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山寺建在汤山的山顶上,离王氏的别苑并不算远,半个时辰不到的脚程便到了。
一路上,史昕对叶含真嘘寒问暖,那轻声细语的模样,叶含真差点要怀疑头晕心悸的到底是她还是自己。
“含真,上次落水后,可还有什么后遗症?”
“还好,已经没事了。”
“最近去听学,有没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可以多去问问你的父亲。”
“嗯,含真明白。”
“紫萝说你最近挺用功的,经常学习到很晚,累不累?多注意些自己的身子。”
“……”
到最后,叶含真终于忍不住,连敷衍的话都懒得回答。
“母亲,您既然头晕的话,还请多注意些自己的身子,少说话,多休养为妙,咱们马上就要到汤山寺了。”
史昕脸上的表情僵了一瞬,遂温柔地摸了摸她扶着自己的双手。
“含真有心了。”
汤山寺虽然不大,香火却是鼎盛,又逢踏青的日子,来烧香礼佛的游人不少,许多人见着叶含真,都是满脸的惊艳,不由自主地驻足偷看她。
这感觉,仿佛她是个玻璃鱼缸里的观赏品种似的。
叶含真目不斜视,平稳地扶着史昕,踏进了主殿中。
史昕似乎跟寺内的住持大师很熟悉,二人很快便聊开了,叶含真在一旁插不上嘴,也不感兴趣,只能百无聊赖地数旁边小和尚的戒疤玩儿。
“哎哟,你看我,光顾着说话,都忘了我这女儿。”史昕从聊天里抽出身,对着叶含真歉意地笑了笑。
“含真,要不要先去禅房休息一会儿?”
叶含真自然乐得一个人呆着,免得在这里给人当珍稀动物展览,欣然应下了。
“就‘静心阁’吧,那处清静些,待会儿娘去叫你。”史昕摸了摸她的头,笑了笑。
“是。”
小和尚领着她往后头走,为了少惹点骚动,叶含真一路上都半低着头,尽量将自己的脸藏起来。
总算走过了人多的地方,叶含真暗暗松了一口气。
虽然她曾经做过影后,受到的骚扰也不少,对这样的事情也习以为常,但无论多少次,她都无法压下内心的厌恶。
当初自己到底是克服了怎样的心结,才会勇敢地去试镜呢。
冗长的青丝半遮住她的眉眼,嘴角默然地浮现出一个苦涩的弧度。
恍惚间,肩膀忽然被迎面走来的人撞了一下。
腰间挂着的香囊似乎在碰撞中掉在了地上,叶含真垂头看去,却见那人躬身替她捡了起来。
“抱歉。”
是一个温柔带笑的男人,看上去大约二十五六岁的模样,一身灰色的长衫干净整洁,素色的鞋面连一点污渍都没有,双手细心地替她将香囊面上沾的灰尘拍掉,递了过来。
叶含真顿了一顿,遂双手将香囊接住。
“谢谢。”
那男人笑了笑,对她微微颔首,离开了。
“施主姐姐,你怎么还在这里呀,怎么啦?”小和尚已经走出去老远,见叶含真还在原地站着没动,迈着胖胖的小短腿跑了回来。
“没事,刚刚香囊不小心掉了,找了一会儿。”叶含真微笑着摸了摸小和尚光秃秃的脑袋,“谢谢你帮我带路。”
“……施主姐姐不用客气。”小和尚看着她的笑容,呆了一瞬,不好意思地转过了身去。
寺庙不大,静心阁很快就到了。
挥别了小和尚,叶含真站在静心阁门口,却并没有立刻进去。
她将腰间的香囊掏出来,看了一会儿。
素白的锦布上绣着盛开的桃花,看上去并没有什么异处。
但不知怎么的,叶含真心里就是隐隐觉得哪里不太舒服。
那个男人从头到脚都很普通,也探寻不出来什么压迫感。
是看一眼就会忘的长相,若是混在人海里,完全不会给人留下印象。
只不过那双眼睛,却让叶含真记住了。
说不上来哪里有问题,但叶含真就是觉得很违和。
就好像鞋子里进了一颗肉眼看不见的小砂砾,明明知道它在硌脚,但就是找不着。
默然了片刻,她将那香囊随手往灌木丛里一扔,开门进了禅房。
静心阁在汤山寺后门附近,没什么游人会过来,熙熙攘攘的人声像是隔了一层幕布,模模糊糊地听不太清楚。
毕竟也折腾了一上午,早上起得还挺早,叶含真此时有些疲了,便坐在蒲团上闭眼休憩起来。
轩窗外的阳光渐渐淡了,慢慢地吹起风来,窗外的榕树叶沙沙作响。
房内燃着沉檀,一室馨香。
当她快在这样惬意的环境中睡着的时候,一阵轻微的响动打破了静谧。
窸窸窣窣,像是布料摩擦的声音。
叶含真蓦然睁开眼睛,冷声呵道。
“谁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