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音色偏高，有些中性的声音。
“没得商量。”江旻淡然回答。
“我是因为你才醒来的！”那声音似乎有些愤懑。
“哦。”江旻看着那面镜子，“所以呢。”
“所以我只认你！”声音恨恨道。
“我已经把你送人了。”江旻不咸不淡地回答。
“我不允许！”
“你的不允许无效。”
“……”
叶含真看着江旻一个人跟镜子对话，表情有些微妙。
“师尊……”她犹豫了半晌，开口，“那里，可是有什么东西在？”
在她说完这句话之后，气氛似乎凝滞了一瞬。
“这小丫头连我都看不见！！！”那声音听上去更是跳脚，气急败坏，“你居然让这样一个修为低微的小丫头做我的主人！！！”
“我觉得她可以，那就是可以。”江旻好整以暇地拢着手，完全不管那声音的情绪。
“我不听！我不听！”
叶含真实在是被它吵得耳朵疼，思索了一瞬，默默上前，将铜镜从台上取了下来，抱在怀里。
霎时，世界安静了。
“做得好，我的徒弟就该有这种魄力。”江旻似乎没料到她的动作，顿了一瞬，遂点了点头，“俞之有时候就是太优柔寡断。”
“既然师尊已经说了将它送给我，那它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了。”叶含真笑了笑，“不能让它一直麻烦师尊。”
“谁是你的！谁是你的！”那声音又咋咋呼呼地响了起来，但不知道为何，气势似乎弱了一些。
“小镜子，我是师尊的徒弟，日后也会好好对你的。”叶含真将镜子捧到面前，对它说道，“虽然我现在还看不见你，等我修炼好之后，就能看见你了。”
想了想，叶含真又补了一句。
“不会很久的，我保证。”
“谁要你看见了。”那声音气鼓鼓的。
“要是主人都看不见你，那该多寂寞呀。”叶含真伸出食指戳了戳它的镜面。
“谁允许你碰我了！”那声音慌了一瞬，咬牙切齿道。
“好了，别闹，你先乖乖的，现在只能先委屈你呆在我的袖子里，回去给你配一个漂亮的小口袋，好不好？”
叶含真安慰似的摸了摸它，像哄小孩儿似的，也不管它嗷呜嗷呜说了什么，顺手将它收回了袖中。
不就是一傲娇的小镜子，好办，不管它说什么，强撸就是了。
安置好了铜镜，叶含真对江旻盈盈一拜。
“多谢师尊赠徒儿宝物。”
“能碰上它，是你的缘分。”江旻背着手，缓缓出声。
“刚刚那个声音，是什么呀？”叶含真有些好奇。
“是器灵。”江旻回答，“宝器由世间灵物所铸，原本就汲取了天地精华，加之与道人一同日夜修行，百年之后，如若有幸得机缘，便会生出宝器之魂灵。”
“不过，要符合所有的条件很难，所以世间存在有器灵的宝器极少，出世的宝器，也常被有心之人争夺。”
叶含真听得有些怔愣。
这东西这么贵重？
“师尊将这样珍贵的宝物给了我，这怎么好……”
“无事，它虽桀骜不驯，但也懂得最基本的道理，平日里只会扮做普通的镜子，不会给你惹来麻烦的。”江旻轻描淡写道。
“若被世人争来抢去，最终消耗的也会是它自己的修为。”
叶含真：……
难怪这小镜子虽然满腹抱怨，却还是乖乖地听话了。
但不知道为何，结合刚才的对话，再加上现在这一番话，总觉得……
江旻像一个始乱终弃小镜子的渣男。
然后她不由自主地想到了那个漂亮的小少年。
叶含真的眼神莫名地复杂了起来。
“嗯？”似乎察觉到她的目光，江旻低头看她，“怎么了？”
“我不是没见过小镜子嘛。”叶含真面不改色道，“有点好奇它长什么样，是个男孩子，还是女孩子？”
“器灵没有性别之分。”江旻摊开右手，“至于它的样貌，我可以大致还原。”
江旻的右手之上，出现了一面半透明的水镜，而那水镜之中，有一模糊的人影，面目看得不太分明，但大致可以看出，是一张非常漂亮的脸。
“似乎还挺漂亮的。”叶含真认真地点评。
“嗯。”江旻点头，“在器灵之中，的确算漂亮的。”
“废话，我可是这天上地下独一份的清晖镜！”小镜子在她袖子里闷闷道，“乡巴佬！”
“好镜子是不能骂人的。”叶含真苦口婆心地教育他。
“哼。”小镜子虽然不满地哼了一声，但最终没再说话。
一时间，洞穴内又安静下来。
情绪逐渐安稳下来，叶含真刚想坐下，似乎碰到了腿上的烧伤的水泡，疼得厉害。
江旻也看到了她表情里匆匆闪过的痛苦表情，丹凤眼微微下敛。
这么严重，还逞强。
“崖壁上有草药，我去采一些过来，你在这里乖乖待着，别乱动。”
叶含真赶忙摇头。
“师尊，没事的，这点小伤，我们回去之后再处理就好。”
江旻静静看着她，心中忽然有些不虞。
“身体虽然是你自己的，但也不该如此糟蹋。”
“你既然叫我一声‘师尊’，我便会尽我应尽之责。”
“不用觉得欠我什么，他人的好意，不需要回报。”
叶含真的身体微微颤了一瞬，随后抬头，脸上是一个温顺的笑容。
“嗯，徒儿明白了，多谢师尊。”
江旻看着她的笑容，心下的不虞更甚。
似乎想说些什么，但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最终，江旻只是背过身去。
“不用客气。”
这个小徒弟的确很聪明，也很勤奋。
但总是这样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让人无法靠近。
到底是因为什么，才会让她如此抗拒他人的好意。
江旻眼睫微敛，思绪起伏。
悬崖上边的雷鸣声还没有停，不过逐渐变小了些。
他采了些崖壁上的草药，粗粗掂量了一会儿，应该足够小徒弟止疼了。
她隐忍的疼痛表情又浮现在眼前。
想了想，江旻用镜音术给季俞之传了话，吩咐了几句。
他虽然一向不太操心修炼之外的其他事情，但对师门内的事情，还算上心。
小徒弟被伤成这样，他也有责任。
快回到洞口的时候，眼前的一幕忽然让他心下一惊。
叶含真独自站在洞口处，她妍丽清媚的脸隔着蒙蒙雨幕，并不能太看得分明。
身上的月白外衫被悬崖间的长风吹拂而起，露出其内单薄纤瘦的身躯，那样摇摇欲坠的模样，仿佛下一刻就会坠落无底深渊。
一只残破飘摇的美丽蝴蝶，畏惧死亡，又被死亡蛊惑。
江旻皱眉，不知为何，心下微微生出些怒意，正想说她几句。
叶含真的视线四下摇摆，似乎一直在找寻着什么，察觉到他的身影之后，欣喜地望过来，朝着他的方向，小小地招手。
这一次，她脸上的笑容，非常的单纯，再也没有掺别的情愫。
“师尊，您回来了！”
江旻默然了一瞬，点头。
那股无名的怒气，转瞬之间便消散了。
“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