧？难不成你们有什么新发现了？”
小刘得了梅警官一通骂，自然不会再上曾舜也的当。他背对着曾舜也，头也没回，一言不发。
苏若微微一笑：“我们的确是要去证物室，也的确有了新发现。曾律师呢？您这是要去哪儿？”
曾舜也将目光移到苏若身上。他会挑衅小刘，自然是知道小刘掀不起什么风浪。但对苏若，他就谨慎多了。
“我的当事人要见岑佳晖一面。”曾舜也答得很简单。
“原来是这样，”苏若笑得亲切，“谢谢曾律师啦。”听她那语气，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和曾舜也有多熟呢。
曾舜也显然也有点懵。
很多男人有一个毛病，那就是无法抵抗住年轻貌美的小姑娘的示好。如果这个小姑娘还事业有成，那么她的吸引力将成倍增长。
曾舜也自然不例外。苏若在业内赫赫有名。若是可以选择，他是绝不会想和苏若为敌的。而且苏若外貌优越，即便是从男人的角度来说，他也是不忍与苏若为敌的。
如今，他收到苏若的示好，心中窃喜之际，语气也不自觉地缓和了一些：“不必谢。”
苏若向曾舜也和岑父点头致意，而后转身离开。
也不知是不是曾舜也的错觉，苏若的视线似乎在岑父身上停了一下。
*
会面室。
在确认房间内没有监听设备后，曾舜也向岑父点了点头。
岑父迫不及待问：“佳晖，你和警方说了什么？”
岑佳晖面色疲惫：“我把事情都揽到我的身上了……”他将自己交代的内容一一转述。
曾舜也微微皱眉。
岑佳晖状态不佳，脑袋又不聪明。警方还没搜证据，他就贴心地送上口供。若不是他们事先留了一手，做了第二计划，只怕现在岑家一家都要完蛋。
知道岑佳晖没有把岑家拉下水，岑父松了一口气，“那就好，那就好。”
或许是岑父庆幸的情绪太过明显，岑佳晖情绪愈发低落。
也是，他一个人把罪责全部揽下，为的就是保全岑家。但被他保护着的岑父得知他现状后，第一反应不是关心他，而是庆幸他自己没受牵连。这未免有些凉薄了。
岑父笑了一声，见儿子表情不太对，马上意识过来。他解释道：“佳晖，我是为你高兴啊。只要我们岑家还在，我们就会为尽全力为你奔走。这比三个人都在里面要强上许多啊。你想想，如果我们都在里面，那才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岑佳晖敷衍似的点了点头。
岑父加码：“你不考虑别人，也得考虑一下你的妈妈啊。她年纪那么大了，哪里吃得消。”
岑佳晖这才开口：“我明白的。”
父子俩“情深意切”地寒暄了一通，曾舜也上场了。
“情况我基本了解了，”曾舜也道，“据我了解，警方现在掌握的证据，只有一个骨灰盒。但众所周知，骨灰不能鉴定dna。警方不能根据这个来推断岑佳云死亡。”
曾舜也接着说：“换言之，目前能够证明岑佳云死亡的，只有你的口供。”他笑了一声，“只要你翻供，说你只是不小心伤到了岑佳云，而且是绝对不会致命的小伤。后来岑佳云‘失踪’，你心中歉疚，便误以为自己错手将她杀死……”
“这些话，警方能信吗？”岑佳晖有些紧张。
曾舜也从文件袋里拿出一份精神鉴定报告，“他们不信也得信。”
“这……”岑佳晖有些迟疑，“这报告是伪造的吧？”
岑父笑道：“你难道真有精神问题了？”报告显而易见是伪造的。
岑佳晖犹犹豫豫：“伪造的报告只能蒙骗一时，到时候上了法院，法院还会派专家来检测我的精神状态。”
“蒙骗一时便可。”曾舜也道，“只要我们能打破警方‘岑佳云死亡’的预设，那么他们就没有足够的理由扣留你。”
“是啊，”岑佳晖明白过来，“如果姐姐没死，那我肯定不是杀人犯啊。”
“然后你就可以出去了。”曾舜也微微一笑。
岑佳晖精神一振：“曾律师，您这招真是高啊。”
岑父笑道：“你个傻儿子，我难道真会放着你不管么？我都和曾律师商量好了。出去之后，你先去南区躲一阵。你放心，我在南区给你买了别墅、跑车，你在那边就和度假一般。等我和曾律师把剩下的问题解决完，你再回来即可。”
岑佳晖眼睛一亮：“那我什么时候可以出去？”
“今天。”曾舜也语气自信。
*
证物室。
“苏小姐，您为什么要看画室的人员记录啊？”小刘好奇。
“我在找一个人的名字。”
“谁？”
“受害者吴悦。”
小刘皱眉：“您是怀疑吴悦的死亡和岑佳晖有关系？不对啊，这明明是两个案子。”
苏若微微一笑：“不是怀疑，而是肯定。”
“唉，为啥啊？”小刘这两天一直跟着苏若跑上跑下，苏若去哪儿他去哪儿，但他真的不知道苏若是如何推断出这个结论的。
事实上，若不是苏若主动提，他都不知道吴悦和岑佳晖互相认识。
苏若解释道：“人会撒谎，画不会。我之前看吴悦的画，虽然看不懂，但总觉得熟悉。我细细临摹之后，才发现吴悦的画和岑佳晖的有相似之处。我之前在朋友家见过岑佳晖的画。他们二人的画乍看不像，但却是一脉相承的。”
“那谁画得比较好？”小刘八卦道。
苏若微微一笑：“自然是吴悦。”
岑家应该给岑佳晖请过名师。他的部相画有很浓重的雕琢感，就像是跟着老师学习，照着画，毫无创新。
而吴悦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她的确受到了部相画的影响，但她并没有拘泥于部相画。苏若甚至觉得，她已经自创了一个流派。
小刘简单粗暴：“虽然我不懂，但我也觉得吴悦的好。岑佳晖的画我能看懂，吴悦的我就看不懂。”
苏若轻笑一声。
名单很短，上面并没有吴悦的名字。苏若又开始翻看起画室里的画作。
苏若翻看的都不是原件，而是用微型机器扫描后再打印的复件。
她翻动的速度非常快。小刘在一旁都没看清楚，她就翻到下一页了。
小刘瞧了眼苏若，又瞧了眼周琛，见二人神色平常，他开始默默怀疑起自己的脑子来。
显然，要么是这两位脑袋里都装着扫描仪和大型处理器，要么是他智力远低于常人。小刘不相信他能一次性碰到两个天才，所以他只能怀疑自己的智力。
吃什么东西能补脑呢？小刘默默思索，他好像有一位远房表亲是卖补脑保健品的。前段时间，那个表亲在社交app上一直刷屏卖保健品，他忍无可忍，愤而删人。
现在，他后悔了。
等会给表亲打个电话，拉拉关系，让他给自己留一份保健品……
苏若：“小刘？”
小刘：“啊？”
苏若：“你在想什么呢？”
“补脑……啊，不是，”小刘拍了拍自己的脑袋，“苏小姐，有事吗？”
小刘真不想把自己刚刚想的东西说出来，太丢人了。
苏若也不是真的想知道他在想什么，当下轻轻放过，转而问道：“你问问梅警官，我们现在可以去见岑佳晖吗？”
“哦，好。”小刘马上给梅警官打电话，只是电话打到一半，他的神情渐渐变了。
他挂了电话，神色极为难看。
“苏小姐，曾律师拿来新证据。岑佳晖要被无罪释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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