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行了半刻之后，他们知道了答案。
那是一个六七岁的小男孩，双眼紧闭，似是昏迷有一会儿了，一个人孤零零地躺在路边，浑身都湿透得彻底，小胸脯一起一伏，呼吸急促，苍白的脸颊上有些潮红。
季俞之连忙停车，将那孩子抱了起来。
“他怎么样了？”叶含真跟下来。
“不太好。”季俞之粗粗查看了一下情况，摇头，“应该淋了好一会儿雨，寒气入了肺腑，必须马上救治。”
“这里荒郊野外的，要去哪里才能找到郎中？”叶含真抿唇，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
好烫。
那孩子不自主地咳了两声，面色愈发的潮红。
“他的病症虽然急，却不算复杂，我应该能救。”季俞之的手收紧，眉头皱起，“只是，需要宽敞暖和些的地方。”
“两里地开外，有一个荒庙。”
江旻从马车内出来，将季俞之手里的孩子抱起来。
“我先过去，你们驾车过来。”
话一说完，他便飞身一跃，消失在雨幕中。
叶含真跟季俞之也迅速上车，驾马驶去。
循着觅影盘上的标记，二人很快便找到了江旻所说的荒庙。
那是一个破败的山神庙，看上去很久都没人来祭拜过了，庙内或许曾经有流浪汉住过，堆了些没有烧完干草跟柴火。
他们进去的时候，江旻已经燃起了火堆，月白的外衫铺在地上，昏迷的小孩儿安稳地睡在上面。
而小孩儿身上的衣服也变得干燥，江旻应该已经替他处理过了。
没想到，江旻看上去不太靠谱，在照顾人这方面，倒也不差。
叶含真忽然想起了那个小哑巴。
也是，都是有儿子的人了，会照顾小孩儿也是正常。
察觉到叶含真的目光，江旻直直地看过来。
叶含真莫名紧张了一瞬。
“师尊，他怎么样了？”
虽然但是，她实在是无法将眼前这样云淡风轻的江旻跟一个有私生子父亲联系起来。
不知道那个小哑巴被江旻托付给谁照顾了呢。
“大致稳住了。”江旻退出来，将他的位置让给季俞之。
季俞之对师尊匆匆道了句谢，也不多说什么，从乾坤袋里掏出各种草药灵丹，开始帮小孩儿处理起来。
叶含真虽然不懂医术，但也悉心守在一旁，替季俞之递药端水，空闲的间隙，便在心中默记他用的草药叫什么名字，以及剂量。
江旻独自站在庙外的屋檐下，负手而立，不知默默想了些什么，兀自出去了。
因为精神高度集中，时间过得非常快。
两个时辰之后，小孩儿的高烧总算退了下来，呼吸也趋于正常。
季俞之擦了擦额上的细密汗珠，长舒了一口气，刚想站起身，结果因为长久维持蹲着的姿势而头晕目眩，身形不稳，差点一头栽倒下去。
叶含真眼疾手快地扶住了他。
“多谢小师妹。”季俞之感激地对她笑了笑。
“季师兄客气了，快些去歇息吧。”
叶含真已经在庙内清理出来了一片干净的空地，铺上了干草，季俞之躺上去，很快便发出轻轻的鼾声，睡着了。
此时已经过了酉时，天色逐渐暗了下来，雨势依旧不小，凄冷的狂风透过空荡荡的主殿，发出呜咽般的声音，有些渗人。
没一会儿，叶含真感觉到有异动在悄然靠近。
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她迅速聚水为针向那个方位射去！
“御元术的范围又扩大了。”
来人轻松地夹住她射出的水针，淡然出声。
“师尊，怎么是您。”叶含真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差点误伤您。”
“放心，就你现在这水平，连你师兄都伤不着。”
叶含真：……
“喏。”江旻递了个小篮子给她。
叶含真不解地接过来。
只见其内，装了一篮青红各异的野果。
“这些应该都能吃。”江旻解释道，“饿的话，可以先垫一垫。”
应该……
叶含真对江旻的生活常识持十分怀疑的态度。
但虽然江旻面上还是没有什么波澜，但叶含真总觉得，他的眼神里有点什么。
仿佛在说……
夸我，快夸我。
叶含真只能硬着头皮，洗干净了往嘴里塞。
江旻还在看她。
“有点酸……”犹豫了一会儿，叶含真说出了结论。
江旻的手僵了僵。
“不过，还挺好吃的。”她又补充了一句。
“嗯。”江旻的表情总算舒展开了。
叶含真暗自松了一口气。
她这师尊在某些方面，实在是很像个小孩儿。
“师尊，您是在哪里找到这些果子的？”吃习惯了之后，果子的滋味倒也没那么奇怪。
何况，她的确是有点饿了。
“附近。”江旻回答得很简短。
不知道为什么，叶含真居然有些感动。
江旻独自出门，也能找到回家的路了。
这就好像看到孩子能够自己吃饭不用人伺候那样令人欣慰。
怕自己的情绪被江旻看出来，叶含真将注意力挪到昏睡的小孩儿身上。
身上的衣服很破旧，身子也瘦削，一看就是穷苦人家的孩子。
也不知道为什么，会独自昏迷在路边。
见他脖子上挂了一个小小的粗糙铁锁，叶含真拿起来看了一瞬，铁锁的背面歪歪扭扭写了一个“周”字。
大约是买不起贵重的金锁跟玉锁，家人又想对他寄予祝福，才会手工做了一个送给他。
“这孩子，似乎姓周。”叶含真将铁锁好好儿地放回他的粗布衣襟内。
“明日去四周问问，有没有周氏的人家丢了孩子。”江旻点头，“若没有，就带他回星河山吧。”
叶含真原本还担心江旻会觉得小孩儿耽误他们的行程，没想到，他这样干脆，眉眼不由自主地弯起。
“嗯！”
舟车劳顿了一天，叶含真此时也有些累了，有江旻在旁边，她也安下心来，没一会儿，便沉沉睡了过去。
到江旻这个境界，进食跟睡眠其实已经不太重要，他便坐在火堆旁，静静地冥想。
手旁边是自己采回来的野果，江旻想起叶含真吃果子时候的模样，微微有些好奇，便也挑了一个，咬了一口。
片刻过后，整个篮子都被无情地从庙内扔了出去，野果零零散散地躺在草丛间，看上去怪凄凉的。
江旻暗暗决定。
以后有必要给小徒弟多喂点好吃的，改善她奇怪的审美口味。
叶含真是被一阵奇怪的声音吵醒的。
像是野兽的低吼，又像是孩童的哭泣。
迷迷糊糊睁开眼，一旁的季俞之还没有醒，庙内的江旻跟小孩儿却不见了。
雨已经停了，今夜无月，视线并不是太好。
循着声音寻去，叶含真的身形逐渐僵住。
庙外不远处，立着一大一小两个人影。
江旻面容冷峻，眉目寒凉，手里一柄水色沁润的长剑，直直地指着面前人的脸。
“你到底是谁。”