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总凑近看了眼屏幕,坑坑洼洼的皮肤在镜头下一览无余。他眯了眯眼,见大家都在欢迎钱硕，满意地笑了起来。
“钱硕是我重金请来接任苏若的人选。他将成为我们公司的新招牌。”
弹幕照例仍刷着“欢迎”。
接下来，严总又用大篇幅说了公司的历史，他身居高位的不容易。虽然没有提到苏若,但却字字句句暗讽苏若。
吃相难看到员工们都看不下去了。
【没必要，真的没必要。】
【做得太过了吧。一群人算计一个小姑娘,都不会害臊么。】
严总站得离镜头稍远，没有看见屏幕。他已经忍苏若太久,如今好不容易能有个发泄口，自然不会轻易放过。
于是接下来二十分钟,他一直在抱怨。上到公司招牌苏若，下到无辜的底层员工,他一个也没有放过。反正全公司最不容易最可怜的人是他。其他人都不识大体拖他后腿。
【（粉色弹幕）严总太不容易了。】
【孙妮能不能闭嘴,被严总恶心完，还要看孙妮在线拍马屁……我都想骂脏话了。】
一直盯着弹幕的秘书见形势不对，上前同严总小声报告。严总听后,神色一变，收敛了不少。
他捂着嘴巴，小声道：“之前花钱请的水军呢？赶紧安排上。”
秘书点头应是。
过后不久,弹幕形势逆转。
“严总英明”、“严总不容易”、“拖后腿的苏若快滚”等言论占据屏幕。
闲着没事一直盯着直播看的小尊吐槽道：“你们老总还算有点脑子,知道买水军……”他说到一半，突地一顿。因为他瞧见了屏幕上新出的一条弹幕。
【严总能唱能跳，可盐可甜,火遍全网冲冲冲。】
能唱能跳？
可盐可甜？
火遍全网？
这是哪个水军想出来的虎狼之词？
小尊看着严总那张又老又油腻的脸，强忍恶心：“你们老总也太抠了。请水军总要请好点的吧。这夸得根本没到点上啊。”
苏若挑眉，意味深长道：“或许是友军发的呢。”
*
通达公司。
朱格格拿着一大摞合同，给同事们发放。
“来一来，看一看，马上要变天啦。大家了解一下苏若新开的‘明嘉’公司，大家不要犹豫，快快加入。”
同事们愁眉苦脸。
“格格，我们倒是想和苏若站同一条战线。但是大家都是普通小老百姓，万一新公司发展不好，我们可都是要挨饿的。可不敢拿吃饭的东西赌啊。”
“对啊，格格。通达公司再烂，它现在也是业内顶级公司，现在又有钱硕加盟，再差也差不到哪里去。”
朱格格摸了摸下巴，做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我这里有最新消息，你们先想不想听？”
众人对视一眼，而后齐齐点头。
朱格格拿出劳动局的公文复印件：“这份公文就在锦城劳动局官网挂着，想验证真假的都可以去看。按理来说，公司应该有专人关注劳动局信息的，可惜我们严总比较抠，没有雇佣专人关注。现在全公司上下又都在关注直播，没人发现异常。”
朱格格将公文复印件一一分发：“严总拖欠工资，已经引起上级重视。不出意外，过一会儿劳动局就会上门检查，我们公司最好的情况是停业整顿，最差的情况是群龙无首。”
“群龙无首？严总他……”
“不错，”朱格格道，“劳动局来一趟，当然不会只查拖欠工资一事。严总这些年干了什么，大家比我清楚。他经不经得住查，大家也比我清楚。”
“格格，”一职员犹疑道，“成立公司，收集证据，这并非一日之功。苏若到底准备了多久？”
另一职员附和道：“对呀，格格。我本来以为苏若是可怜的小白花，但是她怎么也……”
朱格格轻笑一声：“你们是想跟着毫无道德、知法犯法的严总混，还是投入道德心尚存会怜悯弱小的苏若的门下，这都是你们的选择，与我无关。”
她看向刚刚说话的职员：“但苏若从来不是小白花，如果她真是一无所知、单纯无辜、毫无反抗力的小白花，她能有今天的成就么？”
一职员尴尬地摸了摸头：“咳，苏若生得太漂亮，性格又好。我惯性思维，就觉得她应该是小白花的性子。”
朱格格又道：“不论苏若何时谋划此事，她的出发点也不是为她自己谋利。在孙妮出现之前，严总对她的态度不错，二人之间相处也极为融洽。他们几次争吵都是因为对底层员工薪酬福利看法不一致。”
众人纷纷点头。
“我知道。吵得最凶的那一次就是因为苏若觉得给下面的人工资太低，严总觉得她多管闲事，所以才吵起来。”
“不止呢。苏若还为孙妮说过话，说是严总没把孙妮当人看。其实我也觉得孙妮挺可怜的，和公司签了霸王条款，一辈子都绑在公司了。苏若对死对头孙妮都是如此，我们还担心什么呀。”
但也有人有不同的意见。
钱哨哨是公司里的老职员。他虽然没见过钱硕，但觉得自己和钱硕同姓，便是有缘，说话的时候不自觉地便站在钱硕的立场上。
“格格，”钱哨哨道，“即便严总倒台，还有钱硕顶着呢。说句难听的，苏若现在被扫地出门，自己饭都吃不上了，哪里还能顾着我们啊。而且她一个女孩子家家的，给别人打工还行，但绝对不是当老板的料。”
不等格格反驳，女职员方芳就看不下去了：“人家苏若再不行，也是业内第一，出去多少大公司抢着要。人家要不是念着我们，会费心费力开公司？”
钱哨哨有些尴尬：“我也是担心啊。女人当老板，没几个成功的。”
不知怎的，方芳突然十分委屈，心里酸酸涩涩的。方芳和钱哨哨是同期进公司的。二人能力相当，甚至方芳略胜一筹，但是钱哨哨的升职速度却比她快了不少。
明明她干的活比他多，实力比他强，进步也快。但是在通达公司，钱哨哨就是比她混得开。
就是因为钱哨哨是男人。
即便有苏若这个例子在，严总和钱哨哨等人还是认为女人成不了大事，还是觉得女人不堪重用，不值得培养。
想到这，方法心中又是委屈，又是不服。新仇旧恨一股脑涌上心头，她口不择言道：“你宁可接着捧严总臭脚，跪着赚钱，也不愿意相信平时风评就很好的苏若。不仅如此，你还要这里带风向，怕不是当奴隶当惯了吧？我可不是你，我要赚钱也得站着赚钱。”
钱哨哨一听，也火了：“你这话什么意思。我又没有捧严总。我说的是钱硕。他都来上班好几天了，也没到处炫耀特检院助理的身份，我觉得他人不错，又碍着你什么事了？”
方芳气愤道：“得了吧，钱硕和严总半斤八两。钱硕每天就知道来公司转悠，陪严总聊天，没干一点实际的。他和严总一丘之貉，就算他上台，又能有多好？”
“至少他是特检院助理。”钱哨哨争辩，“说句难听的，苏若再厉害，能力再牛，也只是民间比较出头的一个，哪里比得上官方的钱硕！女人就是眼界浅。钱硕才不像苏若一样招摇，一天到晚往外跑。人家这叫先了解情况，你个傻——（屏蔽）。”
方芳气急：“你……”
朱格格忙拦下她。不轻不重地斥了一句：“方芳，你的脾气也太急了些。”
方芳也知道自己今天太过反常。她小声道：“格格，对不起。我把你招人的事情搅黄了。”
或许是看到即便有能力如苏若，也会被逐出公司，也要被钱哨哨这类小人编排，她兔死狐悲，物伤其类，一时情急才失了分寸。
听到方芳的道歉，钱哨哨脸上露出些许得意来。他斜斜睨了方芳一眼：“看，这就是女人，冲动、易怒、情绪化，成不了大事。”
朱格格抬眸看向钱哨哨，面色平静：“抱歉，方才有两件事情忘记说了。”
钱哨哨得意洋洋：“看来还得再加一条，女人的记忆力也没我们男人好。”
这话太过，职员们都听不下去了。
“钱哨哨，你说话注意着点。”
“刚刚你可比方芳骂得难听多了。”
“对呀，谁不是爹生妈养的，都是人，怎么还要分个三六九等。女人欠你什么了？”
钱哨哨被众人围攻。他想找男性同盟，却发现只有寥寥几个好友沉默着，其他男人也跟着女人在攻击他。
他心中恨恨，觉得这些男人都被女人分化了，面上却还要扯出一个笑来，“好了，朱格格不是要说事情嘛，吵什么。”
众人却仍在“讨伐”他。
朱格格轻咳一声，大家才安静下来。
“我还有两件事要同大家说，一好一坏。先同大家说好事吧。苏若已经正式入职特检院。”
众人哗然。
钱硕的“特检院助理”的身份已经让大家讶异不已，但谁也不能料到苏若竟然可以入职特检院。
特检院助理和特检院，可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啊。
钱哨哨阴阳怪气道：“朱格格，你可不能因为我和方芳吵架，就随口扯谎啊。”
众人面上也是犹疑。
不是他们不愿意相信朱格格，而是这件事实在有些太“天方夜谭”了。特检院的门槛非一般的高，能正式入职的都是人中龙凤。就连钱硕也只能蹭一个助理当当。苏若真的入职特检院了么？还是如钱哨哨所说，朱格格只是一时意气之争……
朱格格微微一笑，面色镇定：“我是会说谎的人吗？”
朱格格在通达公司的资历非常深，她说的话是很有分量的。当下，众人互相对视了一眼，默默排队，领取朱格格的雇佣意向合同。
因为众人还没和通达公司解除雇佣合同，所以按照《劳动法》和《公司法》，只能先签订雇佣意向合同。
劳动局介入后，通达公司和雇员们的合同被强制解除，这份雇佣意向合同就有了法律效力。届时大家就可以换成正常合同。
钱哨哨冷哼一声：“好呀，公司还没倒闭呢，你们就要造反了。我现在就去和严总说，我看你们谁能好过。”
他顿了顿，见没人回应，又道：“钱硕和我说过，苏若和钱硕谈过恋爱。苏若私德有亏，谈恋爱时勾三搭四。现在他们俩打擂台，难保不是苏若想挽回钱硕出的昏招。”
但众人反应平平。
比起朱格格，钱哨哨在众人心里毫无信誉。大家根本不相信苏若和钱硕认识。世界上哪里有这么巧的事情嘛。再说，苏若已经正式入职特检院，这一点已经够让他们下定决心了。
钱哨哨看向几个好友：“你们也要跟着朱格格造反吗？”
排着队的好友们权衡一番，走出了队伍，跟在钱哨哨身后。
钱哨哨微微勾唇：“还有人吗？”
过了一会儿，一个女职员顶着众人的目光走出了队伍。
钱哨哨满意地笑了笑，带着寥寥几人甩门离开。
方芳盯着钱哨哨的背影，小声道：“他刚刚说了那么多贬低女性的话，怎么还有女的跟他出去？”
朱格格并不在意：“或许是她有别的考量吧。不要关注她了，”她看向排好的队伍，“你看，大部队都在我们这里呢。”
方芳露出一丝笑意。
有人问：“格格，你还有一件坏事没说呢。”
朱格格像是才想起来似的，敲了敲自己的脑门，面露抱歉：“瞧我这记性。方才钱哨哨认为钱硕会接掌公司。但我向大家保证，钱硕绝无这个可能。”
“为何？”
朱格格坏笑道：“因为他会因诽谤罪吃上官司。”
知道钱硕这些年四处造谣的事实后，苏若雷厉风行，联系了一个律师团准备起诉钱硕。不仅如此，她还雇佣锦城的几位私人侦探收集证据。
钱硕太过招摇，树敌太多。证据收集得很轻松，还有证人听到风声，主动联系要求做证。
这就是墙倒众人推吧。
朱格格只说了一句话，其他的便没细说。但大家都知道她不会空口白牙乱说。
众人心中轻呼一口气，庆幸自己方才没有动摇，没有跟着钱哨哨一起走。一时又十分可怜钱哨哨等人，跟错了队，走错了路，扔了大好前途。
*
解决完合同之后，朱格格走到旁边的会议室。于安等人开着笔记本电脑，观看着直播。
朱格格问：“情况如何？”
于安拿出笔记：“严总说的话太多太密，我记笔记手都酸了。”话里隐隐有撒娇之意。
朱格格提点：“我们在工作呢。”
于安立马正色道：“严总说的话太多，把所有的雷点都踩了。”
朱格格接过笔记，匆匆扫了一眼。不久前，苏若传来了一份文件，文件里面列出严总违法的十大点，希望员工们能引导严总在镜头前承认。
于安又补了一句：“好几个点我们都没引导，严总就主动说了。搞得我们很没有成就感。”
朱格格检查完毕，神色轻松了些：“严总刚愎自用，正是春风得意之时，不懂得祸从口出的道理也不奇怪。”
她抬手看了眼表：“把这些资料拷贝一份传给劳动局那边的接头人。按照事先说好的，他们接到举报资料马上就会过来。你们也可以休息一下了。”
于安星星眼：“格格，你太厉害了。”
朱格格轻咳一声：“其实不是我厉害。这一切都是苏若事先安排好的，合同是她送来的，劳动局的人也是她找的。我没信心，她还提前和我对了一遍流程。”
于安面露崇拜：“这是什么神仙老板呀！”
会议室里的其他人纷纷附和，吹起彩虹屁来。
朱格格挑眉：“于安，你怎么说话怪怪的？”
于安摸了摸头，颇有些不好意思：“为了知己知彼，我好好研究了一番。大家最近都喜欢这么说话。”
朱格格：“嗯？”
于安将笔记本电脑放在朱格格面前，然后打开了一张截图。
截图上赫然是那条让小尊受不了的弹幕。
【严总能唱能跳，可盐可甜，火遍全网冲冲冲。】
于安炫耀道：“自从我发了这条弹幕后，对面请的水军也跟着换了画风。”
他又找出几张截图。
【pick严总，让他今晚c位出道。】
【严总宇宙第一大美男，冲冲冲。】
【严总人间大猪蹄，未来可期。】
看到这些弹幕，朱格格身子一僵。她用她微微颤抖的手摸了摸于安的头，扯出一个笑：“做得好！”
朱格格估计严总要被自家水军气疯。
*
丽城警局。
苏若和周琛去忙岑家的案子了，只留小尊一个人蹲着直播。看着镜头里严总油腻的大脸，以及一直刷屏夸严总颜值的水军，小尊都快怀疑自己的审美了。
耳边魔音缭绕，小尊实在忍不住，打开某大型社交平台，转发了直播链接，并配文：“为什么我断更？因为我眼瞎了。”
标题为“人间大猪蹄”。
赤练神尊是网文界很有名气的大神，写完《咖德树下的爱情》一本成神，而后走上了日常断更的不归路。他先后开了十多本小说，除《咖德树下的爱情》外，没有一本完结。稳定更新更是想都不要想。
读者们每天在坑里徘徊，等着神尊更新小说。今天看到神尊更新了动态，立马前去围观。
他们倒是要看看，神尊到为何不更新。
此时直播还在继续。
读者们进了直播，坚持了没一分钟，纷纷跑去神尊动态下留言。
【这是审丑？严总好恶心。】
【神尊是这个公司的职员吗？】
【我可以理解神尊断更了。每天对着这么一位老板，创作热情断崖式下降。】
小尊没想到随手转发，还能有意外之喜。他默默地给每一条留言的读者点赞。
而后知道的人越来越多，转发的人也越来越多。
“人间大猪蹄”悄悄登上热搜榜单。
恰巧在这时，在全网瞩目之时，劳动局的公务员出现在直播屏幕里。
严总被当场带走配合调查。
【刺激！！！】
【我就觉得这老总不靠谱！】
【劳动局的大佬紧跟时事啊！这严总也太绝了，发言智障，还买水军上热搜，吸引了劳动局的注意了吧。真诚建议大猪蹄入选年度智障榜单，c位出道。】
不仅如此，严总被带走后，直播界面里一直没有说话的律师说话了。
律师当着百万观众的面把律师函交给钱硕，并“好心”告诉他苏若已经上诉，让他做好应诉准备。
钱硕：？？？
他收到律师函的时候还没当回事，毕竟律师函的作用大多为警告。收到律师函的人无视警告继续实施侵权行为，对方才会忍无可忍上诉。
但是律师告诉他苏若已经上诉了。
钱硕：那你给我律师函干嘛？让我丢脸吗？
倘若苏若在现场，或许会点点头，淡定地承认她就是要让钱硕在员工面前丢脸。
而且业内人消息互通。员工们知道了这个八卦，会自发传播出去，也能澄清之前钱硕传出去的谣言。
但是苏若也没料到，小尊的随心之举，扒下了钱硕衣冠楚楚的外皮，让他无耻的内在彻底暴露在全帝国面前。
【我刚想夸他帅，房子就塌了。】
【神尊待的什么垃圾公司啊。老总是个自恋狂，买水军营销，真情实感想c位出道。老总旁边的帅哥是个造谣狂，当面被发律师函，马上面临被起诉，绝了。】
赤练神尊的名气引起网友们的注意，直播间的弹幕引爆话题，戏剧化的发展则直接将严总送上热搜。
“人间大猪蹄秒变法制咖”
“赤练神尊断更”
“自恋狂与造谣狂锁死”
三条相关热搜在热搜榜上快速上升，随后迅速占领了榜单一、三、五位。
作者有话要说： 今晚还有更新~正在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